37 糖水精靈
糖水精靈
陳橋在醫院住了一天就出了院,本來陸以堯是要他多觀察幾天,但是被他拒絕了。他說他落下了很多天的工作,這個回答讓陸以堯不知道怎麽回答。小心翼翼地觀察了陳橋一天,發現他的身體一切正常,他也就任由他去了。
盛顯允本來說要來家裏看陳橋,但是也被他拒絕了,因為陸以堯直接把陳橋帶回了別墅,順便把那只胖成球的橘貓也一并帶了回來。
陸以堯特意收拾了一個貓房出來,這是讓陳橋有點震驚的。陸以堯只是笑笑,他看得出來陳橋其實很喜歡貓。
最讓陳橋震驚的是,別墅的變化。花園裏的花全部都換了,換成了玫瑰。帶着荊棘的枝幹,還未開花,小小的花苞看着很可愛。
陽光房、蒸拿房、花房等設施全部都準備齊全了。煥然一新的模樣,是陸以堯特地為陳橋準備的家。
陸以堯其實有想過直接問陳橋過去發生的事情,但他想了想又算了。陳橋擺明了不想說,那段塵封在歲月裏的記憶,如同一把鈍刀,每一次抽出來都會在陳橋的心上鋸上一鋸。他不喜歡看到欲言又止的陳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敞開心扉。
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測他人很不禮貌。憐憫他人的本質是自己站在更優越的一方,這樣的同情往往帶着上位者的高傲。于是他在一個下午把盛顯允約了出來。
“好久不見。”客氣的寒暄後二人進入了正題。盛顯允最近似乎是有些忙,但是對于和陸以堯的約定他還是放在心上的,他遞給了陸以堯一個信封。
“這是我找到的陳橋在大學時候的一些資料,有他的照片,還有他完成的作業,還要他和我一起做過的項目。”
照片上青澀的陳橋,頭發有一點長,眼睛沒什麽情緒,眉眼裏帶着淡淡的疏離,乍一看似乎是有點不耐煩,但是了解陳橋的人知道,他是在走神。
這是一張他們在一場大賽裏的合照,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拘謹,只有陳橋很淡然的模樣。在這種場合走神嗎,陸以堯覺得他的助理有點可愛。
“他真的很厲害,他對數字是十分敏感的,項目裏的很多數據都是他做的。他不喜歡和人交流,埋頭幹活,那時候所有人都壓力很大,生怕自己拖他的後腿。”盛顯允想起舊事,臉上露出淡淡的笑。
“他現在也很厲害。”陸以堯不予評價,淡淡地說。
“嗯,”盛顯允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你知道嗎,他在我們大學其實很有名。”
“怎麽說。”陸以堯坐直了身體,似乎是對着個話題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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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強,在大學第一年自己去報了個大賽,然後得了獎。獎金很豐厚,他在一群還要依靠家裏要錢的學生裏面格格不入,當然這也不算什麽,真正讓他一戰成名的是他在大二的時候他與學校研究生的對抗賽,主持人問他作為唯一一個進入決賽的大二學生,緊不緊張。你知道他說什麽嗎?”
陸以堯來了興致,“什麽?”
“他說,”盛顯允輕輕咳了一聲,表情變得嚴肅,“哦。”
陸以堯有些意外,“就沒了?”
“嗯。”盛顯允樂了,“他太狂了,其他隊伍的人看得牙癢癢,那場比賽的初賽是關于數字的操控,所有人都給他使絆子。但是他,贏了。”
陸以堯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笑,盛顯允無奈地笑過後,表情變得正經,“說實話,其實我也對他不了解。他很獨,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和他的相識,也是因為項目。”
“一開始我覺得他很有趣,因為那種氣質很獨特,與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就像是一堆寶石裏的一塊玉,一塊美玉。格格不入、清高而出塵。後來我才發現,”盛顯允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凝重,“他是排斥,他排除所有人的接觸,甚至惡心。你能想象嗎,他因為有人抱了他一下,他直接去廁所吐了,所有人都很尴尬。”
陸以堯把照片放在桌面上,照片上孤獨的、陰郁的陳橋和現在一點都不一樣。
“但是,他對一個人很特殊。”盛顯允露出玩味的笑。
陸以堯平靜地問他,“是誰。”
盛顯允觀察着陸以堯,“你很在意?”
陸以堯反問他,“明知故問,你不是查到那件事了嗎?”
盛顯允露出意外的神情,聳肩,“你很有勇氣,不過你這麽做,你家裏那邊不會在意嗎?”
陸以堯不予置否,“那是他們的事,我只做我想做的。”
盛顯允沖他豎起了大拇指,“怎麽說陳橋也是我的朋友,你算是我的上司,有要幫忙的可以提。”
陸以堯頓了一下,“謝謝。”
盛顯允繼續說,“那個特殊的人不是我們學校的,陳橋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坐車從城市的一頭到城市的另外一邊去看他,每次都是沉默地去,沉默地回來。我剛開始以為那是他暗戀的人,但是我發現不是。”
“你怎麽知道不是,”陸以堯疑惑地問他。
“我跟蹤他了。”
陸以堯的表情有些難看,像是很不贊同他的做法,盛顯允無所謂地笑笑,“我還挺喜歡他的,當然了不是那種喜歡,但是他老是拒絕我,我這個人沒遇見過這樣的人。總得花些心思去弄清楚他的喜歡。不過後來,我就斷了這個心思。”
陸以堯平靜地看他,盛顯允忽然傾身向前,問他,“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我看到他看那個人的眼神,很特殊。”盛顯允想到這,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能想象嗎,他性格如此糟糕的一個人,能露出那樣的表情,向往、渴望、甚至平靜。”
“那個人讓他變得正常,這一點我是很佩服的。我從來都不相信什麽愛,但是這個世界是是有人相信的,一往無前,不計後果,甚至畫地為牢。我曾經邀請他一起喝我組建自己的公司,但是他拒絕了。不過還好他拒絕了,不然他現在估計會被我坑死。話題扯遠了,我不知道他這麽認識那個人的,但是他看對方的眼神帶着很濃烈的感情。所以當我知道他畢業後去了一個小公司,我是一點都不驚訝的。”
說到這,陸以堯聽明白了盛顯允的意思。如果不是知道陳橋的異世症,那麽他應該會對那個特殊的人很好奇,但是現在他猜到是自己,又有另外不同的心境。有壓力,也很迷茫。陳橋早就認識了他,并且關注了他很久,來陸氏工作不是偶然,遇見他更是蓄謀已久。
陸以堯有些遲疑,“但是我在大學并不認識他。”
“那我就不知道了。”盛顯允點着桌面上的資料,意有所指,“他那樣的人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什麽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這個道理陸以堯也知道,但陸以堯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原因能讓陳橋對他執着那麽久,明明在工作是那麽理性且成熟的一個人。
陸以堯想了一會,“我的大學見過的人很多,但是陳橋……我好像真的沒印象。”
盛顯允聞言,表情有些嚴肅,他想了想,抽出最底下的一張照片,“那你看這個,眼熟嗎?”陸以堯結果看過去,照片上的人穿着黑色沖鋒衣,帶着口罩和鴨舌帽,只露出一雙眼睛。
“這是陳橋?”
“昂,”盛顯允似乎是有些難以理解,“他大夏天三十多度這麽穿着去你學校。也還好現在的大學包容,不然他肯定當成壞人抓起來。所以,你真的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陸以堯怔愣地看着照片上熟悉的眼睛,他真的沒見過陳橋嗎,這樣的一雙眼睛,冷漠平靜、複雜陰郁。不對,見過的,他見過這雙眼睛,他甚至還和陳橋說了話。
校園晚會,陸以堯是主持人,大夏天三十多度,他要穿着西裝在沒有空調的練習室呆上幾個小時,和他一同的女主持人苦不堪言。練習了一天下來,後背都是濕的。
“我真的服了,學校也太摳了,空調都不舍得裝一個。”喝着礦泉水的室友擦了擦汗,順手把一瓶冰鎮的礦泉水遞給陸以堯。
陸以堯也被熱得夠嗆,他喝了一口,暫時驅走身體上的熱意,然後繼續低頭看稿。
天花板上的老舊風扇咿呀作響,轉得冒煙,卻未能把暑意驅趕半分。
晚會是全校都關注的大事,特別是陸以堯擔任這次的主持人,更加添加了話題。每天他們練習的時候都不少的女生或男生來看他們排練。
漂亮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很吸引人的目光,如果來的人只是單純看看也就還好,但是有很多人來了會偷偷地進到排練室,排練室經常有演員要進來,所以一般是不鎖的,來的人多了,東西和道具被弄得很亂。
陸以堯和其他的同學耐着性子,不僅要承受熱意,也要經常去勸走來看他們排節目的同學離開。天氣太熱了,陸以堯正在思考要不要去買空調以資助的名義捐進來的時候,他們的排練室收到了禮物。
城西有一家開了很多年的糖水店,味道很好,在當地也很有名。每年夏天都是大學生們躲避酷暑的喜愛之地,但是店裏供應的糖水是有限的。排練室的人經常就會讓室友或者同學幫忙帶,但是很多時候都是買不到的。
而就在那個夏天最熱的下午,排練室的門口,多出了兩個箱子,裏面是冒着冷氣的糖水。不知道是誰送的,只是聽第一個來排練的同學說,來到的時候就看到放在那了。
上面壓着一張紙條,寫着俊秀的字,“給排練室的每一個人。”
大家發出歡呼,互相調侃着是不是追求者的禮物,一邊喝着糖水,一邊誇張地大叫,不禁感慨這麽多的糖水,是要很早去排隊的。也暗暗羨慕那個被追的人,因為這位所謂的追求者真的很會花心思。
陸以堯也喝了,酸酸甜甜的酸梅湯,在夏天帶來了一絲久違的輕涼。
糖水送了三天,一直到他們開晚會的那一天。這三天,排練室的所有人都問了身邊的人,沒人知道到底是誰送的。糖水成了一個迷,大家給那位神秘的好心人起了一個外號——糖水精靈。
別人不知道是誰,但是陸以堯是知道的,因為他見過那個人。
那一天他去吃飯,卻發現自己把優盤落在了排練室,和同學說了一聲,他急急忙忙地往排練室走,然後他見到了傳說中的那位糖水精靈。
穿着黑色的沖鋒衣,帶着黑色的鴨舌帽和口罩,費力地把兩個箱子放到排練室的門口。陸以堯很驚訝,這就是糖水精靈嗎?
他暗暗地觀察着,糖水精靈似乎是很熱,他打開箱子,往裏面翻了翻,似乎是在檢查有沒有灑出來。他坐在地上,抹了一下額上的汗,用手朝臉上扇了扇。
然後不經意地轉頭,和站在轉角處的陸以堯對上了眼。一瞬間,慌亂、震驚和想逃離幾個字在那雙眼睛裏面寫得明明白白。他想逃,陸以堯快步地上前。
“同學,等一等。”
那個黑色的背影停下了,陸以堯露出笑,“原來就是你給我們送的糖水啊,謝謝你。”
黑色背影慢慢地轉過來,那雙眼睛被鴨舌帽擋着了,陸以堯沒能看見裏面的情緒。
“方便問一下,你叫什麽名字嗎?你這麽送,我們都很不好意思。”陸以堯笑得很是溫柔,他站在三米之外,沒有上前,不會給人壓力。
回答他的是沉默,陸以堯的笑容緩了緩,“不方便是嗎?那可以問一下,是因為誰送的嗎?”這兩天,排練室的人把這位糖水精靈塑造成一個極致溫柔卻卑微不敢靠近的追求者,難聽點就是舔狗。
陸以堯不喜歡這個稱呼,但是他們的猜測确實荼毒了他,以至于他也相信這位糖水精靈是因為喜歡他們排練室中的一個人而選擇造福他們所有人。
不知道是哪個女生,陸以堯想,擡頭卻發現眼前的人擡起了眼,黑色的眼睛,很亮,眼睛裏面的光閃爍着,裏面的情緒飽滿得似乎壓抑不住。就在陸以堯想要思考那雙眼睛裏面的情緒究竟是什麽樣意思時,對方低下了頭。
他一直不說話,陸以堯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捂得那麽嚴實,是身體是有缺陷嗎,臉還是身體受了傷?不說話,是因為說不了嗎?
陸以堯的表情有些凝重,眼前的人不知什麽時候轉過了身,背對着他,揮了揮手。
一個身體可能有缺陷的人,對待被嘲的感情認真得有些傻。不知道黑衣之下到底是怎樣的殘缺,以至于讓他不敢面對別人。但是那雙眼睛……
“同學,”陸以堯忽然高聲喊,那個人頓住,陸以堯露出真摯的敬意,“謝謝你的糖水,很甜,還有,你的眼睛很好看。希望以後還可以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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