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喜不喜歡
喜不喜歡
六月的光景,天亮得很早。
香丹中學,雪後的天空仿佛被擦洗過一樣透亮。
崔斯塔輕輕打開教室門,陸斯銘已經穿戴完畢,坐在臨時辦公點開啓工作狀态。
海沙大廈剛剛傳遞來一段視頻,畫面上有個穿着白色囚服的男人,規矩地坐在單間牢房裏。四面鐵窗下擺放着衆多精心修剪過的花卉。
花卉開得異常豔麗,枝葉生長的形态都被人精心雕琢過,看得出主人擁有高級的審美素養。
最耀眼的是擺放在牢房唯一的小桌上的盆栽玫瑰,盡管只開了一朵花,但隔着屏幕似乎都能嗅到它嬌豔的香氣。
特別警察進入畫面,開始例行審問傑德·知更鳥。傑德和一般的囚犯不一樣,看到警察顯得從容鎮定,還微微笑了一下,沖警察點頭行禮,一舉一動堪稱優雅。
盤問的過程中,傑德始終抱着手裏的玫瑰花,時不時垂下眼睛看着它健康繁茂的花枝,眼神中充滿了溫柔和憐愛,面對警察的談話也始終保持着彬彬有禮。
“這家夥頭腦相當清醒,審訊的技巧都不管用……”崔斯塔嘆氣,“我算是理解,為什麽上回和審判庭的人聊天,他們說事情會有點難辦。”
缺乏關鍵的證據,還沒法從心理素質強大的傑德嘴裏撬出口供。
聯邦設有案件調查時限,對于存疑的案件,如果在三個月內無法初步定罪,傑德有權利請求保釋。
陸斯銘看着傑德懷裏的玫瑰:“他每天都這樣嗎?”
“是啊,監.獄是允許沒有危害性的愛好的。他養了很多花,還喜歡讀書,跟其他人天差地別。”
“他都看什麽書?”
“呃……”崔斯塔撓了撓頭,“童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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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裏,特別警察搖着腦袋起身,退出牢房。傑德和他們同時站起來,禮貌地躬身送別。接着他走到書架邊,取了一本簡裝版的童話書,坐回原來的位置安靜地讀起來。
那本書封面上的名字是:小王子。
“……”
“有時候真覺得世界不公平呢,”崔斯塔挑眉,“普通人稍不注意就可能失去生命,壞事做盡的家夥卻能一次又一次躲避懲罰。”
“他躲不掉的。”陸斯銘低聲說,“我到冬原的目的,就是為了給他定罪。”
“欸,原來不是為了皇後嗎?”
陸斯銘淡淡地瞥他一眼。
“他呢?”陸斯銘想起席陵。
崔斯塔微笑:“跑掉了哦。”
“……”陸斯銘皺了皺眉頭,從座椅上站起身。轉念一想,逃跑倒很像席陵的風格。
他能去哪呢?
陸斯銘走進席陵睡的地方,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間,思緒似乎回到了昨天晚上。
他的身體扛得住嗎?
“什麽都沒說嗎?”陸斯銘的嗓音聽起來非常不自然,眉間的皺褶也是越來越深,雙手塞在寬大的皮衣口袋裏,隐隐透着股不耐的意味。
“只說了一句,”崔斯塔輕聲,“要您去找他。”
陸斯銘的氣場慢慢緩和了點。
“他還想得挺美。”陸斯銘盯着席陵睡過的床鋪,依舊板着臉,輕聲喃喃出一句話。
分明是抱怨的語境,卻沒有半點反感的情緒色彩,充分洩露了他的心甘情願。
崔斯塔攤手:“嬌慣的性格可不是天生養成的。還不是因為有人毫無原則地滿足。”
陸斯銘盯着崔斯塔:“你話太多了。”
“咳……”意識到多嘴的崔斯塔正了正衣領,連忙給自己臺階,“不過嘛,要馴服愛亂跑的小東西也很容易,抓到就給他點顏色瞧瞧。”
陸斯銘轉過頭,嘴唇抿成一條線。
“督察長。”有人進門遞上一份邀請函,“冬原總統的專機已經到了。”
陸斯銘接過邀請函,快速地掃了一眼。
薩切利對昨天的“談判”很不滿意,連夜發表了電視演講,給陸斯銘上了一通壓力,提出當面磋商。
聯邦方面出于穩定局勢的考慮,也希望他和薩切利仔細談一談,不要擦槍走火。
薩切利是個逃犯,是時勢把他推到了不屬于自己的高度,他本人自私自利劣跡斑斑,卻很會誇耀功勞,是陸斯銘最讨厭的那類人。
已經可以想象,這次會談過後,冬原方面會怎麽大肆報道,用跟陸斯銘的會面來襯托總統的“光輝”。
“實在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的……反正這個人國際聲望是負數,正經的政.要都不願意搭理他。”
陸斯銘把邀請函塞到崔斯塔手上:“你忘了我剛才說,來冬原幹什麽的嗎?”
崔斯塔的雙瞳倏然睜大,意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難道您要……”
“走吧。”陸斯銘走出門。
會面的地點定在達切鎮,反對軍破壞一通,完好的建築已經不多了,僅剩中心劇院還算體面的場合,可以作為這次談判的地址。
帶着甜美微笑的黑發女傭快步穿過專機走道,手中的托盤裏擺放着當季的野莓酒。
薩切利正在專人餐室享用豐盛的早餐,剛剛把刀叉放在一塊烤得鮮嫩多汁的鵝肝上,看到不斷走近的人影,立時眼睛一亮。
“寶貝,你可算回來啦。”他用粗短的手臂攬住女傭的腰,“怎麽拿個酒去了這麽久。”
“女傭”席陵保持着笑容,巧妙地躲開薩切利送來的嘴唇,把酒水倒在他的杯子裏:“您不快享用的話,我可是會難過的哦。”
薩切利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裏快要流出涎水。
“哎呀,享用這些有什麽意思,不如趁着飛機還沒停下,我們享用一點別的……”
席陵用杯子擋在中間:“請喝一口吧,我親手給您倒的呢。”
他懵懂誠懇的樣子實在讓薩切利無法拒絕,薩切利握住酒杯,細細地嗅了一口香氣,露出迷醉的神态,似乎嗅到的不是酒的氣味,而是女傭肌膚的氣息。
“你的身上好香啊……”
席陵的指尖狀若無意地搭在白皙的脖子上,拂過那個不明顯的腺體。
“可能是……快到了吧。”
薩切利猛地吞了一口唾沫,完全無法拒絕這等暗中的引誘。
“那等我處理完事務……”他轉了轉眼睛,“不,你就不用跟其他人一塊留在這了,和我一起去會場,怎麽樣?”
席陵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可是您說的哦。”
專機滑行一段時間,停在達切鎮廣場臨時圈禁出的空地上,距離中心劇院很近。
席陵挽着薩切利的胳膊,看上去聽話乖巧。兩個人站起身準備下車,忽然有個秘書急匆匆地跑到跟前。
薩切利的神情立馬轉變得嚴肅無比:“找到了嗎?”
“沒、沒有。反對軍那邊說,那家夥穿着諾蘭頓的制服,身手非常不錯,應該是薩麥爾·知更鳥貼身的特工,襲擊了反對軍後也沒做出格的事情,就只是讓他們脫掉衣服……沒有實質性傷害,他們也很難提出交涉。”
“他要反對軍的衣服幹什麽!”薩切利怒斥,“肯定是喬裝混在達切鎮裏,你說說看他為什麽要喬裝?”
秘書戰戰兢兢:“難、難道是,想趁着這次會面,對先生您不利……”
薩切利的臉上陰雲密布:“呵,我可不會害怕他們諾蘭頓人。尤其是叫知更鳥的。”
“再去會場周邊找找,最好是把他抓住。”薩切利對秘書揮揮手指,露出個殘忍的笑容,“在冬原的地盤上,還沒有人敢騎到我的頭頂。”
席陵默默地聽完了一切,垂下的眼睛裏暗潮洶湧。
“寶貝,”薩切利忽然看向他,“你可不能把我們的談話洩露出去。”
席陵猛然回過神,茫然地問:“啊,總統先生,剛才跟我交代什麽了嗎?”
薩切利滿意地摸了摸他的臉,眼底燃燒着欲.火:“漂亮的美人果然懂事。”
走到飛機門口,薩切利終于舍得放開了席陵,裝作一副威嚴正經的樣子。
席陵混在随行人員裏上了車,一路眼觀耳聽。
薩切利幾乎沒帶文官,身邊跟着一群長相兇狠的伽藍西亞人,個個都配備了精良的武器,連頭發絲裏都透着殺氣。
席陵聽說過陸斯銘幫助聯邦打敗伽藍西亞的事跡,他們的将軍還因此成為了俘虜,對自诩勇武的伽藍西亞人來說是奇恥大辱,幾乎可以用血海深仇來描述。
車隊停在劇院門口,諾蘭頓一方已經到了。
席陵跟着總統團接受檢查,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溜進了劇院的衛生間。
會面儀式沉悶地進行着,席陵聽不明白,也不太想聽,百無聊賴地靠在隔間上數着時間。外面突然喧嚣起來,他精神一振,以為是時候準備騙那個白癡回飛機幹掉他,沒想到只是中場休息。
這些人真能談啊。
席陵閉上眼睛,感受到一點困意。
諾蘭頓的座位被安排在劇院後排,只能瞧見烏泱泱一片人,他想看看陸斯銘都看不到。
趁着休息時人流分散,衛生間的人也多了起來,席陵從側邊的甬道走到後排,剛巧撞見被一大堆媒體圍困住的陸督察長。
陸斯銘穿着修身的黑色制服,在燈光的對準下熠熠生輝,像是大理石雕刻出來的人,只不過從他略微皺起的眉間來看,是在強壓着耐性應付這種場合。
席陵暗暗一笑,莫名覺得他不耐煩的樣子很有趣,從口袋裏掏出小型照相機。剛想拍兩張,陸斯銘身邊的工作人員開始驅散蜂群般的記者,陸督察長也站了起來,看樣子想出去透透氣。
席陵快步走到他前面。
“您好……”
陸斯銘流露出一瞬間的驚詫,看清他的模樣後,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席陵提了提女傭裙邊,單手揚起照相機,惡作劇般眨眨眼:“能幫我拍個照嗎?我是您的粉絲哦。”
陸斯銘眼帶深意地看着他。
“打扮很特別。”他簡單給出評價。
席陵眯起眼睛:“……喜歡嗎?”
“……”
“不喜歡?那,下次穿給你一個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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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