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娘親留下的銀釵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論身在什麽人家,這句話都是适用的。
雖然他爹平日裏沒有表現地很明顯,但是葉清淺知道,她爹是很想要一個兒子的,因為只有兒子能夠傳宗接代,光耀門楣。這一回,他爹也算是心想事成。
對,葉夫人肚子裏頭的是個弟弟,葉清淺知道的。弟弟出生的時候,爹高興壞了,名字也是很早就取好了的,叫葉清睿,清是清貴的清,睿是睿智的睿。
只是……原來葉夫人這麽早就已經知道她自己懷有身孕了嗎?爹也是知道的?那麽也就說,那個時候,她是裝的?爹也任由她裝?只是為了逼她一個人嗎?她還真是傻,怎麽從來就沒有想到過呢?明明,自己的身體,應該是自己最了解的才是,她當初有孕的時候,不是也有預感的嗎?他們到底,對她說了多少的謊言,或者說,他們對她說的話裏頭,究竟有幾句是真的呢?
爹的回歸,意味着她要做好一個‘孝女’,收拾完廚房之後,葉清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頭。很快,這間屋子的主人會變成她弟弟,因為她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懂事’的她應該‘主動’地讓出這間屋子。
看了眼繡籃中繡了一半的帕子,葉清淺伸手将之拿出,輕輕撫過,他們家送到鋪子裏頭的繡帕用的布料都很普通,即便她的手此刻有些粗糙,也帶不起什麽來。若是絲綢的話,只怕會帶起一些細絲。
其實葉清淺曾經聽掌櫃的說過,繡娘的雙手是最需要保護的,不能糙,不然一輩子都只能做一個最下品的繡女,因為即便刺繡的技藝再高超,如果只能繡在粗布上的話,那麽便賣不出好價。或許這麽說有些俗氣,但一件繡品如果連銀子都不值幾兩的話,別的就更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更有甚者,有些繡娘的手指糙地連繡線都沒法分股的話,那麽恐怕連刺繡都沒有辦法繼續做了。
葉清淺搓了搓手指,她的手,現在還算細膩,因為她年紀還小。
葉城推門進屋的時候,葉清淺正在配線,雖然她的繡帕賣的價格不大高,且一個銅板都到不了她手裏,但是既然做了,她還是想做好的。掌櫃的是個好人,她并不想讓她為難。
自從她弄壞了那塊絲綢之後,婆母就不讓她再做繡品了,因為心疼那些賠出去的銀子,卻好似完全忘記了,她曾經靠刺繡替婆家賺了多少銀子。多年沒有碰刺繡了,葉清淺很是想念,昨天之所以沒有做繡活,并不是她偷懶,而是因為時隔太多年,她有些無從下手,當然,也是靈機一動,想着或許,能讓今天突然回家的爹看到些她在這個家裏生活的真實狀況,但沒有用,她或許早就該想到,她爹是不可靠的。從過去到現在,都不可靠。在這個家裏,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淺淺。”
葉城的突然出聲,讓聚精會神的葉清淺吓了一跳,下回若是葉夫人再說她像貓,她是不是能說呢?因為她爹走路沒聲,而她是像她爹的。
“爹,您怎麽過來了?”居然沒有繼續陪着葉夫人,好生奇怪。
“爹來看看你。”葉城說着,在屋子裏頭四處看了看。“屋子裏頭光線不好,你要做刺繡的話,去院子裏頭做吧。”
聞言,葉清淺愣了一下,她還以為她爹會說,‘做刺繡對眼睛不好,就不要再做了。’原來只是,換個地方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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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果然,爹說的暖人心的話,就只能暖心一時,從來都是如此。
“沒事,女兒已經習慣了。這兒挺好的。”至少沒有旁人打攪。
“爹知道你乖巧。你妹妹她,年紀還小,你做姐姐的,大度一些,別太過計較。至于你母親,平日裏你有時間的話,多幫她做些事情,爹在家中的時間少,這個家裏還是得靠你。”
多做些事?葉清淺笑了下,她能說,這家中的事,其實幾乎都是她在做的嗎?洗衣做飯打掃刺繡……葉夫人要做的事,無非就是動動嘴罷了,難道還能累着嗎?
清音不懂事?她多想也做個不懂事的孩子,天天吃飽睡睡飽吃,學學親娘怎麽使喚姐姐。可她命硬,早就把親娘給克死了。
“女兒知道了。”靠自己,葉清淺你要靠自己。
“這個……雖然不多,你拿着買點零嘴吃。”葉城摸索了半天,從腰帶裏頭摸出十來個銅板,塞到了葉清淺手裏。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在她心冷的時候,又給她一絲溫暖,就這樣吊着她。爹,您知道嗎?您這樣,讓女兒很為難。
如果是前世,這幾個銅板葉清淺是不會收的,她連賣繡帕、荷包得的銀子都能分文不要,這幾個銅板又算得了什麽呢?她更希望她爹能把這些留在身邊,花用在他自己身上。但是現在,她不能不要,她得為自己做打算,她不想再走過去的老路了。不然,重活一次,又再受一樣的苦,又有什麽意義呢?
“謝謝爹。”葉清淺攥住了葉城放在她手心的銅板,緊緊的。
葉城臉上的錯愕一閃而過,被葉清淺看個正着。心微微涼,難道只是做做樣子嗎?或者,因為她從來沒有要過,這回突然要了,所以她爹才吃驚了?葉清淺希望是後者。
“額……這些你收好,別亂花。”
他們家裏,會亂花銀子的,應該是葉清音才是吧。她就算想亂花,也得手中有銀子才行啊。
葉城出門之後,葉清淺闩好了房門。這十幾個銅板,讓她想起了一件事。這間屋子成了葉清睿的以後,大約是想抹去她在這個家裏存在過的痕跡,所以葉夫人找人幫忙把屋子裏頭的擺設重新弄了弄。
葉清淺使勁地推開了衣櫥,這個衣櫥是她娘的陪嫁之物。之後,葉清淺努力地在在衣櫥後的牆壁上尋找,終于,被她發現了其中一塊磚頭的不同。
磚塊和磚塊之間的縫隙不大,葉清淺也沒想用手指硬摳,她用了剪刀。慢慢地探進剪刀尖,将磚塊從牆裏挪出來。雖然有些慢,但是不傷手就行。磚塊後頭,是一個小木盒,這是她娘親留下的。
看了好一會兒,葉清淺将木盒從牆中取出,慢慢地将之打開。盒子裏頭,是一支銀釵,上頭是幾朵梅花,可能因為放置時間不短的緣故,整支銀釵不似葉清音手腕上的那個銀镯閃閃發亮,顏色有些暗啞,有些地方已經鍍了一層黑色。但葉清淺就是覺得這支銀釵好看,比她見過的所有銀釵都好看,因為這是她娘留給她的。
從來都是這樣的,娘親的嫁妝留給子女,這銀釵,是她娘親當年的嫁妝之一。至于其他的,即便不多,也全都變了現,支撐這個家,支持她爹考科舉。
和銀釵放在一處的,還有一張泛黃的紙,上頭寫着,“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字跡,是她爹的,她名字中的‘清淺’二字,就是來源于這句詩。
所以後來葉清音才說,這是她的嫁妝吧?只是當她知道她屋子的牆壁之中還有這一支銀釵的時候,它已經變了形貌,成了葉清音的一副不常戴的銀耳環。
葉清淺現在都還記得,葉清音用那樣不屑地語氣說着這件事,說她的‘短命娘’吝啬,只留下這麽點破東西,連個銀镯都打不了,只能打一對破耳環。她不屑的,是她珍貴的。
又摩挲了一會兒,葉清淺将銀釵重新放進了盒子裏頭,塞回牆中,推回磚頭和櫃子。
剛把第一條帕子繡好,才剛拿起第二條,她房間的門已經被叩響。
“淺淺?淺淺?”
葉清淺放下了手中的活,壓了壓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叫的肚子,走到門前給她爹開了門,“爹,有事嗎?”
“那個……你母親有些不舒服,晚飯,淺淺你來做,行嗎?”
不舒服?一年到頭,她就沒有舒服過吧?
“好。”能說不好嗎?葉夫人雖是女子,也是遠庖廚的。
因為爹回來了,所以晚飯會多一些葷菜,葉夫人剛和爹說的不舒服,自然不好在廚房裏頭看着她,所以……盯着她的就變成了不停地往回吸口水的葉清音了。
“你……你把肉切那麽細做什麽?都不好夾。”
葉清音見葉清淺把肉切得極細,很有些着急,因為她的筷子使的不大好,只會夾肉塊、肉片、肉絲,葉清淺切出來的肉沫,她一般只能用勺子舀,但是爹在的時候,一般要求她們用筷子。到時候恐怕看得到吃不着,自然着急得要死。
“這樣才能入味。”肉切得大,三下五除二,就全到葉清音的肚子裏頭了。葉清淺也不傻,爹在家的時候,她從來都是粗菜細做的。這樣的話,她和她爹都能吃上一些肉,爹若舍不得吃,那是爹的事,她得盡可能地顧自己,爬山可是個力氣活兒,她這小身板可不成。
“不許再切了。我跟你說話,你聽見了沒有?不許再切了!”見葉清音朝她伸手,似要跟她搶刀,葉清淺迅速地擡起了菜刀,“二妹,你可得小心,我手裏這刀,可是昨天剛磨的,利得很,要是一個不小心……你這又白又嫩的手指頭……”
葉清淺還沒說完呢,葉清音已經‘哇’地一聲,轉身‘砰砰砰’地跑出了廚房。不用說,肯定是去她爹和葉夫人跟前告她的狀了。
果然,肉沫才剛下鍋,她爹就進了廚房。
“淺淺……”
“爹,有事嗎?”葉清淺淡定地翻炒着鍋裏的肉沫,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清音她……”
“二妹長這麽大,進廚房的次數屈指可數,做菜的事,她是一竅不通的,卻非要指手畫腳,我剛才在切菜呢,她就要來搶我手裏的菜刀,我說那樣危險,不肯給她,她就哭着跑出去了。爹,您總說二妹年紀小,其實她也不過就比女兒小兩歲,也到了該懂事的年紀了,不是嗎?”
葉城被葉清淺說的一時無言,卻依舊傻傻站在原地,似乎進退兩難的模樣。
“飯菜馬上就能好,廚房油煙大,爹您還是出去等吧。”
站在這裏,弄得她心煩。
作者有話要說:我卡開頭,我卡結局,我感覺我可以改名叫卡卡了,明天周末,會準時的,I swear,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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