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4.2

第14章 4.2

4.2.1

時間再晚些,孫淩帶着人去俱樂部,趙書今沒太多心思跟着鬧,就回了家。

開門後屋子裏空蕩蕩的沒聲響,趙書今下午收到訊息,徐澤表明晚上會回家取換洗衣物,順道把照燈安裝妥當。可眼下溫度不高的家中,并不像有人,趙書今頗有不滿,不過也未多想,便去書房拆他新買的模型。

盒子拆了一半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周景言,趙書今呼吸拉長,猶豫着接不接這通求婚失敗後,時隔五日的初次來電。

他捏了捏眉間,最終選擇了接聽。

周景言的聲音永遠溫潤,一如風平浪靜的海平面,有穩住人心的力量,确切說來,是有穩定趙書今心緒的力量。周景言說了些聖誕節跑行程,恰巧遇到舊友的趣事,又問了書今怎麽慶祝的。趙書今無奈苦笑,随口說跟孫淩去了個派對玩,就再無其他。

周景言那頭頓了頓,而後道“你要注意點身體”,又說“再這樣下去,楊阿姨會擔心的。”趙書今聽他提起母親楊敏,方才明了過來。果不其然,周景言迂回地問起趙書今姨媽的影視公司,大致就是暗示趙書今有沒有牽線的意圖。

鋪天蓋地的疲憊,倏忽間向趙書今傾瀉而來。

周景言過去拜托他那麽多次,次次都是為了工作,就連他們交往過的短暫時光,也全是将自己為他所用。趙書今自認給得起的,只要周景言開口,他就會給。

但是,為何偏偏就沒有一次的示好,只一次都好,僅僅是為了他這個人而來的?明明分分合合糾纏了近九年,自己為何始終走不到周景言的心尖上?

趙書今打斷周景言的試探,嘆了口氣問,“言言,在你心裏,究竟把我當什麽?”

電話那頭僅停了半拍,馬上回複道,“書今,我以為平安夜的信息已經說得很清楚。”

“朋友?”趙書今的音量高了些,聲音有了些倦意,不知是對景言,還是對自己,他自嘲笑道,“還是用得順手的工具?”

周景言回應的語速仍舊是平緩,溫柔的。他問書今怎麽會這麽想,又說書今只是有一種沒有得到的執念,死守着幼稚的愛情幻想。周景言說了一長串,最後輕聲喊書今最讨厭的昵稱,無奈道,“查理,你不是六歲,也不是笨蛋了。”

趙書今聽聞,直接按了挂斷,揣着手機捎了包煙,快步上了二樓,摸出鑰匙,打開了南面那扇平日始終緊鎖的白色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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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的套間以大象灰和白色為主,幾乎都是棕色的皮質家具,除了卧室,書房,衣帽間和活動室,占有南面折角湖景的,是一間琴房。

暖色的隔音板包裹整個房間,最裏側的地臺上有一架鋼琴,單側的大櫃置放着幾只黑色皮質長笛盒,旁側是樂譜書架與唱片,房間中央立有兩只譜架。

趙書今進了琴房,從書架最下方的一個櫃子裏,翻出一張唱片,封面上繪有一顆翠綠的聖誕樹,本該是星星的樹尖,站着一只史努比小狗。

他取出這張唱片,将其放入了唱機,自在的鋼琴音在房間流動開,趙書今往落地窗前的沙發榻上一躺,點了煙,一根根悶悶地抽,同這些年每次與周景言争執後一樣。

4.2.2

徐澤乘公共交通從市郊醫院歸來,他穿一件大紅色,燈籠一樣的羽絨服,将塑料袋裏的照燈放在地上,搓搓手按開了門鎖。屋裏暖氣撲面,徐澤趕忙拎着東西,喊了一聲“書今!”

并無人應答。

徐澤也不着急,脫了外衣給趙書今發了條短訊,拎着照燈來到了樓梯景觀前,比劃了好一會兒,書今也未回複,他看時間緊迫,就放下東西朝南面房間走,房門皆開着,但不見人的行蹤。

徐澤想書今可能是暫時出門,只得置放好照燈,待元旦後再一起安裝。他收拾穩妥便回了客房,将洗護用品,衣物塞得書包鼓鼓囊囊,用以接替弟弟做妹妹的看護。

徐澤穿回外套背好書包,正想發信息和書今道歉道別,趙書今的信息就回了過來,徐澤點開一看,寫着,“我在家。”

徐澤挺意外,也有些開心,他猜他在二樓,就換了方向拾級而上。将将走到樓梯口,就聽見音樂聲在廊廳內浮動,定睛朝南面一望,發覺書今說的那個“平日勿進”的白色大門,正敞開着一道很寬的口。

徐澤轉過臉,有意不再看它,他背着書包走到了長廊的陳列架前,欣賞正中央的心髒雕塑。徐澤一面看,一面按下了手機的通話鍵,沒一會兒電話就接通了,趙書今懶而沙啞的聲音傳過來道,“嗯?”

“書今,我,我在二樓走廊。”徐澤試探地問,“你要不要出來和我裝一下照燈?不過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了,要趕回醫院照顧妹妹。”

趙書今電話裏的音樂比徐澤在走廊內聽到的音樂聲音更清晰,只是要慢一拍,書今回答的速度好像也掉了拍子,慢悠悠道,“今天不裝了吧。”

“好,好的。”徐澤看着那顆透明心髒上隆起的脈絡,好像自己的心跳的一樣鮮活,他低聲問,“那你能不能出來,我想看看你再走。”

“想我了?”書今很輕地笑了,原本冷淡的聲音回過一絲暖意,徐澤聽到很輕的吐息聲,猜他正在抽煙,應該不是在忙,就偷偷點了點頭道,“嗯。”

趙書今那頭有了些衣物摩擦的動靜,大致是坐了起來,門內也有了些響動,徐澤聽到書今問,“你後天空不空,我們去南邊海島跨年吧。”

徐澤聞言愣了好一會兒。大海雖然對于他而言有着很強的吸引力,但自己還有妹妹要照顧,只能難過地解釋緣由,拒絕了書今的邀約。趙書今那頭長久的沉默着,過了一會兒,徐澤聽到了打火機的聲響。

徐澤摸不準趙書今的情緒,但心裏實在對他又感激,又傾慕,就腆着臉小聲說,“可我還是有點想你。”

徐澤看着那透明的心髒雕塑,火紅一如自己的羽絨服,緊張的心情就像這奪目的色澤,讓人眼裏再看不進其他。徐澤握着手機,見通話被對方挂斷,而後,白色大門內由遠及近傳來腳步聲。

徐澤心旌雀躍,略微誇張地一個轉身,卻察覺到書包似乎碰到了什麽,緊接着旁側傳來破裂的悶響,他懵懵地轉過頭,發現剛剛還穩穩立在陳列架上的那顆奪目心髒,竟已落在地上,碎成了五大塊,它的紅光在射燈下映入徐澤眼裏,似對火的恐懼,也似暈開的血。

當徐澤反應過來,趙書今已經快步跑來,直立于一邊,死死盯住那只破碎的心髒,久久沒有言語。

徐澤除了驚慌,大腦不再運作,他想去拽書今,又見他模樣冰冷,不敢伸手,弓着背輕聲道,“書今,你別生氣,我,我賠你。”

趙書今擡眸望了他一眼,帶着徐澤從未見過的冷。可那冷意只流露出些許,便垂眸收回,書今停在原地,靜靜地發起了呆。

徐澤牙齒都在發顫,他心裏又害怕,又歉疚。書今待他這麽好,他怎麽就這麽笨手笨腳的,把人家的藝術品弄壞呢。況且這東西的價值,怕是把自己賣了可能都難以換回。

他一面抖着,一面蹲下身,想去看看破裂情況,有沒有修複的可能。他記得隔壁農場家張叔的兒子學的陶瓷專業,和他說過家裏裂了的壺,都是可以修繕的,便小聲建議說,“這個,我們看看能不能找專業的人。。。”

話未說完,趙書今一把拉住要去摸玻璃塊的徐澤,那力氣隔着厚厚的羽絨服,都将徐澤捏得很痛,徐澤趕忙順着他退開,無助地偷看趙書今的反應。

“算了。”書今只捏了徐澤很短一陣,就松開手,他長嘆了一口氣,仰着頭,也不知是在對誰交代道,“算了。”又看回那破裂的雕塑道,“碎了也好。”

徐澤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看書今的神色從極致的冷,逐漸轉為平和的迷茫,自己的心好像也像地上的雕塑一樣,四分五裂成好多塊,他捏緊拳頭,鼓起全部勇氣道,“書今,我一定把它修好,你要的賠償我也都承擔!”

趙書今聞言,似乎才從情緒裏分出神,他走近徐澤一些,徐澤才意識到他滿身繞着煙味,也不知道在房裏抽了多少根。趙書今面無表情地揉了揉徐澤的頭發,摸了一會兒似乎覺得溫暖,又把徐澤攬到懷裏,對他的後背拍了拍說,“沒什麽好賠的。”又說,“不是什麽有用的東西。”

雖然他這樣講,但觀察書今的反應,就知道他撒了謊,這件雕塑肯定是很重要的物件,不然也不會放在陳列架的正中央。徐澤做了壞事,還被人抱着,那愧意就似綿延的脈,延展至全身,他想書今現在就是要他把心掏出來,他也是甘願的。

趙書今沉默地拍了會兒徐澤,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待氣氛和緩一些,書今才捧着徐澤的臉問,“想補償我?”

徐澤見他的怒意早已散光,方才的失意也褪去大半,只餘下聲音還些微泛涼,徐澤急忙點頭,抓着書今的衣袖道,“要的。”

“那後天一起去海島?別再拒絕我了,嗯?”趙書今問得并不似平日的溫和,帶着些微強行的意味。

“好。”徐澤立馬應聲下來。現下書今別說是要他去海島,就是去地獄,他也得答應。若不是書今善良,不和他計較,一般要是打壞了藝術品,弄不好連妹妹弟弟的人生都得搭進去。

想到妹妹,徐澤心裏一痛,生怕她麻醉過了又掉眼淚,心中實在難安,只能到時候囑咐弟弟看緊一些,再請個臨時的護工了。

他從書今溢滿煙味的懷裏掙開,對書今道,“書今,我其實可以找到師傅修這個。”他指了指破裂的玻璃塊又道,“我鄰居家是學陶瓷的,他說有工藝叫,什麽金繕之類的。”

“算了。”趙書今差不多回歸至常态,這才注意到徐澤穿着大紅色的羽絨服,像一只行走的紅蘋果,有些好笑,也有些無奈道,“不修了,沒緣分。”

“可是。。。”徐澤擋住他下樓的腳步道,“我看過一些修複的結果,有的修完後比原來的還要好看呢!”

“破鏡都難重圓。”趙書今沒再理徐澤,眼裏滿是疲憊,他沿着旋梯下行,無奈的嘆息飄上來道,“何況是心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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