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擲杯娶主

擲杯娶主

“這麽快就出來了?”後趕來的賈有意一臉茫然,好像對宗祠裏的事一無所知,“老大,你手裏拿着什麽呢?”

樓曳站起身:“沒什麽,偷了他們的宗譜而已。”

賈有意:“……”

老大你可以稍微心虛一點嗎?

“看來這地方不能經常來了。”

賈有意:“……”

你才知道啊?

隐約從沈遺暄的這句話中聽出了遺憾,賈有意不禁扶額:“這裏好歹是宗祠,我們這麽貿然進入是不是太——”

賈有意話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剛剛還晴空萬裏的豔陽天轉眼就變得烏雲密布,空中時不時響起幾聲悶雷,給人一種壓迫感。

那陣令人頭疼的哭聲再次響起,緊接着“砰”的一聲巨響,宗祠大門被撞開了!

無數個披頭散發的人頭奪門而出,它們嚎啕大哭着沖向外面,仿佛已經被禁锢許久。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門口的兩根盤龍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柱子上的龍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幾十雙蒼白扭曲的手臂。

那些手臂如同枯槁的草木,它們揮舞着、掙紮着要從柱子裏爬出來,很快便鎖定了門外的三個人。

“啊啊啊!!!跑啊!!!”

伴随着賈有意的驚呼聲,看入神的沈遺暄的樓曳同時反應過來。

壓根來不及休息,三人撒腿就跑。

到了關鍵時候,賈有意使出了渾身的牛勁兒,兩條堪比螺旋槳的腿在空中甩出虛影,瞬間就沖了出去。

沈遺暄突然發現,膽子小也是有好處的。

賈有意邊跑邊叫喚:“我去,這是個什麽玩意兒啊——!!”

“剛才我們就是被這些東西追了一路。”樓曳悠閑提醒。

賈有意倏地一下扭過頭,欲哭無淚:“老大你怎麽不早說?!”

說話之際,一旁的沈遺暄忽然大喊:“賈有意蹲下!”

身體快腦子一步的賈有意連忙蹲下,随後就看見一只斷了半截的殘肢猛地從頭上方飛過,直直地嵌進樹幹上。

親眼看見這一幕的賈有意冷汗直下,連滾帶爬換了個安全的地方。他不敢想象,要是剛才被這東西抓到了會怎麽樣。

另一邊的沈遺暄将将躲掉一個人頭,但在此期間他的脖子不小心被人頭上的頭發絲纏了一下。

那副畫面光是想想都令人作嘔,導致沈遺暄的臉頃刻間臭了下來,險些沒忍住罵髒話。

沈遺暄緊皺着眉頭,餘光一掃,随即見縫插針撿起路邊上的木棍,轉頭往樓曳的方向奔去。

“讓開。”

樓曳聞言側頭看過去,只來得及見一道黑影晃過,下一秒一個人頭徑直從他的耳邊擦了過去。

感覺到耳邊有一股黏糊糊的觸感,樓曳看向眼前的人:“你是來故意惡心我的?”

沈遺暄收起手裏的木棍,面無表情:“沒有我,你的腦袋早就被啃了。”

“老大!你們別說話了啊啊啊!”遠處傳來賈有意的叫聲。

見人頭依舊窮追不舍,他近乎崩潰:“我賈有意活了這麽多年就沒被這麽多個女孩子同時追過!”

沈遺暄和樓曳不約而同看向他身後的“女孩子”,又心照不宣收回眼——

嗯,面部發青兩眼鼓起,嘴巴糊了一層血疑似剛啃過人的女孩子。

雖說賈有意爆發力驚人,但苦就苦在續航短,沒過多久他就到了體力耗盡的那一刻。

“不、不行了,我快要死了……”仿佛到了彌留之際,賈有意眼前出現了一片光暈,緊接着一頭栽進了草地裏。

“……”

一股子泥土混着狗屎的味道。

“你還好嗎?”

頭頂上方忽然響起一道聲音,賈有意擡頭就對上一張陌生的人臉,他“哇”一聲叫了出來,心有餘悸地沖出幾米遠。

“啊啊啊鬼啊——這個鬼怎麽有身體啊?!!”

直到被樓曳拍了一下腦袋,賈有意這才停下。

樓曳:“看清楚了,這是個活生生的人。”

與此同時,天空也重新放晴,那些可怖畸形的怪物再一次不知所蹤。

賈有意拍拍胸脯:“可別再出來了……”

沈遺暄警惕地看向面前的女生:“你是殷家村的人?”

女生點點頭:“我叫殷桐桐。”

賈有意點頭“哦”了一聲,顯然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反觀沈遺暄在聽見這道名字的一瞬間便怔在了原地,他仔細看向面前的女生,試圖從中尋找什麽信息,然而一無所獲。

殷桐桐面色憔悴,看樣子沒什麽精神。她問起話來溫聲細語:“你們從哪裏來?我怎麽沒見過你們?”

賈有意想也不想:“哦,我們剛從宗祠出來……”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對勁,下意識捂住嘴。

“呃……你應該不知道外面有個吳氏宗祠吧?哈哈我們就從那裏回來……”他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

然而殷桐桐壓根就沒有聽他說話。當賈有意說出“宗祠”兩個字的時候,殷桐桐的表情陡然一變。

沈遺暄卻莫名其妙說了一句:“不用怕。”

殷桐桐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随後又意識到沈遺暄的洞察力過于敏銳,朝他勉強一笑:“謝謝你的安慰。”

看得出殷桐桐的身體素質确實不太好,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她就咳了好幾聲。

“不好意思,我不能在外面太久,我就先回去了。”殷桐桐略顯歉意地對三人說,旋即離開。

殷桐桐走了之後,樓曳這才遲來地開口:“你們有沒有發現,她身上有種氣息。”

賈有意渾然不覺:“什麽氣息?”

“死人氣。”樓曳直言不諱,“她快要死了。”

樓曳說這句話可不是在咒她,而是說明殷桐桐真的命不久矣。只是具體會以什麽方式離去,別人無從知曉。

--

殷桐桐回到房子裏以後,立馬鎖上門窗。

她已經擔驚受怕許多天了,自從被靈婆選中之後,她就每天活在痛苦之中,如待宰羔羊一般等待着那天的到來。

這裏的夜晚如同一片死寂,方圓幾裏只有她一個人。

忽然,她聽見了外面響起的腳步聲。

外面的人聲勢浩大,舉着火把來到她家門前,即便已經到了半夜也毫不客氣地敲門叫人。

“殷桐桐,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

殷桐桐害怕地躲在被子裏,十分抗拒。

“不用怕。”

她忽地想起今日下午那名陌生人對她說的話,不禁苦笑。她有多久沒聽見這三個字了呢?

聽到那群人破門而入的聲音,殷桐桐抑制住不斷抖動的身體,先一步鎖上了自己的房間門。

“走開!別過來!”殷桐桐隐忍着哭聲。

“別給臉不要臉,被靈婆看中是你的福氣,趕緊出來跟我們走!”

“你們會遭報應的!”

房間外驀地陷入安靜,可殷桐桐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她知道那群人根本沒有走。

“砰!砰!砰!”

聽見這道聲響,殷桐桐的瞳孔猛然一縮,止不住驚恐地往後望去。

房間裏的窗子已然被人砸開,一個蒼老嚴肅的面孔出現在殷桐桐的視野裏,正是殷家村村長。

“不要再躲了,過了明天一切就都解脫了。”她低下頭,眼裏絲毫不見憐憫,“上路,去殷氏宗祠。”

殷桐桐終于面如死灰,渾身失去力氣癱倒在地,任由自己被人拖走。

移動至宗祠的這段路上無人說話。一想到享堂裏供奉着的那尊大佛,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凝重,故而沒人敢妄言。

殷茹豔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于是早早來到門口迎接。

村長見了她的第一句話便是:“宗祠可還平靜?”

殷茹豔表情微滞,不過轉瞬即逝,“村長放心,近日并未發生什麽事。”

“嗯。”村長點頭,繼而目光落在門口的一對楹柱上,兩條龍平穩祥和地盤在柱子上。見狀,她這才放下心。

大佛喜靜,于是村長将閑雜人等一同請出了享堂,只留下了幾個村民,其中包括殷茹豔和殷桐桐。

享堂內的紅簾早已被取下,村長一行人進入享堂看見的第一眼就是谥若大佛,立馬肅然起敬。

唯獨殷桐桐反應激烈,自打進了享堂後便不住地大哭大鬧。

此舉動惹怒了村長,她一氣之下叫了兩個婦女按住殷桐桐,順便拿布堵住了對方的嘴。

随後村長“噗通”一下跪在了蒲團上,神情虔誠:“殷氏小女剛年滿十八,尚未懂事,谥若大佛大慈大悲,還望寬恕小女的無意冒犯。”

說罷她平穩住心态,默默觀察谥若大佛的反應。

好在無事發生。

村長暗自松一口氣,這才開始走流程。她先是對着佛像三次行禮,而後将點好的香插進香爐裏。

除了偶爾會聽見村長的默念以外,整個過程阒然無聲。

目光空洞的殷桐桐則是被身後的兩個婦女踩着腘窩,強行對着面前的佛像禮拜。

叩拜之後,她顫抖着阖上眸,兩道清淚滑過面龐。

一旁的殷茹豔見狀,不忍地偏過頭。

來到最後一個步驟,村長手裏捧着兩塊小巧的羊角形桃木聖杯,繼而雙手合十,高舉至眉心位置,她對着佛像輕聲念道:“信女此次前來拜訪谥若大佛,是有一事相求。”

她報上自己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這次挑選的新娘為殷氏小女殷桐桐,希望谥若大佛可以和以往一樣保佑殷氏一族香火不息、延綿子嗣。”

說着,她将手中的杯筊擲出去,卻得到了兩個陰面。

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可是多年以來頭一次擲出陰面。

看見谥若大佛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村長慌了神,戰戰兢兢道:“大佛是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她設想幾個可能性,突然腦海中閃過一道高挑的身影,她轉而神采奕奕道:“或許是您已經有了鐘意的人選?我可否将她帶過來,作為下一任新娘?”

村長第二次擲出杯筊,得到了一正一反。

她難掩眼底的興奮,很快擲出第三次、第四次杯筊——結果皆為一正一反,意思是“同意”。

而此刻,谥若大佛也重新揚起了慈眉善目的微笑。

殷家村今天很不太平。

這是沈遺暄盯着空蕩蕩的窗外得出的結論。

不知為何,沈遺暄心裏總惴惴不安,只覺得反常。

他幹脆下了床,打算去隔壁房間找人。萬一樓曳有想法呢?

沈遺暄敲了敲樓曳的房間門,結果要找的人沒開門,反倒把正在洗漱的賈有意給敲了出來。

賈有意含着牙刷,口齒不清:“你找老大啊?”

“嗯。”

“直接進去呗,他最近覺多,這會兒應該睡着呢。”

沈遺暄木着臉,心想這樣真的好麽?

賈有意卻看出了他的想法,大大咧咧道:“怕啥呀,大家都是哥們兒!”

沈遺暄:“……”

聽見這話,沈遺暄竟真的鬼使神差推開了門。還不等他開口叫人,緊接着他便頓在了原地。

他迅速看向賈有意,嗓音下沉了一個度:“你家老大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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