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7 章

夏晛眉心一皺,審視的看着眼前好似瘋癫的女人:“我不認識你。”

“您當然不認識我!可是混這條道上的,又有幾個不認識您的呢?沒想到啊,當初風光無限的□□老大,如今居然會對一個當官的警察言聽計從?”

“你既然知道我,也就知道我的規矩,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才是冷血。”夏晛舌尖抵上齒縫,似乎只需要一下,沉寂依舊的利刃将會再次喧嚣。

陳晶晶明顯是忌憚的,卻并沒有軟下口半分。“難道不是裴隊長先多管閑事嗎?你要是晚升一個月的官,或者不去調查,一個人都不會有事……都是你啊。”

“我的底線是有限度的。”

陳晶晶眉梢一挑:“我也是……”

還沒等她說完,一個人影突然間撲向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陳晶晶手中張揚着的炸彈。陳晶晶被猝不及防的插曲冷不丁打斷,那枚炸彈順着地面骨碌了幾下,穩停在裴倦的腳尖。裴倦彎下腰拾起來,然後看向旁邊低沉着氣壓的夏晛:“放心,是假的。”

夏晛的臉色有所緩和,可還是冰冷的緊。

“快說!劉瑞呢?你那個假炸彈吓唬誰呢?”周凱煩躁的将制服的人拽起來。

“他呀,你點開那個按鈕就能看到了。”陳晶晶的笑意更深了。

裴倦蹙眉,夏晛了然,走到前面按下酒吧門口大屏幕的控制鍵。黑色的屏幕一閃一閃,并沒有出現平時挂在酒吧門口當招牌的滾動大字。再次亮起,那塊屏幕被分割成了兩部分,左邊那塊兒一個人低垂着頭,看不清臉,渾身都是血;另一塊兒應該就是劉瑞,半垂着腦袋,頭上不知道被套上了什麽,只有臉頰旁還在一抖一抖的滴着血。

“我□□!……”周凱死命瞪着大屏幕,仿佛那樣就能把人瞪出來。“放他們出來!”

陳晶晶的笑容放大,愈發詭異起來,幽幽道:“對了,還有一件事忘記和你們說了……炸彈确實有,只是不在這裏而已……”

“什麽意思?”裴倦冷汗直冒,忍住把拳頭揮上去的沖動逼近陳晶晶,“說明白!”

“哈哈哈哈……裴隊長多聰明啊,怎麽會這點事兒都想不明白呢?炸彈在他們身上啊哈哈哈哈哈……”陳晶晶的狀态可以用癫狂來形容,瞪着那雙好看的眸子繼續說着,“而且啊,剛才按下去的你以為只是屏幕按鈕嗎?就算是什麽病,它不得有什麽并發症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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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計時器!?”周凱沖到陳晶晶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使勁兒的晃了她一下,“鑰匙!鑰匙給我!”

“周凱!”裴倦壓住怒火用手拍了他一下,周凱這才深呼吸了幾下勉強冷靜下來。“鑰匙在哪?”

“鑰匙可以給,只是……”

“只是什麽?”裴倦冷冷道,背在身後的手指攥在一起,“說啊!”

陳晶晶又笑了幾聲,湊近裴倦的臉:“鑰匙,只能給一把,自己選。是救那個警察,還是救一個無辜的路人呢哈哈哈哈哈哈……警察的職業可是拯救人民啊,這可怎麽辦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像電影裏演的那樣。

周凱愣住了,錯愕的擡起頭看向裴倦。裴倦擰着眉,他不敢看周凱的眼睛。他的使命告訴他,要選擇左邊。他下不了這個指令。

“哦,提醒一下,只有二十秒了。”陳晶晶就那麽歡快的笑着,“十八秒,十七秒……”

“左邊。”身後的人忽然張口,平靜極了。

周凱低了低頭,揉了一下鼻子沒有抗拒,裴倦就那麽看着他擡起沉重的腿走向陳晶晶。

“右邊。”

周凱猛地回過頭,對上裴倦的眸,情緒霎那間就已經崩塌:“隊長……”

“右邊,別浪費時間了,出了事我擔着。”

時間緊迫,幾人也沒了争論的時間,周凱迅速從陳晶晶口中套出右邊的鑰匙,沖進去替劉瑞解開繩子,然後撐着他往外跑。裴倦嘗試着去撞開另一間屋子的鎖,他甚至能聽到裏面炸彈滴滴的倒計時,還有秒針一步一步走動的聲音。

“先走,來不及了!”夏晛拉住裴倦,半強迫着一起跑出來。

身後的酒吧幾乎是在幾人跑出來後就爆炸了。一時間,窗戶的玻璃碎的觸目驚心,向空中燃起一股一股的黑煙,生生把夜撕破了一個口子。

“劉小瑞!還好吧?沒事了……”周凱晃了晃懷裏的人。突然,他的冷汗冒了出來,剛才把人拖出來的時候太緊急,手臂上的重量似乎比記憶中的要重的多。

“我……我不是……你,你們說的那個人……”

幾人的心猛地一沉,裴倦渾身血液都凝固了,仿佛忘記了呼吸。

“你……你不是……”周凱的語調都在哆嗦,顫抖着手拽開“劉瑞”頭上的假發,一圈針孔觸目驚心,還在往外冒着血。

周凱向後一坐,又想起什麽轉過身子,卻因為抖的厲害只能跪在地上往前蹒跚了幾步。他的面前,是滿天的黑霧,着火的建築,潑灑的鮮血,以及……內心的絕望。

“啊啊啊啊啊……不是的隊長,求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對不對!?”周凱的情緒徹底崩潰了,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轉向裴倦。

這是他的隊長,他最信任的存在。

不會騙他的,他會告訴自己,這都是假的。根本就沒有這個案子,劉瑞還在警局等他買糖回來。甚至,他根本就是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這一切都是假的。

“對不起……”裴倦耳朵嗡嗡作響,鼻頭一酸。他承受不住周凱的一個眼神,他承受不住周凱信任的目光,他也做不到陪着周凱撒謊,他能做的,只有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

周凱痛苦的抱住頭,指尖都在顫抖。霎那間,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沉重的積壓,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整個過程的猜疑、緊張、恐怕、希望、絕望……全都一股腦的撞進他的身體裏,疲憊的身軀幾乎是癱在地上,等他再睜開眼,淚水已經糊了他一臉。

裴倦的腿還在發抖,半跪在地上忍住快要撐不住的眼淚。恍惚間,一只溫暖的大手捂住他的眼,就像是瀕臨崩塌,好不容易強裝鎮定出來的僞裝被夏晛一下子打破。

刺耳的警笛劃破夜晚的第二次寧靜,閃爍的燈光包圍着這片廢墟。李嘉從車上迅速跳下,身後跟着一批穿着防彈甲的刑警。

“裴隊,凱哥他怎麽……”

裴倦将頭埋在夏晛胳膊裏,沒有說話。李嘉一愣,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焦急的看向不遠處的周凱,嘴還沒張,卻已經了然。

周凱仿佛被抽幹了力氣,獨自一人坐在酒吧前,漆黑的夜晚擋不住他早已蒼白的臉,淚水像開了閘門般無聲的順着他的臉往下流。夏夜微涼,晚風都帶上了刺骨。從盼望到希望,從希望到失望,從失望到絕望。

周凱呆呆的坐着,周遭一切和他都沒有了關系,想過很久,想過很多。卻總是讓人意外的無法預想,難以接受。

痛。是真的很痛。

沒法呼吸了。

爆炸後的天空是灰色的,雲層被裹挾的煙霧拉得很低,壓在頭頂像是快要崩潰的天花板。空氣像是悶絕窒息了一般,鼻尖嗅到的只有晦澀的混着血腥的泥土腥氣。世界像是被蓋上了鍋蓋,一切的生靈都将悶死在裏面,所有的掙紮都毫無意義。

李嘉鼻頭一酸,臉側過一邊偷偷抹着淚。

他為什麽不能再來的早一點。哪怕就早一點點,一切是不是就沒那麽可怕。

可惜沒有如果。

沉寂中,裴倦擡起眼皮,看見了張昌建。

救出來的人已經被擡上了擔架送上了車,張昌建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望着。

裴倦深呼吸了幾次,強撐着站起來敬了個禮。

張局回禮。

“刑警大隊,總隊長,裴倦向您彙報……”裴倦的嘴唇微顫,卻在極力的維持,“本次任務已結束,罪犯陳晶晶,涉嫌走私化學藥劑、違法私藏炸彈、威脅社會安全、綁架其子與無辜人士、殺害丈夫孫海以及……一名警察……

“本次行動,死亡人數,1……是在執行任務時,被割皮換臉,最後被炸彈……

“根據我國刑法第一百二十八條,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罪、非法出租、出借槍支罪,違反槍支管理規定,非法持有、私藏槍支、彈藥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采集非劃定區域內的供血漿者或者其他人員的血漿,采集冒名頂替,盜竊公安血液樣本數量較大或者情節嚴重構成犯罪,罪加一等。

“根據我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條,殺害被綁架人,故意傷害被綁架人,致人重傷、死亡……依法判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沒收財産。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故意殺人者,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殺害警察者,依法判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數罪并罰,理應死刑,立即執行……”

夏夜沉寂的可怕,只有裴倦的聲音穿透夜膜,穩穩的落在每個人的心裏,就像扔向深潭的一塊石子,輕易讓潭面浮起一層淺淺的漣漪,可那也足夠了。

“辛苦。”張局定定的望着他,眉間的皺紋卻微微舒展了,下去了悲憤,浮上了辛酸。

屍檢報告已經出來,另一間屋子裏的殘肢已經被盡數拼湊起來,除了那身特殊制裁的布料,沒有任何特征指向這個“人”就是劉瑞。但是大家都知道,卻又裝作不知道。

窦兆檢測的血檢報告沒有人敢去看,它成了只有窦兆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直到劉瑞葬禮的那一天,衆人才再次看見周凱。不過一周的時間,那個最愛說笑的年輕人已經不見了,他的臉上雖然還挂着笑容,但更多的是強顏歡笑。其他人依次送上鮮花,芳香圍繞着冰涼的石碑,也不知道能不能穿透堅硬的石頭融入另一個世界,把被香味缭繞着的人間送給另一端還期待着的劉小瑞。

他們拍了拍周凱的肩示意他振作,然後一步幾回頭,沉重的離開了。

裴倦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種怎樣的心理,他是第一個送上鮮花的,也是第一個默默離開的。但是,此時的他卻獨自站在不遠處的樹後,沉默的看着那塊石碑和站在石碑旁邊的人,他知道周凱不會怪罪自己,其他人也不會想什麽,他或許只是想再看看劉瑞一眼。

這個距離不遠,幾步路甚至就能到,但是周凱沒有發現。

周凱緩緩的把花放在最上面,那是一朵藍色的玫瑰,在一圈白色鮮花中格外顯眼。他慢慢坐在地上,頭靠在石碑旁,伸出手一下下撫摸着劉瑞俊秀的照片,一搭沒一搭的和空氣聊着天。

“欠你的藍色玫瑰花,和這正經兒的……是不是還挺突兀啊?”周凱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繼續自言自語,“我還說呢,你怎麽突然就那麽煽情?還與妻書呢,我這不……還沒準備好那種事兒嘛……劉小瑞,你可真能耐,抱個小金人兒吧……”

天空微微放晴,周凱眯了眯眼,就那麽望着天。“我不怪隊長,你……其實做的也沒錯。就是我,拖你後腿了吧?”想到這,周凱又情不自禁的笑笑,“不對,你從來不嫌我,是我自己覺得拖你後腿了。”

笑着笑着,周凱終于繃不住那根神經,抱着那塊石碑小聲啜泣着:“我還沒……還沒……”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這麽多天的患得患失已經足夠壓垮他不堪重負的身軀。

裴倦眼眶發燙,但是他并沒有去找過周凱談心,也沒有強行讓他走出來。因為沒有人會喜歡孤獨,只不過不願意失望,當一個人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就不再想去尋找依靠,因為任何人都是負累。

他不想讓周凱脆弱的心再次撕開裂痕,注入不屬于他的陽光。他希望周凱能夠自己走出來。絕望掩埋了歡笑,失望掩飾了一切,此時他該做的就是學會忘記,重新開始。如果繼續在寂寞與不安之間徘徊,不堅強的話又軟弱給誰看。

劉瑞嗎?可是劉瑞已經不在了。

只有他自己。

裴倦轉身,錯愕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逆着光站在他身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晛溫柔的伸出手,指肚抹淨他眼眶中溢出的淚水,安靜的撫摸着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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