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教育
方辭抵達陸軍總醫院的時候,徐陽正躺在特護病房的單人床上休息。
他的那兩個國防生學生,都在病榻前照顧她。鄒寧給徐陽端水,傅小年幫他念文件,伺候得周到極了。方辭敲開房門的時候,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都止住了,有些發愣。
——這和她想象中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徐大公子的形象,有點不大一樣啊。
徐陽看到她就從床上撐起了半個身子,有些驚喜:“小辭……”
方辭吓了一跳,忙過去扶住他:“快躺下吧您,真出了什麽事兒,我可擔待不起啊。”
徐陽笑了笑:“能有什麽事兒?不就斷了一根肋骨嗎,又不是全斷了。”
“呸呸呸。”哪有這麽咒自己的?
見她看看鄒寧,又看看傅小年,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徐陽就知道她什麽意思了,對二人道:“你們出去吃飯吧,我跟方小姐說會兒話。”
兩人乖巧地應了聲,出了門,還體貼地把門關好了。
徐陽這才問她,笑容溫和:“到底什麽事兒?”
他笑起來是真的好看,方辭本就心虛,乍然面對他這樣的笑容,更加猝不及防,踯躅了很久都沒把話說出口。
徐陽就替她說了:“為了方戒北的事兒。”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方辭一下子啞然。腦海裏仍在不住回轉着,他為什麽每次都能猜中她在想什麽。
确認後,徐陽的神色變得更加從容,撈了只蘋果,拿了刀具就開始削。
方辭見狀,忙過去接過蘋果和刀:“傷者為大,蘋果就讓我來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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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削嗎?”在這件事上,徐陽毫不掩飾對她的輕蔑,“你小時候吃的蘋果和香瓜哈密瓜,哪一樣不是我削的?”
方辭手裏的刀一頓。
徐陽眼中透着促狹:“到底會不會啊?不會可別逞強。”
“小看人啊?”原本還有猶豫,還有退卻,他這麽一激,方辭的氣性反而上來了,深吸口氣,轉了轉手裏的刀柄,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就開始削。
可她這點兒技術哪夠看啊?
第一刀下去就削掉了一大片果肉,連皮帶肉一塊兒咕嚕嚕滾到了膝蓋上。
徐陽真的是忍不住了,仰頭大笑,笑得腹部都在抽。
方辭抓起桌上的一塊毛巾,直接扔到他身上:“再笑?絕交!”
徐陽接了那毛巾,雙手平舉:“投降,投降。”
換來方辭重重一哼。
徐陽看她這手藝,真不忍心讓給她繼續了,伸手示意她拿過來:“我自個兒來吧,等你削完,這就不是蘋果,是青棗了。”
方辭還真來勁了,偏偏不給他:“削蘋果而已,瞧不起人啊?”
徐陽也是沒辦法,只能認命,只能點頭:“好好好,那你削吧,我看着你削。”
方辭還真就認認真真低着頭開始削蘋果了。
雖然手藝生疏,花了好幾分鐘,終于把這只蘋果給成功削了出來。她獻寶似的捧過去給他:“厲害吧?崇拜吧?姐姐給你削的好不好?不許說不好哦。”
徐陽哭笑不得,把這至少少了一半果肉的蘋果放在掌心裏翻了翻,認命地咬了一口,還點頭:“嗯,不錯。”
方辭頓時眉開眼笑,希冀地望着他。
徐陽知道,她這是在等他自己松口呢。可是,一想到她是為了方戒北來的,他心裏就不對付了,平日什麽都能順着她,就這事上,他偏偏不想那麽快應承她。不止不松口,還面不改色地吃着蘋果,絕口不提方戒北那件事兒。
方辭有些急了,過了好久,終于自己開口:“方戒北那厮是挺混蛋的,他打你是他不對,可你們好歹也是發小,這種事情,真報上去是會影響他以後的前途的。我就覺得吧,這樣太傷你們兄弟感情了,而且,對兩家的交情也不大好。”
徐陽垂着頭,陰影裏的面孔沒有什麽表情:“聽着還真有你們幾分道理啊。”
方辭惴惴:“可不是嘛。”
本來是想忍着的,可徐陽還是沒忍住,很輕地嗤了一聲,回頭看向她:“當年,他都那麽對你了,你還是這麽喜歡他啊。”
方辭來不及躲避,被他說得窘成了一個大紅臉。
她反駁道:“沒。”
徐陽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他不戴眼鏡的時候,那雙鳳眼有些勾人,有些輕蔑,不自然就帶出幾分高高在上的味道,讓她感覺自己低了一等,所有不堪的想法都被他不動聲色攝入了眼簾中。
方辭從開始的無措,到後來的惱羞成怒,也只是短短一瞬間。她霍然站起,急急地收拾自己的東西:“你愛投訴他就去吧,跟我半毛錢關系?我就是看不慣你們窩裏鬥,省得将來還要別展航他們笑話。不聽我的就不聽我的罷,随便你們。”
徐陽猛地一拉,拽住了她的手。
方辭想要離開的步子倏然停住,不确定地回頭。
“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你別生氣。”
方辭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他這樣服軟,她一顆心就馬上化成了繞指柔,還有些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徐陽見她已經沒有要走的意思了,不動聲色地松開了她:“再陪我坐會兒吧。”
方辭在原地沒動。
徐陽又說:“我想過要投訴方戒北,是上面自己得到的風聲,回頭我讓鄒寧打個報告上去,不會少他方戒北一根汗毛的。”
方辭這才不好意思地在他床邊坐了。
徐陽說:“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吃得不好?”
方辭搖頭:“還不是我那醫館的事兒。”
徐陽失笑:“你那醫館還封着呢?”
——這不明知故問嘛——方辭這次是真生氣了,瞪他:“幸災樂禍啊?就不該好心來看你,沒良心。”
徐陽連忙撇清關系:“我可沒幸災樂禍的意思。跟我說說,你那醫館到底犯了什麽事兒?我給你疏通疏通,想想辦法。”
方辭還忸怩着,不願意開口呢。
她這次回來,要錢沒錢,要車沒車,工作是托以前的老師找的,還是個臨時的,在這個非龍即鳳的圈子裏,可是個實打實的失敗者。所以,她回來這件事只告訴了樊真這幾個特別要好的朋友,其他熟人,是能藏着就藏着,能掖着就掖着,盡最大可能減少丢人現眼的次數。
想不到徐陽還是問出口了。
她也不好再藏着了。
不然,只會顯得她更加局促,更加丢人。她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把醫館得罪了闫婉,又被她找茬封起來的事兒給說了。
徐陽不但不安慰,還幸災樂禍起來:“之前我就和你說過了,執照啊證件啊這些東西不能省,得趕緊辦,你倒好,交給你那三個夥計就撒手不管了。現在出了事,就算你沒抓錯藥,人家也能說你這醫館證件不齊、不規範、不合格,肯定不是什麽正經醫館,然後一口咬定,把這抓錯藥的事也推在你身上。”
方辭垮下一張臉,悶悶的,也不說話了。
徐陽笑:“也別生氣,我回頭幫你問問,不關你的事,肯定不讓你背這個鍋兒。”
方辭點點頭,甕聲甕氣道:“徐陽哥,謝謝你。”
徐陽納罕了:“你還會叫我哥呢?”
方辭羞惱:“不叫哥叫什麽?誰讓你年紀大。”
徐陽半點兒不介意,煞有介事地說:“你平時不都‘老徐’、‘老徐’地喊嘛。”
方辭啞口無言。
……
方戒北一早就被叫去了辦公樓,一動不動地站在辦公桌前。駱玉甫一頭頭發已然發白,但是精神矍铄,只有眼尾有兩道細小的魚尾紋,顯示着這個戎馬一生的男人已經年過半百。
他在屋子裏轉了兩圈,愣是找不到什麽說辭來訓他,回頭一見他一派從容鎮定的樣兒,就氣不打一處來:“你是最懂事最讓我省心的,什麽時候也跟我家那兔崽子一個操行了?裝備部的人是說打就打的嗎?人老徐都把狀告到我這兒了。上個月評選十佳警衛,我還強力舉薦你,你這不赤/裸裸地打我的臉嗎?”
方戒北漠然不語,站姿挺拔,挑不出一絲錯漏。
可就是這種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嚴謹,看得駱玉甫心裏堵了又堵,也懶得說他了,揮手就趕人:“行了行了,出去吧,看着就來氣。”
方錫林的兒子,他也不能把他怎麽樣。而且,裝備部辦公廳那邊的接員剛剛來電了,說是年輕人之間的一點小誤會,不打算追究這件事了。
方戒北“啪”地一聲并攏雙腿,畢恭畢敬地站了個軍姿,又一絲不茍地給駱玉甫敬了個禮。
駱玉甫只覺得心裏更悶了:“走吧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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