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暈針

第60章 暈針

60-暈針

還有二十分鐘左右,火車即将到站。

尤裏看完了資料,也聽了貝洛的補充說明。

貝洛問:“怎麽樣,有什麽想法或者疑問嗎”

尤裏說:“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只是感慨吧……”

“是什麽”

“這個叫泰拉的,是男的”

“你就想問這個”

尤裏說:“之前聽尼克斯提過泰拉這個名字,我一直以為是女的。剛才和你說話的時候,從一些稱呼裏我才聽出是男的……”

貝洛說:“也不奇怪吧。我們這裏的索爾是女性,卡戎也是女性。樹籬村的代號并不限定性別。”

“說到這個,”尤裏問,“我一直很好奇,互助會的人為什麽要用代號呢一開始我猜可能是為了隐藏真名,就像那種驅魔的電影裏一樣,‘知道你的真名就能擊敗你’之類的……後來觀察了一下,好像也不對你們內部用代號,出去面對陌生人卻用真名,完全不介意被人知道真名。”

貝洛說:“确實不是因為這種原因。其實‘知道真名就能擊敗你’這個說法也并不成立。”

“不成立嗎很多關于驅魔啊、法術啊的書裏都有這種設定。”

“你也說了那是‘設定’,而不是實情。你想,到底什麽叫“真名”是出生證明上的名字還是被人稱呼最多的名字比如一個人叫葉卡捷琳娜,但她大多數時間都被人叫凱特、凱蒂,甚至還簡化成了K,幾十年裏每個人都叫她K,一輩子也沒幾個人喊她本名……那為什麽‘K’不能束縛她還有作家的筆名,演員的藝名,這些名字代表了他的人生,代表了他真正成為的那個人,本名反而只是證件上的一串字母……那到底哪個名字更能束縛他”

“也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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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裏想了一下,“用真名擊敗對手”這種設定确實不應該成立,不成立是好事。在現代社會,人無法完全隐瞞本名,如果精靈想擊敗你,就偷看一下你的駕照……這也太容易了吧。

尤裏問:“那你們到底為什麽用代號”

貝洛說:“有兩個原因吧。第一個很簡單,就是樹籬村代代相傳的風俗。第二個原因是‘便于識別’。”

“便于識別”

“嗯。便于精靈識別我們,也便于我們識別自己人。樹籬村和精靈的交流由來已久,很多精靈知道有我們這種人存在,我們也願意被它們識別出來。另一方面就是我們內部的傳統了……拿我來說,叫我‘貝洛伯格’的人必然是了解我的人,是自己人;而知道‘伊利亞·普利約維奇’卻不知道‘貝洛伯格’的人,他們必然是‘外人’。這不是為了隐藏我的名字,而是互助會區分內外的一種傳統方式——知道我的名字不算什麽,知道我的代號才能算‘同一世界’的人。”

尤裏點頭道:“原來如此,明白了……但我還是覺得叫‘泰拉’太誇張了,大地母神哎,也太母親了吧!”

貝洛笑道:“等你見到他,你可能會覺得反差感更重。”

“是嗎你是指哪方面”

“見到他你就懂了。”

出了火車站,兩人與泰拉順利彙合。

見到泰拉的瞬間,尤裏立刻就明白貝洛說的“反差感”是什麽意思了。

泰拉走近與他們握手,尤裏還以為天突然陰了……這人也太高了吧!

目測泰拉起碼有兩米以上,而且不是籃球運動員那種高,是又高又寬,體格壯碩如熊,讓尤裏想起了希錫的惡魔麋鹿,一瞬間還有點引起陰影。

泰拉的穿衣風格也很有特色……尤裏不知道這風格叫什麽名稱,簡而言之就是,衣服褲子都很緊身,故意秀出飽滿健壯的身材。

他留了長發,腦後上半截有個小發髻,下面披在背上;臉上留着胡須,胡須精細地打理過,搞了奇幻電影裏蠻族或矮人喜歡的那種樣式,他甚至還化了妝,眼睛上的那圈黑色不是疲勞,是眼影。

這麽個又高又壯的人,還穿得十分影視感,每個路過的人都頻頻回頭看他。

泰拉顯然已經習慣了別人的目光,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

看着泰拉,尤裏不禁猜測:聽說這個人也是有魔法的……那麽他在易物儀式中失去了什麽呢怎麽看他都非常健康啊……

泰拉的座駕是一輛吉普車,車架很高,貝洛上車有點費勁,好在有尤裏幫他。

為表尊重,這次貝洛坐在副駕駛位,尤裏一個人坐後面。

車子駛向隔壁的帕利市。

路上,尤裏注意到反光鏡下挂着個吊墜,亞力克框內是小小的照片,上面是一家三口的合影。

照片中的男人是泰拉,一名女子與他頭貼着頭,估計是他妻子。兩人前面有個小男孩,看樣子十二三歲,灰色頭發,藍色眼睛……

灰色頭發

尤裏一直盯着照片看,泰拉察覺到了。他介紹道:“這是我妻子米娅,孩子是安東。安東是我的契約之子,就像你和貝洛伯格一樣。”

尤裏簡單應和了一句。他偷偷在想:精靈的親緣關系裏沒有“父親”這一角色,所以收養契約裏只有“母親”與“子嗣”的關系。貝洛是媽媽,泰拉當然也是媽媽,那麽泰拉的妻子到底算什麽親屬呢……女爸爸還是也叫媽媽

泰拉誤解了尤裏的沉默,以為他物傷其類,在擔心失蹤的安東。

泰拉柔聲道:“別擔心,安東一直很穩定,大概率不會有事的。”

貝洛在旁邊輕輕嘆氣。他看了一眼尤裏的表情,完全猜到了尤裏實際上在想什麽。

一路順利。黃昏時,車子駛入市區。

泰拉先找了個家庭餐廳,帶兩位客人随便吃點晚餐。他妻子現在還沒下班,他們一向分開吃晚餐。

吃飯時泰拉接了個電話。是索菲亞打來的,就是祖先與精靈有糾葛的那位當事人。

索菲亞的預産期臨近了。在家人的安排下,她入住了專門的婦嬰醫院待産。現在她打電話來,主要是想問問住院後有什麽注意事項——當然是關于防禦精靈的注意事項。

泰拉一臉無奈。其實比起醫院,家庭住房更适合防禦精靈。私宅帶有“不可侵入”的靈魂暗示,這種暗示對精靈都管用,只是管用程度不同而已,在此基礎上,再配合使用各類蘑菇圈,防禦效果會比較好。而醫院不一樣,醫院屬于公共場合,即使索菲亞住了單獨病房,也仍然比私宅差點意思。

但這也沒辦法,畢竟她要生産,需要現代化的醫療。關于精靈,也只能從別處多加小心了。

泰拉講了一些基本的防禦方法,比如防止出現穿堂風之類。以前他講過了,索菲亞在家裏也是一直這麽做的。

明天泰拉會親自去一趟,實地看看環境,順便在病房裏藏幾個防禦符文。

精靈盯上的是“孩子”而不是“胎兒”,所以在孩子出生前,母嬰二人還是安全的。

泰拉挂掉電話後,尤裏有點興奮地問:“明天我們和你一起去”

“哦,其實不用,”泰拉說,“索菲亞的事不難辦,‘索取約定之子’是個很典型的精靈行為,教科書般的典型,一般只要誤導精靈的感知就能解決,我已經有應對方案了。這次找你們來,主要是想麻煩你們幫我找安東……這才是我真正想求助的事。”

說着,他看向貝洛,苦笑了一下:“找到安東之後,萬一結果不好……還得麻煩你們幫最後的忙。”

貝洛點點頭:“我明白。這方面就交給我,你去忙你的。”

剛才泰拉說“不用”的時候,尤裏還點小失望。他覺得尋找走失兒童沒什麽意思,還是精靈偷孩子的事比較刺激。

直到聽到那句“麻煩你們幫最後的忙”,再看貝洛的回答和表情……尤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這話的意思是,萬一找到了安東,但安東已經失控了,變得像馬爾科或亞歷山大一樣……那時尤裏和貝洛要負責處決它。

泰拉是為了這件事才求助的,而不是為了精靈偷孩子的事。

可尤裏總覺得這兩件事不是彼此孤立的,兩者之間肯定有聯系,而且可能有很深的聯系。

他一時說不出為什麽,全憑直覺。

尤裏認為,貝洛肯定也是這麽想的,否則他為什麽要看那麽多關于偷孩子的資料

而泰拉的意思是與他們分別行動,各幹各的。難道泰拉認為這兩件事絕無關聯還是他有所隐瞞又或是……其實他也覺得有關聯,但他偏要把它們當做孤立事件

尤裏一時沒想明白原因。他決定稍晚點去問問貝洛。

貝洛提前預定了酒店。酒店與泰拉的家不僅在同一條街,甚至在同一幢樓裏。

酒店在2到6層,7到8層是各種雜七雜八的地方,有普通公司也有健身房什麽的,9層以上又有普通民居。

要尋找安東,就需要去泰拉家裏探知他平時的生活痕跡,所以他們故意住得近點,将來會方便些。

晚餐之後,尤裏還以為要立刻去泰拉家,結果并不是。貝洛與泰拉在樓下分開,今天各自休息,明天白天泰拉不在家的時候,貝洛再帶尤裏上門調查。

泰拉的意思是,調查中如果要問什麽事情,到時候可以問他妻子米娅。米娅不是樹籬村的人,但該知道的事她都知道。

關于安東的一切,泰拉全權交給貝洛來處理,他自己盡量不在場,能不參與就不參與。

尤裏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這樣安排。明明泰拉是安東的契約母親。

入住酒店後,尤裏終于可以問問題了。

他的疑問并不複雜,貝洛卻想了很久才回答。

貝洛說:“作為換生靈,安東是在三年前覺醒的,那時他12歲左右,外表也是12歲的孩子。三年過去了,他配合時間流速變幻了外形,現在是15歲少年的模樣,甚至他還故意把身高拉高了很多,以配合泰拉夫婦的身高,看起來更像一家人……泰拉對安東,和我對你是不一樣的。泰拉把他視為真正的兒子,真正的家庭成員。他車裏挂着合影,三個人湊在一起就像真正的一家三口,你也看到了吧”

尤裏努力從這段話中尋找答案,提取重點,最後提取出一句:“呃,所以就是說……我不是你的家庭成員”

貝洛扶額:“你不是我兒子!”

“當然,确實不是。”尤裏說。

“這還用說嗎”貝洛捏着眉頭,“你到底想問什麽是想問這個嗎”

“哦不是,”尤裏重新梳理思路,說,“我不明白,即使泰拉把安東視為自己真正的兒子,那又怎麽了這不是很好嗎他為什麽對這件事的态度怪怪的”

貝洛想了想,問:“你以前不怎麽看病,但是肯定打過針吧”

尤裏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好好回答了:“打過,打疫苗,還有體檢抽血什麽的。”

“你小時候怕打針嗎”

“不怕,我非常喜歡打針。”

“啊”

尤裏解釋道:“其他小孩都非常怕,我一點也不怕,所以每次老師都狠狠誇我,好幾個小孩也特別崇拜我,我就變得越來越喜歡打針了。”

貝洛被逗笑了。笑過後他說:“總之你也知道大多數小孩都怕打針。你還記得那些小孩打針時的模樣嗎”

尤裏回憶了一下:“嗯,記得。”

貝洛說:“不管怕不怕,總體來說,打針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盯着護士的操作,盯着針頭,不盯着心裏就不踏實;另一種是扭過頭去不看,一眼都不能看,如果回頭回早了,針頭還沒拔出來,他會特別受不了,嚴重的暈過去都有可能。”

尤裏心想,果然我是第三種,我一般是面帶笑容看着護士,等着她誇我……不過他沒說,他能意識到這是一種跑題。

貝洛說:“泰拉就是‘不敢看針頭’的那種人。安東無故失聯,肯定是出事了,可能遇到外來的危險,可能失控崩壞,我們也許要救他,也許要殺他……泰拉不敢看這些,更不敢參與。他寧可躲遠一點,等到一切結束後,他再直接面對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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