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流淚的姑娘

殷昊端起面前的茶盞,抿了一口茶水後,就放下了杯子。

夜影和夜魅均看到了這一幕,兩相對望了下,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這茶葉雖然是他們出門的時候帶着的,水的溫度也控制地十分合宜,但水不好,這沖出來的茶自然是大打折扣的,難怪主子不喜。

口渴,卻沒有合意的茶水可以喝,殷昊有些煩躁的敲了敲桌面,“沈奕軒還沒來嗎?”殷昊不耐等人,但對方是沈奕軒的話,不想等也得等,誰讓他們倆關系不一般呢?

雖然知道殷昊這是明知故問,但夜魅還是行了個禮道,“屬下去看看。”

正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鼓聲,還夾雜着鑼鳴。殷昊聽力頗佳,這樣的聲音讓他更加不舒服起來。

“這是在幹嘛?”難道是有人成親?今天是黃道吉日嗎?

夜影還沒來得及回答殷昊的問題,已經有人替他回答了,那些人即便不在他們窗子底下,也在附近,因為叫喊的聲音頗大,也很清晰。

“來了來了,狀元爺來了。”

“狀元?”殷昊低聲重複了下。

“正是,今天是公布殿試成績的日子,想來這是狀元郎正在跨馬巡街。”

殷昊揉了揉耳朵,因為那由遠及近的越來越響亮的鑼鼓聲,伴随而來的,是樓上樓下,樓中街道邊那些群情激動的人聲,那聲音大到,這精致的雕花木窗如同虛設的地步。

嘆了口氣,殷昊一個眼神遞過去,夜影将窗戶打開了,一時間,喧嚣聲仿若又大了不少。

殷昊左手托頰,百無聊賴地往窗外看了看,漫不經心地說,“狀元、榜眼、探花……每三年都有的,怎麽這些人還能這麽激動?”

這個問題,夜影覺得很難回答,主子覺得無趣,是因為他并不需要靠科舉改變些什麽。但是這世上的許多人,跨馬巡街的那些個進士中的一些,樓中坐着的,街邊站着的一些,都是明白什麽是‘金榜題名’之喜的。雖然有些不敬,但夜影着實不想‘對牛彈琴’,于是只保持了沉默。

好在,殷昊也沒有等待夜影答案的意思,只自顧自地往樓下看。之所以和沈奕軒約在茶樓見面,多少也是因為殷昊喜歡從高處往下看,看街上那些人,看他們某一刻的喜怒哀樂。知道今天是狀元巡街之後,殷昊就有些興致缺缺起來,因為他猜,今天絕大多數人臉上帶着的應該都是笑意吧?就算本不想笑,但是被身邊的那麽多人感染,多少也會露出淺淺笑意的,即便內心酸澀。

人麽,大多數時候就是這麽虛僞,明明不想笑,為了不特立獨行,很多時候非得勉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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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昊的目光随意地在人群之中轉了一圈,正想收回目光,卻輕輕地‘诶’了一聲。

因為居然,有例外。他看到,一個和身邊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正默默地流着眼淚的姑娘。她的悲傷那麽深切,即便他們距離這麽遠,他都感覺到了。是什麽事讓她這樣難過呢?殷昊看她目光所向,正是狀元郎那一行,應該不是家中兄弟名落孫山,難道是……心上人得了功名就變了心了?但看她的年紀,殷昊又很快否定,她看着年紀就很小,估計才十三四歲,就算有了心上人,也應該還不到參加會試的年紀。

“你不是最不愛看熱鬧嗎?”沈奕軒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殷昊猛地回過了頭,輕咳了聲,頗有些不自在地答道,“偶爾看看也無妨。我說你怎麽回事,比約定的時辰遲了這麽久?是故意的嗎?”

“哦,下官可不比二公子清閑,公務繁……”

“行了,我還不知道嗎?你那公務不是繁忙,是繁雜吧?”

沈奕軒被他說的一噎,可不就是繁雜嗎?誰讓他……

“怎麽樣?有什麽感覺?”殷昊指了指窗外,其實他不是真心想讓沈奕軒看窗外的,是他自己想看,想再看看那個姑娘,是不是還哭着,但很快,他的眸中閃現詫異之色,因為目之所及,已經遍尋不到她了。

“我倒是沒什麽感覺,倒是你,從剛才開始一直在看什麽呢?”沈奕軒能有什麽感覺,三年前的他可是騎在馬上被人圍觀的,和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比較。

“我在看今科狀元,也在回想上一科的,沈狀元,三年前的那個荷包,你喜歡嗎?我們家夜魅扔東西很準吧?”

提起某個荷包,沈奕軒就覺得當年被砸中的額頭隐隐地疼痛了起來。他咬了咬牙,“我當初就猜是你,你還死不承認!”

“诶诶诶,還真不是我,是夜魅啊。”殷昊眨了眨眼,一副無辜的模樣。

夜魅:“……”主子,你這樣坑屬下真的好嗎?

“雖然東西是夜魅扔的,但是命令是你下的吧。”

夜魅聞言,在沈奕軒身後狂點頭,對對對,是主子命令的,主子的命令,他不能不聽啊,他其實已經手下留情了,主子本來說要扔額頭正中的,他還故意偏了一些。

“只是可惜……我讓他砸你額頭正中的,他給砸歪了。”殷昊頗有些惋惜地看了沈奕軒一眼,然後沖着他身後的夜魅招了招手,笑的極溫柔,“來來來,夜魅你過來。”

被召喚的夜魅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但還是緩步上了前,“主子,您吩咐。”

“吶,你将功贖罪的機會來了。”

夜魅:“……”

沈奕軒聞言,第一時間捂住了額頭。

殷昊卻只是伸手指了指樓下,“那兒,今科狀元,別再砸歪了哦。”

“主子,咱們今天出來的急,沒有帶荷包。”夜影不想看到兄弟為難,開口解圍道。

三年前中狀元的要不是沈公子,只怕主子也是不會記得帶荷包的。

“沒有荷包啊,容易啊。”殷昊伸手就把桌上的杯子拿了起來,遞到夜魅跟前,“用這個。快啊,抓緊時間,狀元郎快過去了。”

夜魅才剛想伸手從殷昊手中接過杯子行事,沈奕軒已經先行上前合上了窗子,接過殷昊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行了,別一不高興,就為難夜魅他們。不是找我有事嗎?說罷!”

本來不過是奉葉夫人的命令出來買米的,卻剛巧遇上了狀元巡街,葉清淺只看了一眼,便失了神,待她回過神來,已然淚流滿面。想要以手擦拭面上的淚水,卻發現她的雙手正提着米袋,身邊的人也大多用怪異的目光看着她。

可不是怪異嗎?這樣喜慶的日子,她卻悲傷哭泣,實在太不應該了。若她真的是十四歲的葉清淺,那麽她也許也會像身邊的人一樣為這些進士老爺們高興,他們的多年苦讀,有了回報。但她不是,在她看到那個年輕狀元的一刻,她只是一個母親,一個心疼自己兒子的母親。她那兒子啊,是個傻孩子。

拎着米袋有些艱難地穿過人群,避開了喧鬧的地方,葉清淺将米袋放在了地上,活動了下有些麻木的雙手,而後從懷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面上已經被風幹的淚水,複又拎起米袋,往家中走。她這一耽擱,只怕又要被罵了吧?也好,給葉夫人一個罵她的理由,散一散她最近的無名怒火,這樣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一些。

“這個死丫頭,還不回來,是想餓死我們嗎?”

果然,還沒走到門前,已經聽到了葉夫人的聲音,葉夫人,她娘過世了以後,她爹娶回來的繼室,她的繼母,不過……只有她爹在的時候,她是叫葉夫人‘娘’的,不管是葉夫人,還是她,都不過是做給她爹看,所謂的母慈女孝。

“娘,我好餓,不然您随便弄點吃的,加點櫃子裏頭的肉?”

葉清淺剛想推門,就聽到了妹妹的聲音,唇角不自覺地就帶上了諷刺的笑意,只怕肉才是重點吧?其實她們也挺累的,想吃點肉,還得特意打發她出門。只是她那異母的妹妹,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每回沾了葷腥,總是忘記擦嘴。當然,也有可能是不在意,因為她在這個家裏,和丫鬟也沒有太大的分別。

“肉肉肉,天天要吃肉,哪兒有那麽多銀子買肉。”

“怎麽沒有,明天交了繡品,不就又有銀子了嗎?不過明天能不能交還真是問題。”

“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昨天我看到了,大姐在屋子裏發呆呢!明知道明天就要把繡品送到鋪子裏頭去了,她還偷懶。等她回來,娘你得罰她,不繡完不準吃飯。”

不繡完不準吃飯……這句話,還真是耳熟啊。她爹在附近的縣裏做活,一般是七天或者半個月才回來一趟,葉夫人的時間從來都掐的很準,爹回來的那一天,桌上從來都是有肉的,即便只是肉沫,但碗碗都是沾葷腥的。至于為什麽吃的這麽‘好’了,她為什麽還總也吃不胖,自然是因為她像她那短命的娘,不是富貴命。不像葉夫人和二妹,是喝水都會胖的。

“你昨天看到了,昨天怎麽不說?”

葉清淺聽得出來,葉夫人的語氣之中有些急切,肯定是要着急的,畢竟葉夫人的私房、葉清音的嫁妝,大多都是靠的她的繡品。那家鋪子的價格開的極公道,附近不知道多少人想往那兒送繡品,如果因為送的遲了引得掌櫃的不喜,不再收她的繡品了,那麽也就算斷了一條財路了。

“我,我這不是忘了嗎?今天說也不遲啊,讓大姐把吃飯的時間、睡覺的時間都省下來,明天肯定能繡好的。”

“娘,我回來了。”葉清淺聽到這裏,不想再聽下去了。

“你叫什麽娘,這是我娘,你得叫‘葉夫人’。”

葉清淺淺笑了一下,她其實挺好心的,已經給了她們提醒,不過她們不接受,那她也沒有辦法。

“你怎麽回事?怎麽到現在才回來?不知道家裏等着你的米下鍋嗎?”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外頭人多,我在路上看到狀元郎了,就多看了兩眼,那個狀元,長得真好啊。”是個俊俏的小夥子,就如當年沈奕軒的兒子一般。

果然,一提起狀元,葉夫人的臉色頓時就變得更加不好了。要知道,當初葉夫人願意嫁給她爹做續弦,完全是因為相信她爹有一天也能中狀元,沒想到他爹雖然秀才中的早,後頭卻屢試不第。

作者有話要說:很是忐忑地開了新書,唔,求收藏養肥~(*^__^*)

每天更新時間,暫定下午三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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