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黎書禮貌地致電意大利那家茶餐廳的老板, 防患于未然重金買斷了路汐做兼職那幾日的餐廳內監控視頻,等交易談妥,他握住手機在門外停留半響,打好腹稿才返回客廳。
随着步伐走近, 黎書看到容伽禮站在旋轉的雕塑感樓梯處, 一身原本妥帖合身的西裝已有褶痕, 被解開了兩顆扣子, 許些淩亂中又被窗外的光襯托得此刻神色有些冷意。
大多數時候, 容伽禮和圈內權力頂尖的那群人一樣,端着是身居高位該有的平易近人姿态,實則這世間的凡物根本無法入他的眼, 哪怕他會有伸出援手的時候, 也不過是看戲人賜予的慈悲施舍而已。
并非真的動搖到他生來就缺少共情力且冷漠的內心。
而此刻, 黎書不免分神想到路汐上樓後,容伽禮詢問完熱搜事宜後,不形于色的喜怒頃刻間便從這副皮相下隐隐透出來。
嚴格算的話。
是他的失職。
猶記得半年前容伽禮記起曾經有過一位前女友後,便将調查的任務交予到了他手上。
黎書和高深寡言的周境川在秘書部是一個主內一個主外, 他常年接觸最多的是容伽禮私人生活,也不見生得不似凡人姿态的這位, 能在風月名利場裏往哪個女人身上垂憐片刻。
所以頭回聽到路汐的名字時訝然了秒, 後來随着逐漸調查出背景經歷,而路汐已經不是容伽禮口中那個夢想考上大學的跳芭蕾女孩,早就搖身變成了萬衆矚目的女明星了。
并且她那時, 也徹底的脫離了前任經紀公司,将自己簽到了頌宜娛樂。
從黑紙白字的資料裏反複看, 黎書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畢竟前任公司和路汐有經紀合約期間,給的資源待遇皆無問題, 後來也是到期和平解約,就沒有往這方面細了調查,也沒查出幕後的啓林資本——
如今網上都在謠傳路汐為了資源獻身啓林資本的話事人。
黎書心緒暗自起伏,自覺本職工作沒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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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應該也要調查出一份啓林資本的背景資料,放在容伽禮書桌上才是。
腳步聲漸響,容伽禮已經走下了樓梯。
黎書看着他,用标準到教科書級別的秘書風範,不敢再出錯亂子,把情況彙報一遍。
随即,又遞上手機道:“謝總十分鐘前給您致電過。”
容伽禮淡淡點了下頭,仿佛先前一瞬間的情緒隐露只是旁人的幻覺。
他靠在沙發上,給謝忱岸回撥了過去。
比起容伽禮常年銷聲匿跡起來只能活在圈內的人秘聞中,給他發消息想得到回音,也得耐心地等上個十年八載的,而相比之下,另一位謝忱岸卻很好找,電話很快就打通了。
容伽禮淡聲問:“有事?”
謝忱岸漫不經心地将鋼筆合上蓋子,說:“沒旁的事,主要是關心一下你的精神狀态。”
容伽禮修長骨感的手指擱在沙發背上,單憑姿态看,起碼是穩定正常的:“是麽。”
他沒什麽閑聊心情。
謝忱岸也直言:“接下來這番話,是溫見詞讓我說——”先聲明清楚這點,頓幾秒,他在霸占着辦公室沙發區域喝得爛醉卻不走的溫見詞眼神暗示下,又道:“啓林資本的話事人就算是路汐前任又如何?你還是前前任,沒必要裝着輕風雲淡,追不到就搶過來。”
“他不是被炮友甩了?”容伽禮語氣挺禮貌問:“還有心來我這善解人意?”
謝忱岸如實告知:“可能覺得跟你同病相憐,不過這份情感,在你說出這句話時,已經無情破滅。”
容伽禮沒再說話,而是擡臉看向一面落地窗外郁郁蔥蔥的榕樹。
謝忱岸話裏的玩笑藏着真,他雖沒有跟容伽禮同病相憐,卻能感同身受——身居高位者,哪怕再怎麽有容人之度,端着君子涵養,也斷然不可能有将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的習慣。
他割舍不下路汐這位前女友的事。
早在意大利之行,私底下就傳遍了整個核心圈。
謝忱岸親身經歷過一個,不是他故意為之将路汐扣在酒店貴賓室,為容伽禮制造相處的時機那次。是後來的一次商業晚宴上,容伽禮沒預兆地為了去找路汐中途離席,還莫名其妙的将他與蕭旌陌等人身上的歐元收刮幹淨。
試問。
傳出去有誰能相信,容伽禮連秘書立刻去湊齊歐元的那點時間都不等,直接當場繳獲一幹好友的。
身為已婚三年的蕭旌陌還斷言,他這般急,無非就是預料路汐會跑了。
而後來幾日,因賀南枝在意大利的歌劇院有場非遺戲曲表演,要多留幾日,謝忱岸暫時壓下日理萬機的公務,也沒有動身回國。
便空出了時間陪容伽禮閑在那茶餐廳,再後來——
容伽禮卻抛下他行蹤隐秘地回國了一次,也是近日才聽人說,容伽禮命周境川将泗城這邊的投資影視圈翻天覆地了個遍,似乎要找一個無名無姓的制片人。
還真讓他找到。
那叫官旭的人,恰好背靠的資本是寧商羽家族裏嫡系一房的三叔,兩人平時行事作風荒唐淫靡,經常結伴光顧酒色場所,在潛規則女明星這方面很有一套。
當晚官旭毫不知情地被約了出來,以為是談投資,又習慣招了一群清純的妩媚的,左擁右抱着,旁人問起什麽,便借着酒勁吹噓了起來。
官旭說起玩女明星那點事跡,就聊到有段時間找床伴,都要求會跳芭蕾舞的。
周境川冷面地問:“有什麽緣由?”
官旭一看他刻板就知道不會玩,仰頭就是半杯下肚,哼道:“路汐知道吧?那美人不僅戲好,還會跳芭蕾,當時我只是看到她試鏡照片的那張臉,就被迷得暈頭轉向的,恨不得當只狗跪在她腳邊,等她發號施令。”
談起舊事,官旭曾經被皮帶抽到血肉紅腫的臉現在都隐隐作痛,又摔杯道:“我想給她當狗,給她當墊腳石踩,結果人家不領情啊……”那只能在正劇圈追着她封殺了。
周境川半響,只說了一句讓官旭感到莫名其妙的話:“找到你了。”
*
*
路汐是在容伽禮和謝忱岸通完話的一個小時後,才現身,她心哪怕亂得厲害,也謹記不能在菩南山衣衫不整,換了身絲綢質地的薄荷綠長裙沿梯走下來。
擡眼就看到靜坐在沙發處的容伽禮,他還沒換下那身被她指尖生生抓出褶痕的西裝,頂上垂墜的燈折射着雪亮光芒,将他覆着,随即清晰可見擡手端起了骨瓷茶杯……
他動作是無聲的,路汐看不過瘾似的,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不想打擾到。
只有容伽禮沒發現她的不經意間時,才敢這般貪得無厭地看一眼,多看兩眼更是滿足。
直到路汐做好心理建設,捧着懷裏的東西正要過去。
下一刻,卻被哭得梨花帶雨的容聖心突然闖入給打斷。
路汐被吓住,只因容聖心越過了存在感更強的容伽禮,是直奔她來的,猛地一下,就雙手抱住了她:
“汐汐,你失聯的這十幾個小時裏我都快死了幾回了,好擔心——你想不開了也不能效仿你演過的那些電影角色去傷害自己啊,怎麽敢啊,怎麽敢去跳飛機,就算全世界不信你,我信你的,你不是網上說的那種人,我,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路汐有點被她叽裏呱啦一堆話給聽懵,表情茫然。
容聖心松開咬出血絲的下唇,語氣直直白白地說出來:“我是你的忠實粉絲!”
路汐唯恐她繼續眼淚不停往下掉,忙着點頭:“我知道的。”
“啊?”容聖心下意識摸臉,心想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誰知摸到了一手的淚。
被全網黑得體無完膚的是路汐,她倒是硬撐着偏不掉淚,深受的莫大委屈都讓容聖心痛痛快快給哭出來了,她只能微微的笑,反過來溫柔安撫:“聖心,謝謝你這麽喜歡我,我很感動。”
容聖心因為她的話,止住了哭腔:“是我要謝謝你。”
生在容家,那人曾說過她這性子卻生成這樣,怕是上天賜予的詛咒。而一語成谶,在被家族流放到境外的那些年裏,容聖心感到很孤獨。
孤獨得想去死,後來是無意間她在網上刷到路汐出道以來演繹的第一部電影。
被路汐那股滿身破碎,也要一次次浴血重生的力量給震撼到了靈魂,從此,容聖心哪怕只能隔着屏幕看到她,也不再感到孤獨,還很努力地配合着吃藥讓自己好起來,考上了最頂尖的金融學院。
等着哥哥來召喚她回家——
容聖心再一次緊緊地擁抱住了路汐,仿佛這個擁抱,是遲了很久的。
路汐也抱她,紅了眼卻不經意地跟容伽禮相撞了幾秒,他垂目看着這幕緘默不言,沒有打斷兩人互相訴着心裏的情誼。
路汐先移開了視線,否則無法靜心,輕聲開口:“我跳飛機?”
容聖心一股腦地透露太多信息,其中這個是最令她感到費解的。
是網上那些營銷號編造出的新聞嗎?
暫時只能想到這個。
容聖心擡起頭,眼眶還是濕紅的:“你在意大利錄制真人秀……我,我本就偷偷摸摸在粉絲後援會裏密切關注着,後來上了熱搜,我第一時間想飛過去找你的,但是俞池借走我的私人飛機遲遲沒還,我就找周境川借我哥的。”
誰知周境川百般推托,最終磨不過她的百來個電話轟炸,直言道:“你別去刺激路小姐了,她剛才想不開跳完飛機。”
後來路汐就失聯了。
容聖心:“周境川騙了我是吧?”
路汐抿了唇,像默認。
容聖心冷着一張哭化妝的臉說:“他五髒六腑肯定已經壞掉了,要死的。”
見誤會已經解開,路汐沒打算在菩南山久待下去,她繼續抱着懷裏的珍貴之物,手指蜷了蜷,無聲地看向了隔着四五步遠距離的容伽禮,彼此對視,有容聖心在場,許多欲言又止的話,只能藏在這雙眼裏。
“陳風意應該還在公司等我。”路汐撿着能說的說。
他靜而低緩的目光在她和容聖心之間輕輕掃過:“讓黎書送你下山,聖心留下吃飯。”
容伽禮聲音不大,卻無人敢輕言忤逆他的決策。
容聖心哪怕一時擔心她安危亂了陣腳,卻心知路汐此刻被黑料纏身,眼下要緊的是找經紀團隊商議怎麽渡過難關,便主動讓道。
路汐往外走,就在快消失在客廳玄關處時,又忍不住悄悄回過頭。
容伽禮端坐在沙發上,就這麽望着她……
寬敞明亮的客廳重歸于安靜,容聖心哭多了難免感到脫力,小鳥大點的胃更是饑餓了,爬上沙發後,腦袋就重重地往容伽禮的肩膀一磕,自然而然的親昵将眼淚蹭他面料上。
忽然鼻尖嗅了嗅,似乎聞到很淺淡的香氣,說不出熟悉,不知道他從哪裏沾上的一點味道。
容聖心犯迷糊的腦子還沒思考個明白。
聽到容伽禮語調不含任何情感地,學了遍她哭訴的話:“你想不開了也不能效仿你演過的那些電影角色去傷害自己——”
當容聖心以為是在笑話她,卻又聽到猝然問出:“是什麽意思?”
“是路汐主演的,我隔三差五要翻出來當勵志片通宵熬夜看上一遍的那些電影。哥?你感興趣嗎?”
哪怕這是位高權重的容伽禮。
只要見他面上還算沉靜,且不出言拒絕。
容聖心憑着忠實粉絲那股逢人就瘋狂安利自己偶像的私心,一股氣地說:“我今晚把影片發給你哦。”
*
正值午後。
路汐被黎書親自護送到頌宜的公司樓下,不知周圍街道會不會有狗仔盯着,她讓這位親切和善的秘書止步即可,便裙擺輕晃進了複古老洋樓的大門。
直接上二樓。
還未走近會議室,就透過虛掩的門隐隐約約聽到陳風意的聲音,像是在罵那些造謠潑髒水的營銷號,也罵石嘉一是資本的走狗,下次要見着了高低得送他個狗籠子。
路汐沒有偷聽下去,指尖輕抵着門把,正要推開。
陳風意在裏面又沉下聲說:“先給錢撤熱搜吧,将啓林資本那位跟路汐綁在一起的詞條都删幹淨,餘下的計劃等她回公司,再商議。”
公關部的同事接過話:“删了不是坐實網傳的那樣路汐為資源獻身?”
氣氛沉默了下來。
張鳴筝理智分析道:“要論對路汐形象的影響力,她跟啓林資本的話事人那點緋聞充其量只能說是網友撲風捉影……撤不撤,只要設計稿的事沒弄個黑白分明,這緋聞就會如影随形,時不時被各方人士真假參半地搬出來羞辱路汐。”
當下引發這些話題輿論的根源是:
路汐被指控借着咖位欺壓時尚圈弱小無辜的設計師。
只撤一個熱搜,除了浪費公關費外,起不來什麽效果。
陳風意活像是他被造謠了清白一樣皺了皺眉頭:“那個宿嫣……”
“聽鳴筝的。”
路汐推進了門,短短片刻功夫,莫約是将事情聽個明白。
會議室內開了十個小時左右的公關策略,桌子和茶幾上早就堆滿了煙灰和煙蒂,可見這群男人抽得多兇,而此刻,她即便握着門把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卻維持着平靜姿态:“我有一招。”
路汐一來,莫名的讓公關部集體松了口氣。
也可以親耳聽她把事情原始清楚地講述一遍。
陳風意怕煙味熏到她,先臉色冷着去打開窗透氣。
“我手上有澄清設計稿的證據。”
路汐沒解釋在意大利酒店裏說過設計稿紙已經被毀掉了,為何又有。也省略了是誰給的,坐在沙發左側,接過張鳴筝遞來的熱茶,絲絲溫度讓她透白的指尖有了暖意,輕聲說一句:“先等等。”
陳風意踢開高腳椅坐上去,想抽煙又忍住了:“等?”
對于路汐壓着證據不出來自證,要任由網上繼續腥風血雨地讨伐她甩大牌,大家都直直望了過來。
張鳴筝兩指扶了下黑框眼鏡,似乎反應過來什麽,也看她。
路汐纖長的睫毛低垂,望着杯中的水,幾片嫩黃的菊花在裏面浮浮沉沉,而她的心此刻是平靜的,語氣篤定說:“宿嫣既然設局想毀我,還會有後續的。”
有人想用她心愛之物,引她墜入深淵——
路汐笑了笑。
她還怕深淵嗎?
苦尋不到容伽禮是生是死的那段漫長的時光裏,她早就跌跌撞撞地在冰冷黑暗裏徘徊已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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