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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章

兩人不同被窩, 床大,中間還有空餘的位置。

滢雪閉着眼,卻是沒什麽睡意。

第一回同榻, 只有不到一刻。

現在雖依舊不習慣身邊躺了個男人,但也沒有像第一回同床共榻那般緊張了。

想起第一回同榻的原因,她忽然喚了一聲身旁也沒睡着的人:“二郎。”

嵇堰洩出去的火氣, 瞬間又被她這聲二郎給叫又起來了。

“何事!”嵇堰緊着腮幫子說的話,語氣中似幾分咬牙切齒。

滢雪愣了愣, 悶聲問:“我哪裏惹二郎不快了?”

“你沒有問題,是我的問題。”

正值年輕,火氣旺盛,不過是個稱呼便有了邪火,說出去也讓人笑話。

等了片刻,同榻的戚氏也沒有再說話。

“生氣了?”他睜眼,轉頭看向她。

滢雪背對他:“沒有。”

嵇堰忽然笑了笑:“沒有就轉過身來。”

滢雪轉了身, 看向他, 但又覺得不自在, 平直正躺了回去,瞧着帳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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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可查到是誰收買了顧媪?”

嵇堰也平躺着, 姿态放松。擡手放到了腦袋後, 也瞧着帳頂。

“怎麽可能會輕易被查到,既然有心收買, 自然會切斷一切線索。而收買顧媪的人,也不過是個中間人。”

他繼而解釋:“洛陽中每年,不知有多少高官貴胄, 或是女眷想要在一些人家中安插眼線,便是有人找到了中間人, 中間人只負責收銀子辦事,卻不會問對方底細。”

“也就是說,顧媪不過也就是個小棋子。”

“算不上棋子。”

“那兩個美婢,也盤問不出什麽信息嗎?”

嵇堰問她:“為何對這事感興趣?”

滢雪:“就只是好奇,若是二郎覺得不能說,那便不說。”

嵇堰默了一下,才挑能說的與她道:“突厥人培養的奸細,便是把人打死,也不會供出有用的線索。”

“關于突厥在洛陽的各個據點,還要繼續搜查下去嗎?”

嵇堰“嗯”了一聲。

“那……還回安州嗎?”

嵇堰默了默,說:“便是今年回不去,年後也能回去。”

年後……

來不及了。

滢雪沉默了。

“你很想回去?”這已經是戚氏數次詢問回安州的事了,是想她父親了?

她着急的要與他坐實夫妻關系,是否與她想回安州的目的有關?

滢雪輕“嗯”了一聲:“我很想回去。”

嵇堰靜默了下來,現在洛陽的這個情況,他不好再做承諾。

滢雪明白,随而笑道:“雖然想回去,但也不想讓二郎為難。”

說着,又轉開了這個沒有答案的話題,道:“今日生辰宴上……”

“沒有。”未等她說完,嵇堰便先開了口。

滢雪疑惑道:“沒有什麽?”

“沒有納妾的想法。”他說。

滢雪一愣,心情略一松。

“我不是想說這個。”她低聲道。

嵇堰轉而看向他:“那你想說什麽?”

“三妹的婚事。”

嵇堰默了默,道:“這婚事不着急。”

“餘家三郎不是良人,若要選的話,那永寧侯府的沐四郎就不錯,雖不太了解那沐四郎的為人,但目前來瞧,起碼比餘三郎要可靠些。”

聽到她在誇旁的男子,嵇堰眉心微微一蹙。

滢雪不察,繼而說道:“今日三妹被人說了閑話,也是沐四郎讓沐五姑娘出面來幫三妹,可見他們兄妹二人的品德比餘三郎兄妹要好。”

“三妹為何會被說閑話?”嵇堰忽然問。

滢雪便與他說了今日院子裏頭的事情。

嵇堰面色頓時黑沉了下來,沉聲問:“是哪幾家?”

滢雪認得出她們,便說出了身份,又說了他們日後要上門親自道歉,說完後,問:“二郎打算怎麽辦?”

嵇堰:“她們若來,我會空出時間。”

聽他這話,是打算親自給自家妹妹撐腰了,既如此,她也不用費心了。

只是,忽然覺得不大是滋味。

“三妹被欺負了,二郎便給三妹撐腰,若是我也被欺負了,二郎可會為我撐腰?”

不過才過半個多時辰,這聲二郎倒是叫得越發順口了。

嵇堰忽然一笑,一息間,收斂了笑意,肅嚴地看着她:“你為我妻,你說呢?”

滢雪心頭一跳,望着他,說:“會的。”

嵇堰唇角一勾,沒旁的廢話:“夜深了,睡吧。”

滢雪瞧了他一眼,随後躺好了。

接下來都沒有說話,屋中依舊點着燭火,因床紗透光弱,床榻內倒也是昏暗。

滢雪腦仁疼,也不琢磨有的沒的了,只讓自己放松睡着。

身旁的呼吸漸緩,嵇堰轉頭看向裏側已經睡着了的戚氏。

她睡得非常不安穩,眉心緊蹙,雙唇也緊抿着。

不知不覺間,躬身抱己而睡,很是沒有安全感的睡姿。

片刻後,嘴巴微微張了張,夢呓喚了一聲:“爹爹……”

她是夢到她父親了?

嵇堰暗呼了一口氣。

她為自己的父親,欲委身于他。

但他想的,卻是讓她為的是他,才會想與他做t夫妻。

“爹爹,芃芃怕……”

她口齒不清的哽咽着,似乎夢到了不好的事。

好半晌後,嵇堰掀開自己的被衾,再輕撩開她的,與她躺在了同一個被衾中。

躺了這麽久,她的被窩竟還是冷的。

嵇堰伸手,把人攬入了懷中。

抱一抱又如何?

人都是他的妻子了,自然不能叫人冷着了。

半晌後,手冷腳冷的滢雪,忽覺得暖和了起來,緊緊貼着熱源,睡得逐漸安穩。

滿懷的溫香軟玉,嵇堰也浮現了困意。

*

燭火熄滅,屋內陷入黑暗中,不多時,日光透過窗格,投入了屋中,逐漸有了光亮。

滢雪自兩個多月前風寒後,手腳冰寒,甚是畏冷。

入秋後,手腳就沒暖和過,在這個季節,她還是第一回是被熱醒的。

好似抱着一個暖爐,又好像被暖爐抱在懷中。

滢雪睜開雙目,是黑色的衣衫,往上一瞧是男人的喉結,線條流暢剛毅的下颚。

她倒抽了一口氣後,才回過神來,她昨晚與嵇堰是同榻而眠的。

只是,他們睡之前不是每個人一張被衾嗎,怎忽然躺到了同一個被窩來?

莫不是她晚間畏冷,所以鑽入了嵇堰的被窩?

心下亂了一瞬,暗暗呼一息穩定心緒。

心下稍定,動作輕緩地拿開環在腰上的手,慢慢朝後移開,才動一下,腰上的手臂霍然一收,身體也一瞬往那爐子上熨帖得緊密。

“作甚?”嵇堰啞着嗓子問。

早間的嗓音比平日要低要沉,也更沙啞。

“天亮了,該起了。”她的聲音帶着微顫。

嵇堰“嗯”了一聲,聲音有些長。

那一聲低低的“嗯”落到了滢雪的耳中,莫名的耳根麻了一下。

嵇堰睜開眼,看向懷中的女子,多抱了一會後,才松開手,掀開被衾下了榻。

待他下了床榻,滢雪才注意到他是從自己的被窩中出來的。

不是她鑽了他被窩?

而是他鑽了她的被窩?

滢雪:……

前些日子在西廂那一宿,她鑽了他的被衾,不過就是片刻他就下了榻,到外間宿去了。

那會似貞潔烈夫,現在怎就這般主動了?

簾子垂了下來,但因屋子亮了,所以也能瞧得清楚外頭。

嵇堰下了榻,只着裏衣的背影甚是精壯。他伸臂把衣裳從衣架上扯下,再穿上。

沉吟半晌,她也撩開簾子下了榻,寒意襲來,滲人皮膚,不禁一縮身子。

太冷了。

屋中沒有爐子,也還沒到要燒爐子的季節。

嵇堰熱得像爐子,屋子卻冷得像冰窖。

嵇堰聽到了身後的聲響,半側身看向她。

說實話,未施脂粉,長發披散着的戚氏,比起精心打扮還要美。

沒有脂粉的遮掩,所有細微的表情都能瞧得清楚,眼神也更明亮。

“起了?”

滢雪下了床,走到架子上,把腰封革帶拿下來,轉過身,溫溫柔柔的說:“我來伺候夫君更衣。”

她心道又是賢妻良母的一日。

嵇堰擡起了雙臂:“束吧。”

滢雪拿着腰封彎下腰,伸臂環抱一般穿過他的腰側。

嵇堰低下頭望向認真的戚滢雪,沉默了半晌,說:“今日讓洛管事把你的物件搬到主屋來,往後就住在這邊。”

滢雪動作頓了頓,又繼而束上革帶腰封,輕聲應:“好。”

腰封才扣好,她的下巴便被他了起來。

滢雪茫然的撞入他的黑眸中,聽到他低聲道:“我等着你真心接受我的那一日,那時我們便是夫妻。”

滢雪瞳孔微微一渙散,直到他出了屋子,才緩緩回神。

望着他離去的方向,微微啓口,輕聲道:“可到那時,我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夢中的話本,要告訴他嗎?

可她能信他嗎?

這種事情,觸及到了鬼神魍魉範圍,稍有不慎,傳了出去,被人大做文章,輕則累及她的性命,重則牽連親朋。

事情嚴重得,讓她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

滢雪回到了床榻之上,回到還殘留着嵇堰氣息的被窩中。

*

嵇堰從鶴院出來,胡邑搓着手走了過來,喊了一聲“二哥”後,念道:“這天也太冷了。”

“真有這麽冷?”嵇堰問。

胡邑點頭:“可不,安州這個時候才剛剛開始冷,現在這洛陽都趕上安州的冬天了。”

說到這,又道:“也只有二哥你天生火氣旺不怕冷。”

說話間,嘴巴還冒着霧氣。

嵇堰點了頭,與他說了聲“等着”,随後又返回了院中。

在院中看到洛管事,喊了人:“今日開始,在屋中放幾個暖爐。”

洛管事狐疑的看向郎主身上那不算厚實的衣裳,雖有不解,但還是點了頭:“奴今日就安排上。”

嵇堰:“還有,今日大娘子會搬到主屋去,你安排人去搬物件。”

洛管事頓時明白了為什麽要放暖爐了,面上頓時一喜:“奴立刻去安排。”

一禮以後,匆匆去忙活。

嵇堰看了眼洛管事那殷勤的勁,無奈地搖了搖頭,随即勾着唇角出了院子。

再出院子,胡邑打量了一眼自家二哥的神色,疑惑了半晌,待出到府外,才問:“二哥今兒個怎麽這麽高興,是遇上什麽好事了嗎?”

嵇堰嘴角頓時拉平,拉上缰繩,轉頭睨了他一眼:“希望你查案的時候也能這麽細致。”

說罷,一踩馬镫上了馬,也不等胡邑,打馬而去。

胡邑愣了一瞬,見二哥這麽着急的離開了,也急着上馬追去。

嵇堰入了宮,向聖人請假回鄉祭拜,但卻被婉拒了,道是正是多事之秋,讓他出了正月再回去。

婉拒後,又問了他與戚氏的感情。

嵇堰自是不會欺君,便如實說他們已經決定做平常夫妻。

“平常夫妻……”聖人複而念了一遍,無奈笑了笑:“朕還想着說,你們若是無感情,這婚事便算了,早日和離,既你決定與戚氏過日子,那朕便不插手了。”

嵇堰從大殿出來,正欲出宮,恰巧遇上了榮華長公主。

行了禮後,嵇堰正欲告退,卻被榮華長公主留了下來:“聽皇弟說嵇大人武藝了得,刀法也甚是精湛,正巧本宮的公主府府上得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刀,府中也無人配得上這刀,只擺放在庫房落灰也是可惜,嵇大人若是不嫌棄,不若随本公主回府把刀取了。”

嵇堰面上不顯,婉拒道:“是聖人過于謬贊了,事實上下官武藝一般,也粗糙慣了,怕是用不慣什麽好刀,更是配不上削鐵如泥的寶刀,如此只能辜負殿下的好意了。”

長公主無甚面色,定定地瞧了她幾息,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本宮的好意,不是誰都可以辜負的,本宮期待着嵇大人到公主府做客。”

說罷,冷冷淡淡地從旁走過,朝大殿而去。

長公主離開,屏着呼吸的胡邑才大喘氣,低聲問:“長公主這是要單獨邀二哥去公主府的意思?”

嵇堰面色沉沉,抿着唇離開了宮。

出到了宮外,胡邑才敢議論:“聽說長公主看上了誰,都是投其所好,請人入府送上好禮,再一度春風……長公主莫不是看上二哥了吧?”

以好刀為由,想讓二哥成為入幕之賓?

懷疑到這,視線悄悄地觀察着黑臉的二哥。

二哥長得确實好,本事也大。身強體壯,英俊偉岸,換他是那風流成性的長公主,可能也想讓其成為入幕之賓。

嵇堰冷眼瞥向他:“不會說話,便不要說話。”

他算是明白為何那日戚滢雪去赴宴會被長公主針對了。

只是他也想不明白,他是何時讓長公主瞧上的?

對聖人有恩之人不少,但長公主能憑着幼年的事,十幾年來一直都得聖人看重,還做了那麽多荒淫之事,未必真的是個只知荒淫而不知政的草包公主。

嵇堰眉心緊擰,神色略凝。

那長公主從不缺各色郎君,要什麽樣的都有,他自是不會真當自己是什麽香饽饽,誰都想咬上一口。

是以,他不得不多做懷疑——長公主為難戚氏,邀他過公主府,真的只是瞧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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