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荼蘼欲綻

荼蘼欲綻

“有話直說。”沈遺暄面不改色，實際上思緒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

“我能看出你和我相處時心不在焉，要麽就是不肯正眼看我。”樓曳敏銳道，“莫非你心虛？”

聽見“心虛”兩個字，沈遺暄的表情有了幾分波動，随後理直氣壯地問：“我什麽時候正眼看過誰？”

樓曳：“……”

對方這态度确實看不出一丁點心虛的樣子。

沈遺暄朝樓曳身上看了一眼，看似不經意地問：“他傷到你哪裏了？”

“什麽？”

樓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直到順着對方視線看過來才恍然大悟，略嘲諷道：“能傷到我算他的本事。”他說着一頓，似乎猜到了沈遺暄的異常源于哪裏。

“你速度倒不慢，我不過幾秒鐘沒看着你就拿了個酒瓶回來。”樓曳彎起嘴角，話裏有話。

沈遺暄垂着眼眸，說道：“順手罷了。”

“順到人家腦袋上？”

“……”

安靜片刻後，樓曳才恢複正色，問得直白：“你那天聽見我跟屈無閑說話了？”

樓曳說話的同時朝沈遺暄走近，氣勢迎面壓過來，不給沈遺暄一絲退縮的機會。

沈遺暄這兩日的反常太明顯，樓曳思來想去只能猜到屈無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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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遺暄面上維持鎮定，說道：“聽見了。”

樓曳的神情忽地一松，繼而道：“他犯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用太在意。”

“這句話賈有意也對我說過。”

“所以你的意思是？”

沈遺暄忽然站直身體，看向樓曳的眼神嚴肅不少，問道：“找到那群饕餮之後你打算怎麽做？”

似乎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樓曳明顯一怔，難得沒說話。

耳邊再一次響起撕心裂肺的嚎哭聲。沈遺暄幹脆無視到底，絲毫不動搖地等待着樓曳的答案。

幾秒後，樓曳同他對視，發自內心說：“殺了它們。”

“嗯。”沈遺暄并沒有感到太意外。

“但那是以前。”

聞言，沈遺暄只是撚了撚手指尖，沒有接話茬。

心緒千變萬化，沈遺暄最後道：“我知道它們在哪裏。”他語氣平靜，像是在述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察覺到沈遺暄的想法，那些饕餮們陡然間不安起來。

“你要做什麽？！叛徒！沈遺暄你這個叛徒！”

“沈遺暄，你就是一個自私的怪物——”

“不必。”不料樓曳率先挪開眼，沒有要追問下去的意思，“一百多年的時間稍縱即逝，我早已不記得曾經的過往，再者你找到它們又能如何？”

樓曳說得輕巧，仿佛心情沒有任何起伏，可他的肉身以及那雙手依舊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沈遺暄想象不出挺括體面的大衣下藏着一副怎樣的軀體，光是那天的随意一瞥就讓他心驚了許久。

“你又是出于什麽理由向賈有意打聽我，難不成你對我也産生了幾分好奇？”表面上是疑問句，樓曳卻萬分篤定。

這句話乍一聽好像沒什麽，但沈遺暄清楚對方口中的“好奇”背後是一道微妙的界限，稍不注意就會将他們拉入更深層的關系。

“分明是賈有意非要在我耳邊念。”沈遺暄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

樓曳似信非信地點點頭，腦回路不知岔到了哪個犄角旮旯裏：“這麽無聊的故事你居然都聽得進去？”

沈遺暄：“……”

“你甚至還在考慮為我做些什麽，想想有點感動。”

“別感動。”沈遺暄差點沒控制住表情。被樓曳那麽一打岔，沈遺暄原本想說的話統統咽回了肚子裏。

見時間差不多，兩人一前一後走回醫院大門口，正好迎面撞上賈有意和屈無閑從裏面出來。

“老大，你們剛才去哪兒了？”賈有意問。

“随便聊了聊。事情解決得怎麽樣？”樓曳自顧自地說，沒在意旁邊屈無閑的神情如何。

“無非就是繼續鬧呗，還嚷嚷着要報警抓我們，被我一句家暴犯法堵回去了。”賈有意苦笑一聲，有些低落道，“我跟屈無閑受不了就出來了，就是可憐小孩兒攤上這麽一對父母，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兒哭呢。”

“我還沒問你，你怎麽會突然管起別人家的事？”樓曳問。

“我這不是看他太可憐了，想着幫個忙嗎……”賈有意結巴了一下，旋即看向沈遺暄，“我相信如果是沈遺暄遇到這種事，肯定也不會袖手旁觀的。話說回來你那一瓶子砸得真給力啊，沖動的都不像平日的你了。”

屈無閑在剛才就已經聽說了沈遺暄的英勇事跡，眼下聽了也只是微微變了變臉色。

從賈有意的回答裏聽出難言之隐，樓曳沒再問。

屈無閑蹙眉，對賈有意說：“有事就說。”

賈有意打了個哈哈：“沒事啊，真沒事。”

一行四人往外走，還沒走幾步，他們就被忽然出現的身影攔了下來。

剛才的小男孩兒停在四人面前，他依舊傷痕累累，穿着那件破爛不堪的短袖，估計是剛跑過來的緣故，他大口喘着氣。

男孩兒睜着圓溜的眼睛，表現得很無辜，“你們要走了嗎？”他顫抖着聲音，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又或許都有。

賈有意張了張嘴，扯了下嘴角道：“是啊，我們還有事要做。”

男孩兒的瞳仁震了一下，流露出濃濃的失望。

賈有意見不得他這副可憐樣子，揮舞着雙道，“哎喲別別別，你別這麽看着我啊。”

對方沉默不語，啪嗒啪嗒地低頭掉眼淚。

賈有意：“……”

實在沒轍，賈有意最終無奈道：“我只是暫時離開，又不是不回來了。”

男孩兒的眼神倏地一下亮了，期待地問：“那你會來找我嗎？”

“啊，”賈有意應了一聲，“要是你爸再欺負你，我保證收拾他。但你要學會反抗，反抗不了就跑，懂嗎？”

男孩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接着伸出小拇指，說：“你和我拉鈎。”

“我都多大了還跟你玩這個啊。”賈有意嘴上這麽說，還是鈎住了對方的手指。

賈有意把自己的外套留給了男孩兒，走的時候還不忘一步三回頭叮囑對方。

回到四合院，賈有意也仍舊沒回過神。

“我先回房間了啊。”他一臉心事重重，沒解釋太多就離開了三人的視線。

雖說不知道具體原因，但旁人都看得出這件事對賈有意的影響挺大。

今晚的四合院格外壓抑，不同于以往那樣平靜，沈遺暄總是能聽見一道似有似無的哭聲。微弱、隐忍，像是躲在某個角落小聲地啜泣，處處透露着詭異感。

沈遺暄仔細辨認後發現哭聲就來自庭院，并非他體內的饕餮。身上的饞印隐隐作痛，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良久，還是翻身坐了起來。

仿佛受到了刺激，随着哭聲的接近，饞印也愈發滾燙。

直到沈遺暄聞到一股花香味，他這才遲一步意識到刺激饞印的不是哭聲，而是樓曳。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意識到這一點後沈遺暄徑自來到了樓曳的房間，敲響了門。明明自己就已經自顧不暇，卻還要分出精力關心別人，這恐怕是頭一遭。

沈遺暄一邊審視自己的行為，一邊毫不猶豫推門而入。

霎時間，濃烈的花香味撲面而來。房間裏沒開燈，借着微弱的光線，沈遺暄看見了坐在床邊的樓曳。

樓曳的上半身竟一.絲.不.挂，他低着頭一言不發，似乎陷入了某種困境。從頭到尾沈遺暄只能聽見他粗重的呼吸。

良久的沉默後，樓曳終于擡頭看過來。

接觸到樓曳的目光，沈遺暄下意識愣住，這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他們這一眼仿佛隔了上百年之久。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