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路汐借着這首鋼琴曲引得容伽禮現身,自然要趁此抓住機會,她起身離開琴凳就要追,卻被那名藝術家伸手攔住了去路。

“等一下。”他問:“這首曲子是你創作的嗎?”

路汐止步,眼眸緊盯着不遠處的容伽禮徑自轉身,似波瀾不驚地囑咐着随行秘書的公事安排,很快身影就要一同消失在了藝術展廳。

她搖頭,自顧自往前走。

藝術家從西服內側的口袋掏出名片,“這位小姐,我認為你在音樂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賦,是否能跟我探讨一番。”

路汐沒接:“我沒有天賦,只會彈這一首曲子。”

不等眼前的藝術家反應,她已經踩着細高跟加快腳步,在巨型懸浮的潔白樓梯處追上了,而容伽禮略微側身跟秘書敲定下午視頻會議時間的下秒,冷白腕骨處的衣袖卻被扯住。

接着是一道很輕的聲音,“請等一下!”

他回首,對視上路汐的清水眼。

路汐唇角彎起笑,有過一次刻苦銘心的教訓,如今出現在容伽禮面前的話,骨子裏本能會讓笑容變得沒那麽虛僞敷衍,她指尖未松,先轉頭對秘書很是抱歉說:“不好意思,容總下午不太有時間視頻會議,勞煩你改成晚上。”

這次随行是性格親切和善的黎秘書,對于路汐擅作主張的話,不會發言為難人,只是屏息地将目光落在自家容總身上,靜等聽從吩咐。

路汐也知道決定權在容伽禮這兒,她聲音輕了一輕:“這回沒撒謊,曲子我想好了名字的。”

懸浮樓梯窗口折射進來的日光敞亮,容伽禮的五官卻不懼任何光線,反倒被襯得愈發深刻立體了,只是此刻他垂首,本質上對世上一切的漠視使得眼眸的瞳孔顏色意外地很淡,卻透着許些的鋒芒。

她坦坦蕩蕩被審視着。

此行有備而來,料定了容伽禮會感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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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藝術館時不算晚,又身處于異國他鄉,路汐毫無明星包袱地領着容伽禮往聖日耳曼大街走去,她回過頭,話音是笑着的:“這裏的咖啡很有名氣,我請你喝吧。”

她不急着提,容伽禮也足夠有耐心,冷淡道:“路小姐特意飛法國一趟,就為了這杯咖啡麽。”

路汐這回學乖了,未将他陰晴難辨的心思捋順之前,只字未提租借宜林島的事,反而是說:“這段時間我反思過了,賠罪之前是該真誠一些的,這次追來法國……我想送你一份禮物,別拒絕好嗎?”

怕容伽禮會誤解她這是病急亂投醫。

一首曲子都能磕磕巴巴彈錯幾個音,就妄想拿來論舊情當禮物。

未了,路汐柔柔地補充了句:“是我真金白銀準備的。“

容伽禮從一出生就收到親生母親為他創立的藝術館禮物,想阿谀奉承送他禮物的人太多,什麽奇珍異寶的禮物沒有,即便聽完這話,雲淡風輕的面容連個起碼情緒都沒賞個。

此刻的路汐直接默認他沒拒絕,一路尋到‘雙偶’咖啡館後,伸手推開旋轉木門走了進去。

她站在老式吊燈下,微笑着,找身穿黑白色制服的侍應生要了兩杯咖啡,一共花了10歐,白細的指尖先捧起一杯,遞給容伽禮:“你的。”

容伽禮漫不經心地伸手接,評價道:“你真金白銀的禮物倒是別出心裁。”

“我……”路汐紅唇微張,剛想解釋這不算禮物,無意間轉過身遞咖啡的舉動,使得她微彎的指節和容伽禮伸來的手毫無縫隙貼合到了一起,他的體溫過高像是會灼燙到皮膚,腦海中也幾乎本能想起了那段塵封已久的回憶裏……他手把手教她彈奏鋼琴曲時的指尖溫度。

捧咖啡杯的手不太穩。

容伽禮忽然連帶紙杯一起,将她有些細微顫抖的手包裹住,掌心溫度更顯幾分,他卻用那種游刃有餘的姿态,淡聲問:“怎麽了?”

靜默了幾秒,路汐說話聲變得慢吞吞的:“我記混了,你那杯加了很多糖,這杯是我的。”

她找了個聽上去不真誠的借口,這回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

容伽禮沒那麽好應對,挑破她難得拙劣的演技:“記錯了,你脈搏也要跳那麽快?”

路汐小臉訝異了秒,沒想到暴露得這麽明顯,被這一句話砸得頭暈腦脹的,裙下的細高跟想往後避一步,奈何兩人站的位置沒留下太多空間,避不開,只好面對了,她拒不承認:“我是因為憤怒——”

容伽禮氣定神閑看着她。

路汐閉了閉睫毛,被逼無奈地說:“有兩個醜八怪在瞪我們!”

話落,她側過頭,微顫的眼角餘光掃向雕刻在咖啡館牆壁上那兩尊穿着清朝服裝的人像木雕,話不假,的确像是在瞪着喝咖啡的人。

為表憤怒情緒。

下一秒。

路汐也當着容伽禮的面,用她那雙慣會含笑的眼睛瞪了過去一下。

-

許是跟人像木雕互瞪的反應取悅了容伽禮,接下來的氣氛融洽許多,路汐不急着出去,尋了個咖啡色的真皮卡座與他面對面坐,又向侍者要一杯冰水。

她邊喝邊覺得太苦,像個調酒師一樣慢慢地将冰水倒進特濃的美式咖啡裏稀釋,等咽下舌尖的那抹口味,擡頭對容伽禮說:“現在是猜禮物環節。”

鮮少有人給堂堂容家掌權人送上一份禮物,還打上啞謎,讓他自己猜。

然而,容伽禮雖然沒有碰那杯特甜的咖啡,卻語氣平和,甚至稱得上和顏悅色問:“你讓我猜?只要我說出是什麽禮物,就給我麽?”

路汐怔了下,心底莫名的覺得這話不是這個道理。

哪能他說什麽禮物,就給什麽。

“我演一部戲賺的錢不多的。”她本能不想往感情方面扯,慢了半拍的腦子竟然裝起了貧窮,指尖貼在咖啡杯身覺得涼,又想到容伽禮的手指,卻熱得跟什麽似的。

卡殼了半響,又自顧自地往下說:“這份禮物雖不是什麽價格昂貴之物,卻是縱觀整個泗城界內,只有我想到了送你。”

她音色溫柔,卻形容浮誇得像是比奇珍異寶還稀有一萬倍,容伽禮沒有出言打斷,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

路汐動作很輕地從包裏拿出個潔白盒子,還象征性地系了粉色蝴蝶結,用來裝飾,起碼要像個精心準備的禮物。

她伸出根手指尖将蝴蝶結扶正,未發出一絲聲響,沿着桌慢慢地推到了容伽禮面前。

等着他親手拆開。

容伽禮屈尊降貴地擡手,将那蝴蝶結扯散,拆開後,垂目掃了一秒,倏然擡起,眼神趨于深沉而冷靜,直直地再次落回她臉上:

“為什麽送我手機?”

路汐心知他不好糊弄,眨了眨眼,似透着沒有完全褪去稚氣說:“因為我一直想跟你賠禮道歉,可你太難約了,又遲遲不給回音,我怕你日理萬機把我忘了。”

容伽禮的溫和态度仿佛非常短暫,語調有點冷:“原來你什麽都懂。”

路汐是什麽都懂,卻想什麽都假裝不懂。

她垂下了睫毛幾秒,随即又看向他,音色越柔和:“這手機有個微信私人號……沒加過好友,你回酒店能通過我一下嗎?”

一杯5歐的加糖咖啡,一部藍得像是宜林島海域顏色的手機,以及大西洋的飛機票,路汐将自己的真誠親手送到了容伽禮面前:“我的微信名就是鋼琴曲的名字。”

-

傍晚,回到酒店。

容伽禮在歐式的總統套房先跟集團的幾位股東開了視頻會議,神色淡漠地處理了一些緊急公務,結束後,已經是深夜,燈光全亮着,他起身往浴室走。

散了場。

黎秘書舉止間沉着不亂,将文件整理妥當,等走到極寬敞的客廳處時,無意間看到了容總外出帶回的一部薄薄手機。

藍色調,被擱在大理石茶幾上。

他與另一位秘書面面相觑了會兒,将話深藏在喉嚨處,安靜地選擇離開。

半小時後。

容伽禮濕着頭發從浴室出來,沒擦幹,只随意披着的黑色睡袍半敞着,在光下清晰可見許些水珠覆在肌理分明的胸膛上,而他緩步走到弧形的沙發坐下,面無表情地拿起了不帶一絲溫度的手機。

沒有密碼鎖,點開後跳轉到微信的潔白界面。

容伽禮低眸看到“朋友”那裏顯示着一條安靜躺了許久的消息。

點開看。

近三天:我是路汐。

往上移,微信名——「夜空花園」

*

路汐在相隔兩條街的五星級酒店開了間房,她雖手頭上有容伽禮的行程表,卻沒住得近,免得只是單純的追來賠禮道歉,行為做派卻叫他身邊的一衆精英秘書會誤解成是不遠千裏來性騷擾容伽禮的。

同一時間。

夜深了,她也剛洗完澡,裹着舒适的酒店浴袍窩在沙發上,窗外是燈光璀璨的街景,而她此刻沒有心情觀賞,漫無目的戳着手機屏幕。

路汐是下飛機時将才終年不變的微信名改成“夜空花園”。

陳風意對自家藝人的關注度就跟自尊心一般敏感,來問。

她沒回複。

之所以會将年少時容伽禮叫她彈奏的那首随意創作鋼琴曲命名為夜空花園,其中深意,路汐藏着見不得光的私心,不願被除了彼此間之外的人知曉。

一不經意思緒飄遠,直到手機提示音響起兩下。

她垂下睫毛,看到第一條是容伽禮通過了她的微信好友申請。

還來不及彎起笑。

下一條是容聖心隔着大西洋發來:“汐汐,你給我哥哥送了一部藍顏色的手機???”

路汐微微疑惑地問:“你也想要嗎?”

容聖心:“早知道你就送給我好啦,怪我沒想起提醒你!!!藍色在容伽禮眼裏是血腥的紅色,容家上上下下都沒人敢拿這顏色湊他跟前,而他這麽多年無論是戴上矯正的眼鏡,還是看心理專家,能嘗試的辦法都試過了……醫生說無解的,這是他自身的精神障礙。”

密密麻麻的文字,在路汐眼眸裏晃了許久,指尖也僵了起來:“精神障礙?”

容聖心不好跟她透露太多,只能撿點能提的,磕磕巴巴地很隐晦道:“我哥他……七年前才有的這病,反正就是看不了藍色了,他母親是著名藝術家,而他生來也完美遺傳了這方面高級基因……所以懂吧,對他來說,看不到藍色遠比我們普通人要嚴重。”

七年前。

路汐将手機攥緊手心,也分不清是哪個更冷,閉上了眼睛,是在宜林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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