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9.6
第40章 9.6
9.6.1
趙書今明白徐澤是想去的意思,就說要他別擔心,找個教練帶着定不會有任何差錯,徐澤猶疑地答應後,便同書今一道兒坐上趙盈的車,向賽道區域前行。
待車泊穩,趙盈向接洽人員取過車鑰匙,先行去更衣。徐澤則跟着書今去往服務區,找了一位能說英文的教練,講解完基本的賽道知識之後,又在書今的翻譯下,熟悉了彎道圖紙,以及一些剎車點的參照物。
聽完課徐澤眼神呆呆的,趙書今看着不大放心,教練說本賽道有模拟器可以試開,書今就推徐澤上去試。令兩人意外的是,聽課時候兩眼無神的徐澤,倒是把教練說過的剎車點,入彎,出彎點記得大差不差,只有在踩油門的時候比較謹慎,不敢太用勁。
教練表揚徐澤記憶好,精力非常集中,徐澤才不好意思地說,他開貨車時候因為路程太遠,所以總會給道路分段,導致記地圖的速度較常人快一些。
教練對他開過貨車十分驚訝,跟書今說他這個弟弟很有天賦,趙書今笑說徐澤不是中學生,甚至比自己還要來的年長,教練滿臉不可置信,說書今在開玩笑。
一邊的徐澤這會兒再笨也聽懂了,知道他們在說自己身高矮小,就十分沮喪受傷,這種情緒致使他穿戴面罩和頭盔,再換上不合碼數的賽車服時,都有些蔫蔫的。
但當徐澤按書今的安排,坐進屬于他的跑車之內,望向被框出的明亮賽道和曠遠藍天之時,徐澤的心境卻于陰影中平複下來。教練檢查完油水和剎車,就在副駕坐下,說着簡單的英文單詞,帶領徐澤先熱熱胎,以便熟悉賽道環境。三圈跑完後,教練就下了車,又遞給徐澤一個對講器,要他自己跑跑看。
徐澤接過後道了謝,坐回車子裏心跳都變快,他握着方向盤感受到背心微微出汗,從未有過的快樂感覺在心裏蕩漾開來。
180碼。
當儀表盤上的數字轉到這個點位,徐澤清楚地聽到發動機的轟鳴和風流動的聲音,是一種超越摩托艇,機車的極限感覺。他發現自己很擅長過高速彎,那種将彎道當做直線,剎車都不用踩的奇妙感受,在他貧瘠的二十四年生活中,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徐澤深吸一口氣,正打算開始自己的初次跑圈時,對講機裏傳來電流聲,而後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喂,徐澤,”趙書今的态度依舊很散漫,帶點笑意,像枯葉上墜着一滴水 ,他問他,“聽得到嗎。”
徐澤本來平複的心跳,又一次錯亂開來,他趕忙大聲回應說,“書今,我聽到了!”
“小聲點,鬧得我耳朵痛。”趙書今随口說着,頓了頓又贊美徐澤說,“教練說你跑得很好,比有些常下賽道的人都要發揮穩定。”
徐澤自從認識了書今,才發覺自己似乎并沒有想象中來得差。因為書今總是說他這也好,那也好,讓人經常應對無措。徐澤小聲地回了謝謝,趙書今就又道,“但他說只要叫你踩油門,你總是有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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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今,我已經開到180碼了。”徐澤為自己辯解說,“這簡直太瘋狂了。”
“我帶你跑一圈。”趙書今那頭的聲音忽而變得非常清晰,徐澤擡眼,方才發覺書今的黑色跑車正泊在不遠處,而後就看那輛車駛入賽道,箭一樣地在直道上飛過,對講機裏傳來“跟上”這兩個字,徐澤未加猶豫,踩下油門就追了上去。
徐澤緊緊跟着那輛偶爾出現在視野的黑車,對講器裏書今的指令都很簡單,但極度準确,讓徐澤開始矯正自己前幾次過彎減速的時機。
當兩人開到最長距離的直道時,書今只說道,“徐澤,油門踩到底。”徐澤看了一眼儀表盤,速度已然到了190,可本來還能看見的書今車尾再次開始變得遙遠。
徐澤心一橫,把油門踩到更遠,車速飙至220,精神保持着極度緊繃,耳邊轟轟作響,身上滲出了一層汗,方才又在視野範圍裏見到了書今。
“感覺很棒吧。”趙書今笑笑的聲音傳來,而後又對徐澤道,“下個低速彎,試試追上來超過我。”
徐澤聞言沒有作聲,他不知道書今有沒有在減速,但清楚自己的注意力難得的集中,他找準前幾次于這個彎道積累的經驗,又推遲了一點剎車的時間,過彎心後聽到書今在說油門踩到底,徐澤照做之後,出彎時真的比書今快上了一點。徐澤抓住這個間隙,猛地就開到了趙書今的前方,向着無人帶領的方位駛去。
對講機裏安靜了幾秒,接着傳來趙書今愉悅的聲音,他說,“徐澤,我輸了。”
徐澤馬上回複說,“書今,我知道你是讓我的。”趙書今沒回他,只問,“開車開心嗎。”
徐澤把速度開到正常,想了很久才對書今道,“書今,我剛剛覺得活着真的太好了。”
趙書今那頭笑了笑,又說,“你等會自己再跑跑,我去找我姐比一圈,你這頭我先切斷了。”他話音剛落,對講機滋滋響了一下,徐澤的車內便恢複了寂靜。
可徐澤雖然置身逼仄的陰影中,內心卻變得敞亮又熱鬧。面對着下一個高速彎道,他像風一樣飄飄的,輕巧的就滑了過去。
9.6.2
時間落晚了些,陽光斂下,冬的冷意又竄上來,三人方才同行而歸。
回到莊園,徐澤和書今都吃不下飯,兩人看夕陽正好,就說想去附近散步走走。距離莊園很近的方位有個少有人跡的公園,暖光散在河流與木橋上,好似花都美術館裏,不被徐澤和趙書今理解的印象派畫作。
趙書今換了一身休閑服,靠在一棵古木上問徐澤是什麽時候學會開車的,徐澤說,“很早,書今,那時候我都沒成年,只能偷偷開。”
趙書今的驚訝裏透出喜悅,回應說,“好巧,我也是。”
徐澤無奈道,“書今,你怎麽好像很高興,這是違法的。”
“我喜歡車。”趙書今望着金色的河流懷念道,“我十四歲就開車出門了。”
徐澤聞言瞪大眼,震驚道,“書今,這很危險,也對別人不負責任。”
“我知道。”趙書今聳聳肩說,“我和孫淩坐我姐的車去深山裏開,不過後來被我爸發現,把我關在了地下室整整一周。”
“啊?那你有飯吃嗎?”徐澤馬上擔憂起來。
然而趙書今說完後似乎陷入了很深的回憶裏,他沉默片刻,先是淺淺地笑笑,而後嘆了口氣說,“不提了,也沒什麽意思。”
徐澤并不打算放過這個了解書今的話題,就在他想要追問時,書今先開口道,“你呢,為什麽偷偷開車。”
“我啊。”徐澤垂着腦袋,用拳頭毫無意義地砸向樹幹道,“我都是沒辦法的。當時我十六歲,妹妹生大病,媽媽身體也不算好,就幫人開黑車,市裏不敢去,只在遠郊開,不過還是害怕,開了一周就沒做了。”
趙書今點點頭算明了,他笑笑地望着徐澤,積存了整日的最後天光游走在他的臉廓上,雕刻出柔軟的金邊。徐澤呆呆地看着他,而後聽到書今輕聲道,“你車開得挺好的,如果一直練,應該會比我要好。”
“這怎麽可能呢。”徐澤喃喃開口反駁了一句,盯着水流裏偶爾能見的游魚說,“書今,我其實很感謝你,到了今天我才明白,生命裏能有這麽快樂的事。”
趙書今“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這會兒夕陽的餘光也黯淡下來,天空由橙紅轉向濃重的青紫色,趙書今的面孔也在沒有幾盞街燈的公園中,變得模糊和灰暗。
徐澤看夜幕來臨,就想叫書今回程,卻在昏黑中聽到趙書今說,“其實我才要謝謝你。”他頓了頓又道,“今天下賽道,是我這段時間裏最開心的時刻。”
徐澤聞言站近了些,想去把書今看清楚,但趙書今背過身,向着莊園的方向走去,徐澤于他身後追問說,“書今,你是和家裏人吵架了吧,要不要把事情說給我聽,我幫你分擔一點。”
徐澤跟上了趙書今,但見他似乎沒什麽想要訴說的意圖,就一直絮絮叨叨地出謀劃策,直至他講出“不開心的事情就下決心忘掉它吧。”這句話時,書今才放慢腳步,看着遠方初初升起的月亮說了“好”。
書今看向莊園另一側的花牆通道,正是印在趙盈設計的婚禮策劃書扉頁的風景圖片,那個他幻想過和周景言交換誓言的秘密地方。
在初升的月光下,那場地在冬日裏顯得有些陰冷,讓他想起七年前昏暗,潮濕的地下室。只不過地下室的時光裏,會有一個聰明陽光的男孩子将他拖拽出來,只不過這個人沒有選擇同他一道,攜手去往花牆的方向。
“塞納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嘗你的美,留下唇印的嘴。”徐澤在微微拂過的冷風裏又哼起了那首走調的歌曲,趙書今聽了一會兒,原本心底的感傷情緒,被徐澤的歌聲全盤攪亂,氛圍也變得詭異起來。他不得不對徐澤命令道,“徐澤,別唱了,要吓死人的。”
徐澤沒有聽書今的話,仍舊把這首《告白氣球》唱得投入,趙書今聽得腦袋痛,張開手掌就去捂徐澤的嘴,徐澤即使被他捂住,也哼哼啊啊地把整首歌唱完了才停。
趙書今看他終于不唱了,才把手放下來,又将徐澤拽到面前,捏着他的臉充當解壓玩偶,徐澤口齒不清地說,“書今,你說我唱的不好,那你唱唱給我聽吧。”
趙書今怔了一下,像是被點到隐秘的穴位,手也不捏徐澤了,跨開步子朝城堡前廳走去。
徐澤于一旁默默跟着,用餘光瞄了瞄書今,見他臉上沒有了方才在黑暗花牆旁的苦痛表情,才在心裏稍稍地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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