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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之旭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她沒想到許言如此敏銳、如此直接。她在心裏衡量着利弊，這時候門口傳來敲門聲。

有個保養得當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他穿着灰色的豎條紋西裝套裝，戴着一條深紅色領帶，文質彬彬。鷹鈎鼻，鼻梁很高，嘴唇單薄，頭發茂密，眼神清亮，雖然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但在他的年齡層中肯定算是一個大帥哥。

“小旭，我聽說你來了一個朋友，這是你的朋友嗎？不給爸爸介紹一下？”原來他就是劉之旭的父親胡朝運。

胡朝運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許言，他的目光讓許言覺得不自在，因為在他眼神裏的探究太明目張膽了一些，他看向許言的眼神不像是看女兒的朋友，而像是在看一個嫌疑犯。

劉之旭橫跨一步擋住了許言，急着和她爸爸解釋：“這是我在夜校的同學，姓許。”

胡朝運皮笑肉不笑地繼續打量着許言：“小旭這麽快就在學校交到了朋友帶到家裏來，我很高興。許同學不要客氣，就當在自己家裏一樣随意一點，離晚飯還有一點時間，我先去給你們準備下午茶。”

忽然被冠以“許同學”身份的許言在劉之旭拼命的眼神暗示下接受了需要扮演的角色，接受父女倆的安排。

好不容易勸走了胡朝運，許言問劉之旭：“你在讀夜校？”

劉之旭回：“我想要出國留學，在國內讀一些預科為出國做好準備。媽媽在的時候沒讓我去讀大學，現在爸爸很支持我完成學業。”

“你爸爸比你媽媽更加開明。”

“嗯，爸爸其實對我很好。”

“他之前做什麽工作？”許言問。

“這——”劉之旭也不太清楚。自打有記憶開始，爸爸好像就一直是媽媽的陪襯，他似乎沒有正經工作，一直以來就負責在家裏照顧自己，除了種花釣魚外，他沒有其他的愛好，也不和朋友往來。胡朝運像是個透明人一樣在身邊生活着，他的存在感還不如司機老丁。

“許同學，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我随便拿了一些小吃點心招待，請你不要客氣。”胡朝運端了一盤點心進屋，附帶一盞熱茶。

“小旭，我忘記拿方糖了，請你幫我去樓下廚房找一找。”

“好的，爸爸。”

在劉之旭被支開後，胡朝運淡定地沏茶，在疼疼的熱氣霧氣下，他的臉色變得晦澀不明。

“你不是夜校的學生，你叫許言，是歸國回來的海龜，現在在做遺産管理師的工作。你接近小旭有什麽目的？”

許言不意外他能查到自己的身份，因為周鹿鳴的緣故她的照片已經在新聞界傳開。有心人只要稍微一搜就能輕而易舉地找到她。

“其實是您的女兒聘請我來處理遺産糾紛案件。”許言有條不紊地回，“相信您也能猜到一二。”

胡朝運遞給許言一盞茶：“小旭很快就會回來，我們長話短說。如果你是來幫助小旭的，我很歡迎你。但如果被我發現你會對小旭不利，我就會對你不客氣。”

許言接過茶盞放在面前的桌上，胡朝運和想象中的軟弱無能的形象不太一樣。他的手上虎口位置略有薄繭，警覺性很高，目光銳利，即使人到中年還是身型矯健，如果不看他的臉單看背影會以為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

“您放心，我對您女兒沒有企圖。”

“真的沒有？”胡朝運目光炯炯地盯着許言，帶來的威迫感極為強烈。

但是許言卻紋絲不動依舊淡定：“沒有。”

得到回答的胡朝運眼裏的光瞬間熄滅了，他沮喪地坐在房間裏的沙發上低着頭：“我還以為你就是小旭一直隐藏着的那個喜歡的人……我猜到她一直有個秘密戀人，但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女兒長大了就會有自己的秘密，作為老父親我只能等着某天女兒能親口告訴我。後來她果然帶回來了一個男孩子也就是方子文說要和他結婚，雖然我不滿意方子文，但女兒喜歡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小旭的媽媽激烈地反對，母女一度鬧掰了小旭離家出走，我夾在她們母女中間費了很大的工夫才勸說小清接受小旭的選擇讓她和方子文結婚，條件是方子文入贅。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小旭和方子文閃婚，但是現在方子文這個渣男又提了離婚，簡直該死。”

許言好像并不意外：“你為什麽會認為我是劉子旭真正喜歡的人？”

胡朝運往門外瞅了一眼，壓低聲音說：“因為我懷疑方子文是小旭帶回來的幌子，目的是隐藏她真正喜歡的人的身份。我對這個人有幾個猜測，第一，他可能是有婦之夫，小旭是第三者，所以她不能和他結婚。第二，他年紀很大，甚至可能比我還要大，所以小旭不敢把他帶到我們面前。第三種可能就是——小旭喜歡的人也是個女生，她無法将那個人介紹給我們……尤其是小旭的媽媽一定會激烈反對。”

也不知道是不是許言正經的外表格外令人信服，胡朝運徹底打開了話匣：“有段時間以來我懷疑一切和小旭接觸過的人，尤其是符合以上條件的三類人，但在小旭說要和方子文結婚後我放下了這種懷疑，原來小旭只是因為喜歡的人的經濟條件不足所以不能将他介紹給我們啊。我心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幫小旭出主意幫她和方子文。但是現在看來我錯了，錯得很離譜。因為從日常生活的種種細節來看，小旭根本不愛方子文，他們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而已。小旭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她真正喜歡的人，而方子文的目的是為了錢——現在方子文提出離婚就是證明。”

胡朝運絮絮叨叨地用老父親慈愛的口吻連綿不斷說：“小清對小旭寄予厚望，她不遺餘力地培養女兒成為優秀的繼承人，但是因為我之前的工作原因，我們不得不把女兒養在家裏盡量不讓她和外界的人接觸。小旭其實誤會了她的媽媽，不是她媽媽掌控欲高到不讓女兒有正常社交往來和正常的生活，而是因為我的工作有很多對手，一旦被他們發現我的身份和我們的女兒，将會給我的家庭帶來嚴重的威脅……”

許言抓到了重點：“您從前的職業是……”

胡朝運張了張嘴，将幾個字憋了回去：“還沒過脫密期和危險期，我不能說。”

“胡朝運這個名字應該也不是您的真名。”許言将一切線索捋順，在腦海裏大致有了關于劉之旭的生活的脈絡。

并不是胡朝運懦弱無能到靠着老婆劉亦清經商生活，而是他需要隐姓埋名默默地在背後支撐着妻子和女兒。一旦他的身份曝光，将會給劉家帶來危險。

胡朝運笑笑：“我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劉之旭出現在門口，她手裏拿着一摞信。在這個通訊發達的年代，寫信的人原本就不多，但是她卻采取傳統的通訊方式來傳達和留存曾經的年少青春。

“爸爸，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劉之旭突然出現，站在門口扶着門框，眼眶發紅。

胡朝運被女兒抓包，聲音弱弱地說：“你媽媽已經過世，我不該讓你繼續誤解她。剛剛我對許同學說的都是真的，你媽媽其實是在保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

劉之旭幾步走到胡朝運的面前：“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真相？”

“是你媽媽攔着不讓我說，她說家裏必須有個人唱白臉有個人唱紅臉，既然她已經在你眼中是個嚴厲的母親，那麽就讓她繼續扮演角色直至合适的時機再告訴你實際情況。在她走後我一直想要找機會和你說，不過現在你知道了真相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劉之旭恍惚了好一陣子，走進來坐在床尾和她爸爸面對面說：“我和方子文的确是假結婚，我們沒有感情。我和他結婚是為了獲得自由，因為我和媽媽談好了條件——只有結婚了她才肯讓我搬出去住。但我沒想到媽媽居然會說服方子文讓他入贅住到家裏來，所以我的婚姻其實是一個笑話,不，是我本身就是個笑話……”

胡朝運猛地拍了一下他自己的大腿，“你這傻孩子，你怎麽能為了這種事情去随便找了個人結婚把婚姻當兒戲？”

“我那時候以為你什麽事情都聽媽媽的，你根本幫不了我。”劉之旭搖着頭，眼睛裏泛着淚光，“她當時就要出國徹底離開我的生活了，我怎麽能不着急？！”

“他是你喜歡的人嗎？他到底是誰，現在人在哪裏？我幫你去找他！”胡朝運站起來情緒激動地講。“你在小清走了之後提出去讀夜校想要出國留學也是為了他要和他一起遠走高飛嗎？”

“對不起，我現在還沒準備好和她講清楚一切，在和方子文徹底劃清界限之前，我沒辦法去見她。”劉之旭摳着自己的手掌說。

“目前不能讓方子文知道你另外有喜歡的人，否則會影響你們的離婚財産分配。”許言開口建議。

胡朝運這時候說：“如果能證明是方子文害死了小清，他是不是會喪失繼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