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光與暗（終）

第五十八章光與暗（終）

清邁今晚的天氣很是适宜，微風陣陣，圓月皎潔，漆黑的天幕上散落着零星的星子，似點綴上去的黑曜石。

Mon和Sam沿着客棧前方不遠處的湖泊散步。

Mon從來沒有想到，會在自己不經意的時間和地方與Sam重逢。她也沒想到，當見到Sam的那一刻，所有的緊張和興奮皆化作內心平穩的喜悅。自己內心是高興的，可又不太像自己，因為她以為自己會一見面就緊緊抱住Sam，哭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上演着類似偶像劇裏經典的戀人重逢橋段。

看着前面稍稍錯落自己一個身位的Sam的背影，她又似乎明白了是為什麽。

——是時間。

時間像是一個橫亘在自己與Sam之間無法逾越的天塹。時間和距離的拉長像是化學反應中的負催化劑，一點一點将彼此心中的念想逐漸消磨。

這幾年尋找Sam的過程中，她也曾問過自己，讓自己一直堅持下去的，究竟是自己對Sam的愛，還是對過往無法放下的執念？

所幸，自己沒有放棄希望。不管怎樣，自己終于找到了她。

“你這幾年……過的還好嗎？”

Mon突然站定，然後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緩緩轉身，也看着自己。

然後Mon看見，Sam的眼裏雖有激動和意外，但是以前看向自己時的那個明亮又深情的眼神終究消失不見。

——她的心，驀地就沉了下去，像是要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頓了頓，她似是了然地笑了笑，道：“……挺好的。這一個星期我特意向Nita隊長請假，出來玩的。”

“那就好……”Sam也笑了笑，然後轉身繼續沿着湖邊走。

“那……你呢？”Mon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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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挺好的，”Sam說到這停了下來，看向遠處被月色照得波光粼粼的湖面，道，“這家客棧是我兩年前來到清邁開的。離開曼谷之前，法院将我母親名下的遺産交給我，我沒想到母親早早地為我留了一筆錢。但我覺得這筆錢我不能浪費亂花了，在其他地方工作了一段時間，終于還是決定想自己創業，正好當時在清邁，就開了這家客棧。”

“那……剛才那個女人是……”

“她呀，”Sam的話語忽然帶了點歡快和笑意，“那是我的大學同學Jean，她是清邁人，正好知道我在這邊開客棧，所以就幫我投資了一點錢，順便幫我搞定了所有開客棧必須的事務。”

“哦是嗎……”Mon臉上的笑意就快要撐不住，勉強笑道，“以前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你當然沒有聽Sam提起過我了！”這時，Jean走過來了，打斷了她們倆的談話。

“Jean，你怎麽過來了？”

只見Jean快步走到Sam的身邊，輕松地牽起Sam的手，故作嗔怪道：“活動快要結束了，游客們都要散場了，可是你這老板卻跑來湖邊吹風來了，是不是有點不禮貌，嗯？”

Mon的視線精準集中在她們二人相牽的手上，心中忽的起了莫名其妙的煩躁。她想趕緊遠離她們，卻又舍不得讓Sam離開自己的視野，瞬間不耐煩地暗暗握起了拳頭。

“都這麽晚了啊……”Sam似乎一無所覺，看了下手表，對Mon抱歉道，“對不起Mon，咱們等明天再聊吧，活動快結束了，我得趕回去了。”今天是Sam客棧的特別活動，Sam作為老板要出現給客人露一手。

“好，你先去忙吧。”

說着Sam就跟着剛才與Jean一起來的服務員離開了。

剩Mon和Jean留在原地。Jean看了一眼Mon，正準備也離開，忽然被Mon叫住。

“站住。”Mon走近，看着她道，“你和Sam到底是什麽關系？”

Jean開始細細打量着Mon。看她的長相氣質，見到Sam時的反應以及質問自己時那無法掩蓋的愠怒，Jean心裏大概就能猜個七七八八了——這就是之前Sam經常和自己提起的、她內心一直放不下卻又不得不離開的愛人。

可是，這個女孩現在過的怎麽樣，還是不是單身？……這些問題如果弄不清楚，自己是絕對不會讓Sam和她重新在一起的。

于是，思索再三，Jean開口道：“我和Sam的關系……你不是都看見了嗎？還需要我具體和你明說嗎？”

Mon看到Jean露出那種玩味又挑釁的目光，再結合Sam和這個女人所說的話，自己一下子都明白了——

Mon心底最後那一點燃着希望的光，在此刻徹底熄滅。

“不需要了……”Mon匆匆丢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快步跑回了房間。她怕遲一秒，象征着自己失敗和絕望的眼淚就會不争氣地流下來。

回到房間，Mon把腦袋傷心地埋進枕頭裏，嗚嗚地痛哭着。

Sam離開你也過的很好不是嗎？這樣的結果盡管不是你期盼當中的，可是也是Sam的選擇啊！當初爸爸不是問過你，如果Sam結婚了你将怎麽辦，現在是時候該做出抉擇了……

只要她能幸福，陪伴她的那個人即使不是我，我也心甘情願了。最後，Mon如是想着。

迷迷糊糊中Mon睡着了，等到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她坐在床上，腦袋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麽，卻忽然隐隐感到胃有些難受。

自從上次受傷之後，醫生就囑咐她要按時休息不能勞累，這樣才有利于身體恢複。可最近的案子堆積如山，她不停地加班，忙完了之後身體确實有些疲憊，這才正好和Nita請假的。

昨晚Mon根本就沒有吃什麽東西，就喝了兩杯清酒，又加上遇見Sam後發生的事，心緒煩悶下就這樣入睡，第二天難免會胃痛。她強撐着身子下床，準備倒水然後吃點自己随身帶的藥，才想起來房間一點熱水都沒有。

她皺着眉咬了咬唇，拿着玻璃杯直接在水龍頭接生水，然後仰起頭，一口氣把手裏的幾顆膠囊吃下去。

剛放下杯子，門外有人敲門。

“Mon，是我。”是Sam的聲音。

Mon猶豫了下，還是開門了。

“不知道Khun Sam來找我有什麽事？”開了門之後，Mon只留給Sam一個背影就往裏走。

Sam聽見她如此疏離的稱呼，頓時心如刀絞，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解道：“Mon，你怎麽了？”

Mon別過臉，沒有看她，只淡淡道：“請Khun Sam自重。”說着就抽出了自己的手。

沒想到Sam窮追不舍，轉到她的面前，與她面對面，哽咽道：“Mon，我知道這麽久是我一直躲着你，我……”

Mon此時聽不得她的一點聲音，更不敢與她對視——她真的怕自己昨晚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離開的想法會因為Sam瞬間崩塌。

“不用再說了！我都已經明白了……祝你幸福。”Mon覺得自己堅強的僞裝可能在下一秒就要在Sam面前被徹底撕破，最後四個讓自己痛到窒息的字幾乎是從牙縫裏咬出來的，她只求Sam趕緊從這個房間離開。

“你明白什麽了？什麽祝我幸福？”Sam反問着，瞬間像是又想到什麽，問道，“是不是Jean和你說什麽了？”

提到這個名字Mon的腦海中像是觸碰到了某種開關似的，這個女人昨晚和Sam親密牽手的樣子像電影一樣在腦子裏播放着，更讓Mon心痛和難過。

“她沒有說什麽！一切，都是我自己太傻罷了……”Mon終于忍受不住，她快速看了一眼凝望着自己的女人，在眼淚掉下來的前一刻擰開門的把手。

卻在下一秒，因劇烈胃痛而承受不住，身子重重地倒了下去……

“Mon！！！”

……

隐隐約約透過刺眼的白光，Mon可以看清房頂的天花板。她的鼻子嗅到微弱的消毒水味，又轉了轉腦袋，才明白這周圍的環境，明顯是醫院。

她慢慢回想起來了。之前是在房間與Sam争執着，然後自己就……所以，是Sam送自己來醫院的？

這時，病房門打開了，Sam和Jean同時進來了。

看到她們兩人一起進來，Mon又把臉轉了過去。

Sam想要喚她的唇張了一半又合上了，一旁的Jean卻忍不住笑了。

Mon聽見Sam似是沒好氣，打了一下Jean，嗔怪道：“都是你幹的好事，還笑的出來？”

Jean仿佛無所謂：“這下你信我了吧？”

“一會我再和你算賬，先出去吧。”

“哦。”

随後Mon就聽見病房門打開又關上聲音，接着是有人走近自己的床邊，并坐了下來。

半晌，Sam開口道：“Mon，我知道你沒有睡着。Jean剛才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你是不是誤會我和她的關系了？”

誤會？她都看見了還有什麽好誤會的？！

見病床上的人沒有反應，Sam繼續道：“Jean和我在同一所大學，不過她并不清楚我家裏的一切，包括我的父親。她是在我兩年前在清邁開客棧的時候，我主動告訴她這些事的。大學的時候我們倆關系還不錯，不過一畢業，因為我的關系，我斷了所有同學和老師的聯系，在清邁偶然碰見了才又加的聯系方式。

她确實幫了我很多，我很感激她，把她當做最好的朋友，但僅此而已。

而Mon……你才是我這輩子要愛的人，這一點，永遠不變。”

Mon終于把身子轉過來了。她的眼眶已經紅了，哀怨地望着她：“可是，我能看的出來，她喜歡你。”

Sam皺着眉，搖了搖頭，“一開始，她确實追求過我，可是，我一直都在拒絕。而且，就算她喜歡我，那也是她單方面的喜歡，我從來都沒有接受過！”

待Mon再要說些什麽，病房突然打開，Jean進來了。

“我真替你們倆墨跡，我來解釋吧。”Jean嘆了口氣，繼續道：“我承認，我喜歡過Sam，也追求過她，不過她确實一直都拒絕我。久而久之，我也就放棄了，因為我知道她的心裏始終放不下一個人——“

說到這，她看向Mon，“就是你啊！當初案子破了之後，Sam想過要不要和你在一起，可是，她卻害怕自己是Nata女兒的身份會給你帶來麻煩，而選擇了逃避，離開了你。”

Mon已是淚水縱橫，她看向也已淚水漣漣的Sam，眼神裏終于多了憐惜和深情。

Jean也忍不住鼻子酸了起來，仍繼續說道：“再次見到你之後，Sam猶豫要不要和你複合，可是她既怕你已經有了其他人又怕自己會給你造成困擾。我很了解Sam，所以昨晚那些話……都是我試探你的。”

Mon：？？？

信息量太大，Mon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愣地看着她們。

只見Jean雙手合十，颔首道：“對不起，這些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和Sam沒有沒有關系，她并不知道這一切。只是我很擔心Sam，怕她所遇非人，因此才出此下策，沒想到竟害Khun Mon進了醫院。”

此時Mon已經坐起來了，她訝然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把頭轉過去，沒有看她們，默默流淚。

Sam能明白Mon的感受，擺擺手，讓Jean先出去。

房間內終于只剩她們兩人，卻陷入了沉默之中。Sam看着Mon凝望着窗外的背影，聽着自己和她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不發一語。

良久，病床上的人終于有了反應。

“你的朋友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Sam甫一出口，還帶着哭腔，“本來我已經打算就這樣一輩子在這裏孤獨終老，可是沒想到我會再次遇見你。

昨晚，Jean勸了我很久，她說讓我不要考慮這麽多，讓我聽從自己內心的想法，和你在一起……我考慮了很久，再次見到你，我發現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思念，連昨晚的夢境裏都是你。于是一大早我就來找你，想和你說清楚，可是沒想到卻害你胃痛進了醫院……”

“不用再說了……”Mon終于把身子轉了過來，淚眼婆娑，“我相信你……”

Sam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同樣淚流滿面，“Mon，你肯原諒我了？”

Mon哭着又喜極而泣，終是笑着點點頭。

Sam也忍不住哭着哭着笑了，一下子把她抱在懷裏。

靜靜地抱了許久，聆聽着對方因為自己而不斷加速的心跳，兩個人的臉上都不禁露出開心又幸福的笑容。

“Sam好狠的心，竟舍得一聲不吭地離開我這麽多年……”Mon窩在Sam的懷裏，用拳頭輕輕捶打着她的胸口，表示抗議。

“對不起是我考慮得太多了，讓咱們分開這麽久……”Sam低頭吻了吻心愛之人的額頭。

“不行，我要懲罰你。”

Sam：“嗯？”

“罰你一輩子不準離開我的身邊半步，永遠和我在一起。”

Mon擡起頭，亮晶晶的雙眸緊緊盯着這個讓她魂牽夢繞了這麽多年的女人，勾起唇帶着無限的深情對她說着。

“Mon……”

Sam被她眼裏的熾熱和綿綿愛意感染，終是再也忍不住，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久旱逢甘霖，兩人的情緒皆是無比高.漲，卻又噙着無邊的虔誠和小心翼翼，吻得溫柔又細致。

Mon倒在床上，緊緊摟着Sam雪白的脖頸，與她唇齒交纏。漸漸的，像是刻在DNA裏的習慣，Mon似是不滿足，頑皮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滑進Sam的裙子領口，輕柔撫過Sam光滑細膩的肌膚……

在Mon禁不住把自己反壓在身下的時候，Sam的理智終于回籠：“Mon！”

她把Mon重新抱在懷裏，嗔笑道：“小家夥，這還在醫院呢……”

Mon在她懷裏咯咯地笑。

……

Mon住了兩天就出院了，然後迫不及待就想和Sam回曼谷。

“這麽快就要回去了？”Jean問道。

“是啊。不過Jean，我還會回來的，這段時間客棧就拜托給你了。”Sam笑道。

“謝謝你P'Jean，感謝你這麽照顧Sam。”Mon如是笑着說。

“那好吧，”Jean也忍不住笑，對Sam道：“交給我，你放心。”

臨上車前，衆人又寒暄了一陣才要說再見。

末了，Jean鄭重詢問Mon道：“請問親愛的Khun Mon，可以允許我擁抱我的好朋友一下嗎？”

“噗嗤……”Mon被Jean逗笑了，“當然可以了。”

得到同意後，Jean給了Sam一個大大的擁抱。

在回曼谷的路上，Mon問出了從來到這裏就一直疑惑的一個問題。

“Sam，你為什麽要給客棧起‘光與暗’這麽個名字啊？”

“因為……”Sam的視線從窗外移到Mon正在開車的身影上，眷戀又深情地望着她，半晌才道：“因為你就是我生命裏的那束光，拯救了困在黑暗之中的我。”

多年潛于黑暗中，原以為我早已被報仇的漆黑漩渦所吞噬，可是你闖進來了，就像漫無邊際的黑洞裏突然出現的太陽，瞬間照亮了我的世界，就連挂在天邊的那輪皎月，都黯然失色。而我揚起嘴角，只想一直走向你，永遠不再分開。

Mon被她這詩意又具有文學氣息的比喻驚到，頓了頓，有些害羞道：“Sam……”

Sam則被她這副可愛的臉紅表情萌到，忍不住湊上去親了一口她的臉頰。

Mon猝不及防地叫了出來：“Sam！”

Sam呵呵笑了起來，道：“好了不逗你了，好好開車，等一會我換你。”

Mon的心被此刻的幸福和喜悅所填滿。看着周圍明明在來時毫不起眼的景色，竟也覺得意外的養眼好看。

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麽一輩子和Sam一直走下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