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回國

火車在鐵軌上踽踽前行,沿途是縱橫的群山,故鄉的水。

方辭從玻璃窗外收回視線,翻開一本報刊,架起了腿。身邊老爺子和藹地笑道:“小姑娘這是從國外回來?”

方辭回頭望去,是個六十上下的老者,須發皆白,穿着一件白絲綢的中式唐裝,笑起來跟彌勒佛似的。

彼時,方辭還不知道,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家就是燕京大學醫學院特聘的教授,曾經叱咤燕京醫學界的中醫國手葉培林。他離京多年,以前是專門給中央那些最高首長調理身體的,後來厭煩了,才請辭回到老家。這次,是專程過來去給方家那位老首長看病的。

葉培林穿的随意,笑意也随和,一點兒看不出身份。

方辭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不覺收回了腿,謙遜地點了點頭:“剛從柏林回來。”

老爺子望了眼她放在身側的藥箱,奇異道:“你是學醫的?”那是個紫檀木雕花木箱,做工精致,顏色古樸,一看就是有些年歲的。

跟眼前這個留着齊耳短發、青春靓麗的小姑娘有些不搭。

方辭發現了他的視線,腳尖在那藥箱上踢了踢,笑道:“祖傳的,不是什麽值錢物事,就是拿來裝點東西。嗨,我這人就喜歡這些古玩意兒,您別見怪。”

“哪能啊?不過聽你口音,是燕京人吧?”

“從小在那兒住的。”

老爺子又納罕了:“那是為什麽又出國?你別怪我多事,我就是覺得好奇,不瞞你說,老頭子咱也是燕京東城住過的,像你這樣的小輩,我可見得多了,哪個不是樂意安安逸逸待在皇城腳底下的?”看這姑娘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個窮苦人家的,怎麽會願意去學醫的。

而且,看她帶的這藥箱,多半還是個中醫。

這些年,中醫不景氣啊,那些老中醫都快幹不下去了,燕京那些胡同裏,以往還有不少老中醫坐診,這些年往街上兜一圈,能見着幾個?

不少都巴不得回家種地。

方辭笑了笑說:“也不瞞您說,我啊,還就喜歡在外面走,就喜歡鬧騰,偏偏不喜歡杵家裏,多無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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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言笑晏晏,一張鵝蛋臉溫潤如玉,眉目如畫,在早春的曦光裏泛着透亮的白,透着勃勃的生機,老爺子見了心情也不由大好。心裏想,現在的年輕人啊,都是死氣沉沉病恹恹的,尤其是小姑娘,一張臉塗得跟白面似的,成日拿着手機按來按去,反倒失了年輕人應有的活力。

可這小姑娘,雖然溫潤,眉宇間又有一種狡黠明快,口齒伶俐,落落大方,讓人看着就喜歡。

他平日是不耐搭理這些小輩的,跟這個小姑娘卻頗談得來,兩人一聊就是個把時辰。

過了會兒,秦婉和高彥幾人回來了。秦婉把盒飯遞給他,歉意地說:“老師,對不起,這火車上只有這個,您将就一下吧。”

高彥也說:“是啊,葉教授,再過兩站就到燕京北站了,您再忍忍。”

葉培林擺擺手,板着臉說:“你以為老頭子是你們啊,嬌生慣養的,我在你們這個年紀,能從地裏摸兩個瓜,配上一個馍馍就算豐盛了。”

高彥讨了個沒趣,讪讪地站到了一邊。

秦婉忙幫着勸:“您別說他,他也是為了您的身體着想。”

葉培林哼了一聲。

秦婉只能苦笑。這次她帶來的這幫弟子已經是百裏挑一的優秀了,可老師還是不滿意,一路上挑三揀四,連說句話都能挑他們的錯,說白了,就是看不順眼,那就做什麽說什麽都是錯。

訓完徒孫,葉培林繼續回頭和方辭說笑,春風滿面,和藹可親,和方才面對他們時候完全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秦婉三十多歲的人了,心裏也不覺有些不爽。

實在是這落差太大了。

盡管這小姑娘實在是頂漂亮,也長得讨喜,臉雖小巧,但是臉盤圓潤,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老師這态度,也太讓人寒心了。

聊着聊着就到地方了。方辭提了藥箱和他們告別,轉眼就出了站臺。葉培林老爺子在後面喊:“小心啊姑娘。”

方辭擺擺手示意他放心。

到了外面不見鄒洵,方辭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還沒撥出,身後就傳來“滴滴”兩聲鳴笛。方辭回頭,就見鄒洵開着他那輛騷包的白色路虎到了近前,車門一拉就利落地跳了下來,一身筆挺的作戰服,襯得他身形格外高大,眉目英朗,精神奕奕的特別招人。

他還得瑟地往胸口拍了拍,一個勁兒問她:“怎麽樣,帥不帥,是不是眼睛都要閃瞎了?崇拜吧,喜歡吧?電話裏沒來得及跟你說,哥哥調到衛戍1師了,六團,防爆的,厲害吧?現在是不是特別崇拜哥哥?”

方辭也跟他笑眯眯的,嘴裏卻惡意地說:“像個唱大戲的。”

鄒洵的笑容還在臉上沒有散去,頓時有些僵硬。過了會兒,他惱羞成怒,一把勾住她的脖子,狠狠扣住,跟她咬牙切齒地耳語:“你這小妞,兩年沒見,怎麽這張嘴還是這麽臭啊。”

方辭笑着說:“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叫狗改不了吃/屎。”

鄒洵臉上的表情別提多精彩了。

瞧了她一眼,心裏說,見過罵人罵得利落的,沒見過罵自己臉色也不變一下的。怪不得聽說當年同一個大院的都叫她女魔頭,滿肚子的壞水兒,脾氣還特臭。

他就不明白了,小姑娘長得這麽水靈,怎麽就長歪成那樣了?

這麽想,一手拉開副駕駛座的位置把她推上去,靠在門邊打了個手勢、故作潇灑地攤開了:“姑奶奶,去哪兒?今兒休假,全程給您當免費司機,不要錢。”

方辭報了帽兒胡同小醫館的地址。

鄒洵愣了愣:“不回大院?”

方辭懶洋洋地白了他一眼,擡手就把門碰在了他面前:“讓你開就開,哪兒那麽多廢話?”

……

鄒洵載着方辭,費了點功夫才找到她說的那個小醫館。這醫館是兩年前開的,方辭那時候人還在國外,委托了一個極要好的女同學幫的忙。

呂翁倒是姥姥的舊相識,和她視頻裏經常聊起醫館的現狀。可說到底,她還是第一次來。擡眼望去,館門緊閉,門庭蕭索,像是很多天沒有人清掃過了。

鄒洵伸直了腿就開始笑話她:“這是開的哪門子醫館啊?關了門都不知道?你是這兒的老板娘?我看掃地的都夠嗆。”

方辭懶得搭理他,可撥了三個電話,沒有一個人接的。

有鄰居路過,好心告訴了她一句:“兩天前有一夥人來過,開的軍車,像是軍區的人,好像還有環保局和工商局的,說你們醫館抓錯藥藥死了人,那仨夥計都被抓進去了,對了,還有那個店長,也被逮進去了。”

“呂翁也被抓了?”方辭不由皺起眉。

三個夥計是什麽德行,她心裏一清二楚,可呂翁做事向來是個穩妥的,遇事也能想到辦法,這次四人齊齊被抓,可見是真的出了了不得的事兒。

她又問這鄰居:“您可知道他們都被抓到哪兒了?”

“海澱那邊的局子裏吧,具體怎麽樣,我也不清楚,你去了自己問吧。”

“多謝。”

鄒洵見她面色凝重,也收起了一臉的懶怠嬉笑,關切道:“真出事了?要不要我幫你喊人?”

“沒事。”方辭不想跟他說這種丢人現眼的事情,“你載我去海澱分局。”

“這都上局子了,還沒事呢?”鄒洵掏出手機就幫她問情況,方辭心情不好,也随他去,拉開門就上了副駕駛座。

不過,心情不好是一回事,她倒也沒有多着急。

三個夥計雖然為人懶怠又輕慢客人,亂抓藥的事情是不會幹的,因為他們根本就一竅不通,也有自知之明,只管看店,抓藥一直是呂翁在管。

呂翁在跟她以前,是一個有過二十年坐診經驗的老中醫,雖然醫術不見得多高明,按方抓藥這種事情是不可能錯的。

鄒洵很快就問到了事情的原委,帶着她往海澱那邊去了,路上跟她說:“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麽誤會。方進你知道吧,就是中科院化學部楊院士的弟子,吃了藥病了的就是他。因為那藥是在你們醫館開的,所以對方一口咬定是你們抓錯了藥。”

“方進?”方辭的語氣有些古怪。

“是啊,之前在燕京日報上發表過幾篇關于中醫的論文,還挺有名的。”

方辭半晌才點點頭,說:“是啊,我知道。”

鄒洵是她三年前在柏林認識的,那會兒他正在鐵道口維/穩,救下了她和一個小女孩,自己受了點炸傷。方辭就給他做了緊急治療,二人就認識了。

後來,他知道她是西郊那邊的部隊大院裏長大的,很是懊悔不疊,說他也是,又問她是哪個大院的,她還沒回答,他就興沖沖地說起來,一股腦兒把自己的老底都和盤托出了。

這人健談,藏不住話。

方辭卻正好相反,心眼兒多,愛欺負老實人,還愛抖機靈。所以,她都把他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了,他對她還是一知半解呢。

就比如方進這個人吧——方辭忍不住笑出來。

這算是冤家路窄呢,還是冤家路窄啊?

嚴格說起來,她跟方進也不算很熟,方家那兩位主兒很早以前就分家了,所以,她只在以前探親的時候見過他一面,似乎是個挺腼腆內向的男孩子,記憶最深刻的就是他那個她得管叫嬸嬸的跋扈嚣張的媽,以及他那個妻管嚴的爸。

這樣的一家子,怎麽能不雞飛狗跳?

跟方戒北一家啊,還真是南轅北轍。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放心了吧,一點都不虐,女主本質沒心沒肺,過得很滋潤,滋潤地不要再滋潤了~

這幾章鋪墊,下章楠竹出來就對手戲多多了~

要虐也是虐楠竹,讓他吃醋讓他不爽讓他端着憋到腎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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