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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這廂有禮了,在下二弟趙赫時,大哥身體稍有不便,為表對嫂嫂的敬重,從府外到廳堂的路,便由我來領着。”
年輕男子話音一落,媒婆便躬身将黎洛栖背在身後,嘴裏念着吉祥的唱詞,帶了點口音,又因為念多了自成一派,總之黎洛栖不大聽得清她在說什麽,但剛好一個音節落下,媒婆的腳便邁進了廳堂的門檻。
“恭喜侯爺和夫人,喜得佳媳,往後必定兒孫滿堂,富貴榮華!”
媒婆的嘴巴裏永遠有說不完的吉利話,而黎洛栖的腳終于着了地,踩在軟綿綿的地毯上,花團錦簇的紅色牡丹紋,當真是富貴逼人。
然而,媒婆的聲音停歇,廳堂裏卻忽然陷入了寂靜,等着她的是拜堂,可她的未來夫君,似乎并沒有出現。
“既然是沖喜,那必定要禮數周全,若是阿延身體抱恙,便由阿時換上他的衣裳,抱着公雞,也要把這禮成了。”
說話的人聲音中氣十足,是從面前的高堂主座上傳來,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更加沉凝。
噢嚯,世子原來不肯娶!
黎洛栖心裏忽然有些開心,她之前問過媒婆,按照禮數,如果最後婚結不成了,這聘禮要不要退?
媒婆對她這個問題深感晦氣,翻了個白眼道:“定遠侯什麽門楣,若是要退婚,那聘禮就當是補償,又怎麽會要回去!”
黎洛栖算過了,去年爺爺的病加上喪事,欠去了五十兩白銀,因着不想老人家受苦,黎家的用度都沒有節省,緊接着父親也生了一場大病,母親忙前忙後,擔心自己也累壞身子,便不敢再做女工活,而他們家又沒有耕地,父親一天不去書院講課,黎家便一天沒有收入。
但饒是如此,在她要嫁來晉安城前,祖母還是将大部分聘禮折算成銀兩讓她帶着傍身,如果這婚結不成,她便拿着錢在這晉安城裏立足,再把父親母親還有祖母接過來,找一個好大夫……
“侯爺,世子說,若是三郎替他拜了堂,那便将新娘子送到他的院裏……”
下人戰戰兢兢地回話,下一秒,只聽“啪”的一聲,有杯子在桌面震碎的聲音:“胡鬧!”
黎洛栖登時被吓了一跳,心道,你們這沖喜不也是胡鬧麽。其實也不用送到誰的院裏,她可以自己走——
“罷了,夫君,阿延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現下他卧病在床,便一切從簡,把新娘子送到世子的院裏吧。”
此時說話的是一道女聲,溫婉沉靜,但言辭中卻聽不出多少歡喜。
一家子都不高興的婚事,還硬要做給老天爺看,就為了給那個毒氣攻心的世子續命。
偏巧這個世子還是個病嬌,拜堂起不來,那是不是,今晚她什麽也不用做了!
想到這裏,她心頭終于大松了口氣。
媒婆的那些延續香火,在侯門家族裏的生存之道,于黎洛栖出嫁的前一晚都擺在了她的面前。
她起初是沒看懂,而那媒婆說:“你不用看得太懂,到時候知曉是怎麽回事便好,但最要緊的一件事,便是要有落紅。”
等她搞清楚落紅就是紅帕子上的血時,心裏頓覺好笑,這麽簡單,根本用不着做那小畫冊上的難事,這些勳貴人家,總是愛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十月的晉安城天氣肅涼,太陽下得快,等身旁的嬷嬷扶着披蓋頭的黎洛栖邁進世子的扶蘇院時,天色已将暗下,紅履鞋踩着的地磚又冷又硬,仿佛光落在上面都要被吸噬殆盡。
黎洛栖忽然覺得,好冷。
“吱呀~”
房門聲響,一股青草藥的氣味鑽進了蓋頭裏邊,黎洛栖原本蹙起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這種草藥味,她在爺爺和父親的房間裏聞到過。
而她的一身寒氣,也被這屋子裏的暖爐烘熱了些,她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看着腳下的路。
“世子,新娘子給您送來了,今晚您好生歇息,等明兒啊,您身上的病竈很快便能痊愈。”
嬷嬷繼承媒婆的嘴皮子,又說了一通吉利話,黎洛栖聽得只覺是自欺欺人,那青玄道長把你們都騙了……
“來的是一尊菩薩麽,能給人起死回生?”
就在黎洛栖屁股沾到床沿邊時,一道涼薄而低沉的嗓音忽然響起,她身子一僵,旋即,嘴角不由彎了起來,就是,所有人都說她能沖喜,壓力很大的好嗎!
萬一這個世子爺一個沒挺住,挂了怎麽辦,沖喜變克夫,據說是要陪葬的。
那嬷嬷僵硬地笑了兩聲,“青玄道長算過命格的,世子爺定能長命百歲。少夫人,喜酒都在桌案擺好了,等掀過蓋頭,記得喝合卺酒,老奴先告退。”
黎洛栖隔着蓋頭點了點腦袋,頭頂上的珠釵随着她的動作發出鈴铛的輕響,一時間打破這屋子裏的沉悶。
嬷嬷笑了聲,便走出了房門,等“吱呀”聲阖上,黎洛栖放在腿上的手緊了緊,身子也跟着緊繃,大氣不敢出,就怕哪裏做得不對,今晚不能順利度過。
“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忽然,身側那道涼薄的聲音再次響起,黎洛栖吓了跳,轉頭看他時,頭頂的環佩珠釵又響了起來。
所以是讓她走?
新娘子在搖頭,小聲道:“我看不見路,你得掀蓋頭。”
紅綢底下,她看見一道修長的食指勾了進來,與中指一并,便将蓋頭往上一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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