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9.1幻夢
第35章 9.1幻夢
9.1.1
年初一徐澤走親戚的最後一站,是到距他家最遠的舅舅家吃酒。舅舅家經濟好,住市郊小鎮上數一數二的大房子,徐澤的表妹表弟皆于市裏念大學。
或許由于徐澤媽媽先天智力有障礙,舅舅對這個妹妹從小嫌棄到大,早些年甚至不與徐澤家往來。直至家裏破天荒有了個出息的徐明羽,舅舅家才緩和态度,過年也添上徐澤的一口飯。
家眷聚會,徐澤開車不喝酒,便連主桌都坐不上,只能和小輩們擠在一窩。徐澤表妹一直揚言她碩士要出國念,可家裏不願賣房供她,發了一肚子牢騷。徐澤問她想去哪裏留學,表妹說歐洲啊,英國。
徐澤聽到歐洲,手裏的碗也放下來,緊張打探問,“你怎麽不去法國呢。”
“法國?”表妹有點不情願道,“法國要學語言吧,而且花都小偷超級多,不安全。”
徐澤未想到浪漫之城的風評這麽差,又記起書今說,去法國是個人行程,沒有同伴的。那麽,如果他遇到小偷偷了錢,可怎麽辦呢。
他急忙又問表妹,“那如果單獨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表妹聞言挑挑眉,掃了一眼徐澤的大紅羽絨服和草綠色手表道,“喲,阿澤哥要自己去法國啊。”
徐澤垂下腦袋搖搖頭說,“不是,是朋友要去。”
“哦。”表妹不屑道,“那我還是建議他不要一個人去吧,就在前幾天,我花都的朋友說,有留學生好端端走在路上,直接就人間蒸發了。”
“蒸發了?”徐澤擡頭驚訝道,“好好一個人怎麽會蒸發呢。”
“鬼知道,失蹤哪有為什麽。”表妹挑出碗裏的雞骨頭,随便往桌上一扔,好像抛棄的是那失蹤學生的命。
徐澤這下飯也不想吃了,拿出手機查找“花都失蹤留學生”的消息。他才知道表妹并沒有唬他,在年前确實有留學生于法國失蹤了,家屬發動了一切資源尋找,而至今孩子都沒有消息。
看完新聞,徐澤的心變得分外沉重,雖然他認為書今去了法國,應該會與姐姐碰面,可是他姐姐畢竟是個女孩子。何況書今雖然個子高,但并不強壯,要是遇到劫持,也不是完全占有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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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澤一會想着書今遭遇小偷,只能流落異國街頭,一會兒又想書今被犯罪團夥劫持,從那個看起來很美的城市人間蒸發,就慌慌張張地給趙書今發去訊息道,“書今,我表妹說法國非常危險,你最好不要去!”
趙書今過了半晌才回消息說,“沒事,你可以保護我。”
徐澤看着手機眉頭皺得愈發緊湊,他忽而覺得,這趟異國之旅他可能非去不可,不是為了什麽導游夢想,也不是什麽浪漫之旅,而是多他一個人,書今的安全才更有保障。
徐澤風風火火點開了購物軟件,立刻下單了一套多功能軍刀,并且還搜尋了“如何防範花都小偷”以及“被盜竊後如何證明身份”等等一系列經驗之談。
他窩在角落獨自上網直至徐衛國牌都打完。在徐明羽催着他去開車之前,徐澤點開的最後一個帖子是“花都突發疾病暈倒,語言不通如何自救”。
于是,在年初二的一大早,趙書今睡醒後,迷迷糊糊點開手機提示,就看到了今天淩晨兩點三十二分,徐澤發過來的“好,我和你一起去外國”的九個大字,附帶一枚堅定握拳的動畫表情。
9.1.2
徐澤既然答應了書今要一同出國,就導致過年的安排都有了變數。原本他要居家修養整整十天,這下子只能同小賣店的雇員調了一周的班,便在大年初三就開工上山去。
初八之前的游客絡繹不絕,徐澤又忙得天昏地暗,唯一叫他欣慰的是,自從答應了趙書今旅行的事,基本每天都能得到回複的訊息,雖然總是徐澤發了一大段字符,書今只應答簡短一句 ,可徐澤就已經很滿足,很有安全感了。
不過事情一忙起來,多少會有些變數。
在陳助理幫助徐澤辦理簽證的當日,書今因工作急事回了美國,且不能同徐澤一道兒登機,便提出了兩人花都碰頭的折中方案。
徐澤一想到得獨自進行長途飛行,心下非常慌張,可趙書今要他別憂心,已為他選擇了不靠窗的半封閉座位,且到了機場,書今的姐姐趙盈會親自來接徐澤去酒店。
徐澤每晚睡前,将書今發給他的提示訊息反反複複看過,才能稍微安心地睡過去。
待簽證下來,徐澤猶豫再三還是把這件事告知了徐明羽,徐明羽在電話聽筒裏沉默一會兒,就直接把電話挂了。
可在出發的當天,徐明羽課也沒上,跑到機場來送徐澤,他将自己的手機遞給徐澤說,這張卡買了國際的漫游包,又遞給徐澤一個小袋子,裏面塞着十張五十歐元,要徐澤放在衣服的內袋裏收好。
徐澤看着弟弟眼眶都紅了,徐明羽無語道,“就去六天,怎麽搞這一出。”
徐澤默默地走到安檢口,和徐明羽揮手道別,大有生離死別的意味,弄得徐明羽心裏都有了一層悵然。
然而徐澤進到安檢口沒多久,就拿着兩樣東西跑了回來,遞給徐明羽一看,竟是一套多功能軍刀和一只戰術筆,徐澤遺憾地告知徐明羽,他準備的辣椒精已被沒收,這兩件物品也是違規的,現在他如果遇到搶劫和小偷,就沒有搏鬥的底氣了!
徐明羽低頭看着這兩件武器,一時間對于哥哥要獨自出國這件事,才有了切實的,具體的擔憂感覺。
9.1.3
經過了十二小時的飛行,花都機場到達後,徐澤便聯系上了趙盈。
趙盈的聲音聽上去很有魄力,像個指揮官,清晰地告知徐澤應該怎麽找到接送泊車的位置,由于個人風格太過鮮明,徐澤一眼就在停車場認出了她,和書今一樣的高個子,長卷發,利落又漂亮。
趙盈見到徐澤的時候愣了愣,開口卻不是太友善地問,“你有沒有整過容?”
徐澤茫然地搖頭,不知道自己哪裏看起來像是人工的,他面對穿着高跟靴,比自己還高的趙盈頗具壓力,畏縮地把手上的行李攥緊了。
趙盈知自己問得失禮,要司機将徐澤的行李放好後,就一同進了後座,徐澤聞到她身上沁人的香水味,心裏更緊張,支吾道,“姐姐你好,我是書今的好朋友徐澤。”
趙盈沖他笑笑,客套地問過乘機是否順利,身體有否不适,又問徐澤多大,是做什麽工作的,徐澤都謹慎地一一作答。
沒問上幾句趙盈便感知到,徐澤是個沒有城府,不長心眼的老實人,又認為自己的弟弟找了個這樣的替身,重走和初戀的戀愛旅程實屬無語,心下也比較同情徐澤,就問道,“我弟對待感情挺混賬的吧。”
徐澤困惑地瞪大眼,告知趙盈書今對他的各種善舉,聽的趙盈連連皺眉,最後甚至不知該說什麽好。車子快到酒店的時候,趙盈才猶豫地對徐澤說,“只看表象,可能确實快樂些。”
徐澤有些為書今抱不平,說他不是姐姐說的那種虛僞的人,趙盈笑道,他不是虛僞,他就是習慣性對人那樣。弄得徐澤心裏多少不愉快,也不知道書今的姐姐怎麽說話不向着書今呢。
倆人進了酒店大廳,徐澤才發現不同于外觀的高大簡潔,裏頭的弧形門洞高聳,燈光分散且不明亮,內飾金碧輝煌的,地上的花樣長毯很柔軟,徐澤踩得都有點飄飄然。
侍者引他們進到套間,會客廳裏也延續着古典的風格,牆上挂着張精細裱裝的大幅風景油畫,矮幾上堆有水果糕點,對面是一臺壁爐,電子火光搖曳着,房裏僅僅開了一盞小燈,眼下的一切都像徐澤在書裏看到的宮廷光影畫。
不多時,裏間的卧室裏發出聲響,書今穿着米色的浴袍,從灰暗走入光下,在徐澤微微近視的眼裏,輪廓從充溢着花卉的毯,金邊的畫框與燈盞,焦茶色家具,黑沉的大理石板背景中浮現出來,是比畫還要夢幻的存在。
趙書今于單人沙發上坐下,把茶推給趙盈,他面色冷淡,見到徐澤并未流露出更多喜悅,只是喊了趙盈一聲姐,而後說,“最近都是陰天,難得今天放晴,我想去那個收藏館,陽光穿過穹頂的鋼結構,應該很壯觀吧。”
趙盈無所謂說,“都可以,看你。”她轉過杯柄抿了口茶才想起徐澤,又問,“徐澤才到,不讓他歇歇再走?”
趙書今點了煙,面容懶散又頹喪,徐澤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在異國的書今好像和除夕夜那天的不是同一個人,眼前的書今身上好像蒙了一層灰,是發舊的,像要腐壞掉。
趙書今看了看徐澤,不在意地問,“你累嗎?”
徐澤被問倒,他也說不上累不累,因為他在飛機上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睡了好幾覺,被人這樣服侍,怎麽還能抱怨辛苦呢,可是身體還是有一些疲累的感覺,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但聽說書今有很想去的地方,徐澤覺得自己忍一忍也是沒有關系的,就說,“不累啊,書今,你想去哪裏我都可以陪你的。”
趙書今聽了這話似乎很受用,他淡淡的笑了,可是笑容卻算不上好看,是不屬于明燈下的慘淡模樣,他招了招手要徐澤坐近些,嘆了口氣說,“新的美好,替代舊的難過。”他拍了拍徐澤的手背又道,“還是挺難的。”
徐澤反手握住書今的手急切地說,“書今,你不太對,是不是和家裏人吵架了才變成這樣。”他又看了看趙盈求助地問,趙盈無所謂地喝着茶說,“沒事,不用管他,最近幾年他只要到我這裏,都這副德性。”
徐澤橫豎看書今的面色不對,就問趙盈可不可以等會再出去,他要幫書今去裏間做個簡單按摩,趙盈說她可以在廳裏辦公,無所謂等不等,徐澤就拽着趙書今去了卧室。
書今本以為徐澤是想讨要擁抱,就想說他當下沒有太多興致,哪知道徐澤脫了外套,在浴室裏找到了精油,就将袖子捋起來,手法專業地開始幫書今按摩頭部和肩頸,剛開始趙書今還和徐澤說他多此一舉,可按着按着,确實就感覺郁氣散去一些,書今也就不再多言,随徐澤折騰了。
當徐澤把書今的背部推按結束,趙書今竟然神奇地發覺,即使回想起七年前在這個房間,自己同年少的周景言互訴衷腸的畫面,也不再感到悲傷和留戀,因為身體被推得舒展開來,心也變得敞亮。
徐澤看書今氣色好了不少,終于舒了口氣,問他,“是不是好多了!”
趙書今起身揉了揉他的發,拉開窗簾,讓陽光散進來,對徐澤說,“謝謝,我收拾一下,咱們就出門。”
徐澤點點頭,洗淨手後将大衣,圍脖都系好,便坐在書桌旁的靠椅上等待書今更衣。
趙書今由于被精油按過,身上黏膩不适,就又沖了個澡才換好衣服出來,趙盈見他打理完整,就也收起了平板,拎上包向門口去。
姐弟倆站到了門前,才發覺徐澤沒有跟來,趙書今就順口說道,“徐澤,過來,走了。”
可古怪的是,整個房間裏沒有任何的動靜,趙書今沒轍,只好反身走去找徐澤。
當書今終于在古舊的書桌邊,尋到徐澤的身影,想要叫他之時,卻一下子噤了聲。
徐澤側着腦袋依在椅子的印花靠背上,環抱着書今送給他的黑書包,閉着眼,已經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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