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下次再見，不要想我哦？

下次再見，不要想我哦？

陸斯銘接到了陳晖執行長的呼叫。

他的時間還很充裕，朝右微微偏頭，單手擋住耳機。

“有事？”

“你很忙嘛，”陳執行長的聲音通過北極星系統清晰地傳到陸斯銘耳朵裏，帶着濃烈的八卦意味，“情況怎麽樣了？”

陸斯銘環顧四周，根據聯邦行政條例，北極星的監控遍布各區域的每個角落，剛才發生的事，陳晖應該一清二楚。

“說正事。”

陳晖：“啧啧，你這個脾氣真得改改。還是說，你也覺得那個漂亮孩子很特殊，你害羞了？”

“……”

“他确實很漂亮啊，”陳晖感嘆，“确定身份了嗎，是皇後？我怎麽不相信，憑你的能力會抓不住他？”

陸斯銘無視了他滔滔不絕的廢話，他關注的重點在“孩子”這個詞。

席陵确實看起來年紀不大。要真是個青少年，那麽他就有點欺負人的嫌疑了。

這時候的督察長，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不久前對內務官崔斯塔的告誡：他是個罪犯。

“怎麽不回答我，陸督察長？”陳晖問，“之前你抓傑德·知更鳥的時候，可沒這麽手下留情啊。江博士就在樓上吧，你就放着疑似皇後的人找過去？”

陸斯銘低笑了一聲：“別急，我要确認一些事。”

其實，對于他要确認的事情，陸斯銘已經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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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皇後”一路的表現都很反常。

想象一下，在一場雙方勢均力敵的競技游戲中，原本傳說十分厲害的隊友不小心失誤了一次，這可能真的只是失誤。

但這位隊友，在接下來的比賽裏接二連三地失誤，就得想想，他究竟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了。

最新加入聯邦的第七區諾蘭頓，是陸斯銘見過最腐敗的地區。

這個地方社會失衡，黑白不分，還在信仰野蠻的叢林法則，人們無視道德，把弱肉強食奉為真理。

在諾蘭頓，警察像小貓，黑.幫像惡龍，普通人是老鼠。

這場針對江語哲的刺殺行動中，Relived的主c“黑皇後”，巧妙地進行微操，平衡了戰局，甚至隐隐讓特別警察一方占了上風。

這是一種多麽慷慨無私的精神，致敬平衡大師“黑皇後”。

陸斯銘看來，他要不是卧底，至少也是個很有想法的對手。

很有想法，很有……意思。

“你是說，卧底？”陳晖有點驚訝地反問，低哼着思索，“這個，我倒真不太清楚啊。”

陸斯銘之前的督察長死于一場空難，這件事太過倉促，前任督察長的大部分文件都封存了起來，由于數量太多，接手的陸斯銘也很難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裏全部消化。

督察長的工作，有一部分是需要執行長配合進行的，特別是針對犯罪的行動，陳晖多少會知道一點。

陳晖：“你這倒讓我想起了，他是怎麽死的。”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凝重。

“大概在兩年前，我們和第三區進行了一次針對Relived的聯合抓捕，他完成得相當出色。行動後，就有Relived的高層人員宣稱要報複。

“接下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乘坐的飛機被人做了手腳。

“傑德·知更鳥幹的。”

陳晖說完，好像洩了一大口氣，嘆息着開口：“所以我覺得，能讓Relived大出血的人，事先一定做好了全面的布置。”

也就是說，卧底的存在，是極有可能的。

陸斯銘沉默了很久。

要是那些卧底還沒犧牲的話，無法想象，在前任督察長死後，失去了聯絡上線，沒有任何保護的他們是什麽樣的生存狀态。

陸斯銘想起皇後對他那番奇怪的贊揚。一個犯罪分子稱贊警察上司，簡直太不正常了。

所以，你是來尋找“夥伴”的嗎？

一個機械男聲插入了耳機，是北極星。

“您好，督察長，目标已經進入博士的房間，需要立即啓動清理程序嗎？”

陸斯銘：“保證博士安全的前提下，盯緊嫌疑人。”

他對席陵的稱呼，已經從“罪犯”，變成了“嫌疑人”。

“好的，”北極星回答，“保證完成任務。”

美侖酒店頂層，第三十層。

席陵有嚴重的恐高症。他對高度的恐懼不止在于看到渺小的地面和建築物，更在于想象。

光是想到他站在離地面将近兩百米的地方，他的心髒就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

長久以來，傑德對他訓練讓席陵壓制住自己的本能，盡管害怕，他表面上還是能顯得風平浪靜。

江語哲博士的房間門虛掩着。在安保完備的環境下，壓根不會出現這種低級錯誤。

席陵悄無聲息地走進玄關，聽見裏面的交談聲。有兩個人，一個是江語哲，另一個很年輕，是他的學生。

學生和老師正在為某件事争吵。席陵聽過江語哲的發布會，很難想象，這麽文質彬彬，腦子裏只有學術的人會發這麽大的火。

“先生，這項成果要是發布出去，那将是劃時代的進步啊！您怎麽就不明白呢？”

江語哲惱火地說：“這是前人的智慧，跟我們有什麽關系？而且我早就說過，不要把這件事洩露出去，你聽過嗎？”

“可是……”

席陵摸出槍，槍裏還剩一發子彈，緩緩走到兩人身後。與此同時，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直處于潛伏狀态的電子眼也亮了起來。

一臉狼狽的學生看見靠近的席陵，臉上的表情奇怪地扭動了一下，然後……保持了沉默。

快點，快點啊。

你猶豫什麽？

席陵彎唇一笑，對臉色蒼白的學生眨了眨眼。

江語哲沉重地嘆了口氣：“既然這樣，我不能留你在團隊中間了，等明天你就回去吧。”

學生難以置信地憤怒起來：“我為你做了那麽多事，你就這麽把我抛棄了？老師，出于禮貌叫你一聲老師，可是你以為自己真就那麽幹淨嗎？”

江語哲：“你現在已經瘋了。”

“對啊，我是瘋了，我早就受不了你了！”學生猛然站起來，看向江語哲背後，“你在等什麽啊！”

江語哲這才意識到了什麽，驚恐地回頭：“你你你你你，你誰啊！”

席陵甜甜一笑，歪頭應答：“好哦。”

“砰！”

電子眼目睹了全程，兩三秒後，安靜地蜷縮下腦袋。

巨大的槍聲驚擾了巡邏的特別警察。為了尊重博士的隐私，他們都被安排在距離客房五十米外的範圍內巡邏。

當到達的警察們看見大開的房門時，所有人的心都涼了。

可是當他們急匆匆地闖進房間，看到一臉平靜的頂頭上司陸督察長，以及癱在沙發上兩眼驚恐的江語哲博士，又都松了口氣。

茶幾邊有具屍體，是博士的學生，不遠處站着個笑得很開心的執事。

這都什麽情況？？

在正常人眼中，這副場景的邏輯線應該是這樣的。

握槍的執事就是殺手，他的目标是江語哲，而善良的學生為了保護老師，死在了壞人的槍下。

不過好在，正義的督察長及時趕來了，邪惡的殺手不思悔改，居然還笑得出來。

這該是多麽罪惡的靈魂！

特別警察們舉着防爆盾牌一擁而上。

席陵雙手握槍，對準江語哲：“別動。”

江語哲吱哇亂叫。

陸斯銘揮手：“都出去。”

警察：“啊，真的嗎？”

陸斯銘皺眉：“出去，守在外面，我會叫你們。”

特別警察們這才小心地返回門外。

陸斯銘回頭看了一眼，确認沒有人在，轉頭看向席陵。

短短的幾秒鐘，席陵已經把吓掉魂的江語哲抓在手裏，對陸斯銘抛去一個wink。

“晚上好啊，督察長，”席陵黑色的雙眼放着光芒，“我們又見面了。”

陸斯銘看了眼他背後的落地窗，夜空深藍，月華普照，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他真有閑心，在這種情況下還注意到天黑了。

不過既然是他的話，陸斯銘相信他能幹出一邊刺殺，一邊看風景的事。

席陵的槍.口抵住江語哲的太陽穴，眯眼打量着陸斯銘，笑得異常燦爛。

“我能問問，督察長是為了我來的，還是為了別的？”

江語哲閉上雙眼，盡力放空自己。

陸斯銘：“有什麽差別嗎？”

“當然有差別！”席陵拔高了語調，活潑地說，“你說是為了我來的，我會很開心！”

他側目看了看生無可戀的江語哲，忽然俯身湊到博士的耳邊，擡眼緊盯着陸斯銘，雙瞳像閃耀的玻璃。

“你說是為了他的話，那就很遺憾了……”席陵一字一頓。

陸斯銘看着他小動物一樣的雙眼。這樣不含雜質的雙瞳，欲.望和想法都很鮮明，的确只能在動物和孩子身上看到。

他也的确很漂亮。

陸斯銘之前壓根沒注意席陵的容貌。

短暫的思索後，督察長冷笑着皺了皺眉。呵呵，這是被陳晖傳染了嗎？

席陵則誤會了他的表情，玩味地笑了笑：“呀，生氣了？”

陸斯銘盯着他，平靜地說：“你剛才那個問題，我的答案恐怕要讓你失望。”

“啊……”席陵怔了兩秒，仿佛真是一個沒得到糖果的孩子，接着仰頸一笑，“我怎麽不信呢？”

他探究地觀察着陸斯銘的表情，看得越久，臉上的笑意就越濃郁，漂亮的臉蛋像株完全綻放的玫瑰花。

“你會說謊嗎，督察長？”席陵猛然抓緊江語哲的後領，把人質挾持到自己身前，指腹慢慢滑過博士冒冷汗的側臉，“警察也會說謊嗎？”

他手上的動作撩撥至極，一幀一幀，像刻意的慢鏡頭。

他看着不遠處的陸斯銘，目光熾烈，目标明确。

纖細漂亮的手指就像是玫瑰的花莖，帶着危險的毒刺，氣味卻那麽醉人。

江語哲認命地閉緊眼，臉頰紅得像紅酒，全身都在無聲地吶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陸斯銘的表情冷得像冰塊。

他這套都是哪學來的？

席陵眨眼一笑，低頭湊到博士頸側，眼睛卻始終鎖定陸斯銘，吐出的字像是柔軟的耳語：“督察長，你說，我們這算不算約會？”

陸斯銘折起衣袖，上前兩步：“放開他。”

席陵乖巧地點點頭：“好哦。”

緊接着，江語哲被他一把扔到房間另一端。獲得自由的博士立馬滿血複活，拔腿跑出房間。

房門重重摔上，這下真的是在“約會”了。

席陵的雙眼亮得像星星，暧昧地笑着：“我們來做點什麽好玩的事呢？”

地板上忽然傳來一陣呻.吟，江語哲的學生居然還沒死透。

席陵驚訝地遮了遮嘴，打算給他補一槍。他舉起手.槍，按下扳機，卻沒有任何事發生，這才意識到沒子彈了。

陸斯銘目睹了一切。

“你從來都這樣嗎？”

“這樣？這樣是什麽樣？”席陵歪着腦袋，浮出笑容，“我只在對你的時候，盡心盡力地準備哦。”

夠了。陸斯銘想。

他看夠了，席陵也該玩夠了。

“是嗎，”陸斯銘挽好袖子，露出肌肉完美的手臂，“那就請你跟我回去吧。”

席陵笑着搖搖頭：“你這麽說的話，我突然覺得今天有點累了呢。”

他取出匕首，陸斯銘下意識準備格擋，席陵卻沒有任何動作，開心地笑出聲。

“下次我們再‘跳舞’。”席陵退到落地窗前，手中的匕首猛然刺向玻璃。

“嘩啦！”碎塊像水晶一樣滑落，墜入深藍色的夜海。

落地窗露出一個一人高的缺口。好在，席陵選的位置非常合适，下面是私人游泳池，在這個時間根本不會有人。

淡淡的雨霧飄進窗戶。

席陵踩在摩天大樓邊緣，稍不注意就會墜入深淵。

然而他就好像完全沒有危機意識，仍然俏皮地對陸斯銘抛去一個甜甜的wink。

“下次我們再跳。”席陵重複了一遍，就像強調一個約定，從腿側拔出鈎鎖槍。

不斷加深的夜色把他的身影模糊了，陸斯銘皺眉看着席陵，心裏的感覺非常奇怪。

他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問。

包括，席陵究竟是不是卧底？但是首先跳出陸斯銘腦子的，是他們兩個人在電梯裏那場交鋒。

拜席陵的恩賜，真的很像跳舞。

他非常漂亮，連挨揍的時候都是。換個人來，就是單方面被狼狽地毆打了。

想起電梯，陸斯銘突然很好奇，席陵在電梯裏叫他什麽來着？門關得太快，沒聽清。

陸斯銘上前半步：“你等等……”

席陵對他揮揮手，無辜地睜大眼睛，再搖了搖頭，握緊鈎索逃走了。

他大概是害怕真的落到陸斯銘手裏，所以逃得非常迅速。

陸斯銘也的确追了上去，站在席陵待過的窗前，目光停在巨大的窗洞上，下面是萬丈深淵。

席陵已經消失不見了，離開的那麽快，連他曾來過這裏，都像一場幻覺。

對面的高樓大廈裏有鏡光一閃而過。

是狙擊手。

陸斯銘冷酷地眯了眯眼。

還有幫手。

仿佛是被席陵感染了，陸斯銘也罕見地笑出聲，注視着飄滿雨霧的碎玻璃。

“那就下次。”他喃喃自語。

碎玻璃上有個手指塗抹的笑臉塗鴉，兩條短豎線當做眼睛，一條弧線充作嘴巴，蹩腳又天真，應該是席陵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