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章
第 86 章
喬翎知道了事情原委之後, 大感震動,又覺與有榮焉:“真不愧是我的結義弟弟!”
姜邁:“……”
公孫姨母也頗賞識:“倒真的是個值得結交的人呢。”
因為這一點賞識,她沒拿俞安世俞相公的名帖, 卻取了盧夢卿的那一份:“如此奇人,既到了神都, 怎麽能不去會一會?!”
姜邁:“……”
他稍顯無奈地想,這脾氣,倒是真的很老祖呢。
夫妻二人一處送別了公孫姨母, 而後四目相對,竟覺得無事可做了。
先前那段時日,後邊就好像有人在追趕似的, 事情一樁接着一樁, 先是進宮去賀大公主的壽辰,緊接着又是京一語的作亂, 緊鑼密鼓地将其了結掉, 張玉映又被擄走了……
那時候事情加變故排得過于緊密,以至于當下真的清閑下來之後, 竟有些無所适從了。
是日陽光正好, 天氣晴朗, 萬裏無雲, 姜邁擡頭瞧了瞧天色, 主動提議:“我們去釣魚吧?先前聽你說在南邊的舊事, 也很有意思呢。”
喬翎自無不應:“好啊!”
夫妻兩人折返回正院處去換衣裳。
徐媽媽是很贊同叫他們一處出去走走的, 忙不疊交待人去準備東西。
喬翎尋了件窄袖的半臂麻利地穿上, 又套了雙短靴, 出去一瞧,見他們連桌椅都要帶上, 不由得為之咋舌:“哪用得着這麽麻煩呀!”
她說:“帶兩支釣竿,兩只水桶就夠了——至多再加個坐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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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瞧姜邁此時的文士裝扮,不禁好笑起來:“別穿這麽幹淨的顏色,很容易弄髒的,袖子也太長了……”
姜邁低頭瞧了瞧,道:“既如此,我就再去換一身。”
喬翎叫了聲:“等等。”
她背着手上前去細細端詳,但見姜邁身着天藍色對襟長衫,玉簪束發,端是風流雅正,文質彬彬,便又舍不得再叫他去換了。
“算啦,就這樣吧。”
喬翎心想:大不了真遇上什麽魚,我下水去替他抓嘛!
夫妻倆帶着幾個随從出了門,乘坐馬車一直到了附近的河邊。
綿密茂盛的青草被踩倒後,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清新氣息,喬翎尋了個還算不錯的釣位,随從們便忙碌起來了。
有撒魚食的,有支帳篷的,有擺椅子的,有安坐墊的,還有人在河邊支起桌子來,往上邊擺放瓜果的……
她在旁邊瞧着,心想:你們想的釣魚,跟我想的釣魚,可完全是兩回事!
什麽都給操持好了,就差沒把魚綁在他魚鈎上了,那還有什麽意思?
喬翎把水桶從馬車上提下來,繼而便開始毫不客氣的指揮姜邁:“大小姐,來幫我切豬肺,我們釣點龍蝦吃!”
姜邁很感興趣地過去,剛要伸手,就被喬翎攔住了:“且先等等。”
姜邁微露訝異之态,卻見老祖低下頭去,任勞任怨地替他将袖子挽起來了:“這滿溪的魚加起來,都未必能買得到你這身衣裳呢!”
随從們立在旁邊,眼瞧着向來雅正端方的國公坐在地上切生豬肺,神情放空,遲疑着不知道該不該去阻攔。
徐媽媽倒是看開了,見姜邁是真的高興,便悄悄領着他們避的遠了些:“随他們玩兒去吧。”
喬翎教姜邁怎麽釣龍蝦:“其實很簡單的,龍蝦特別傻,找個水渾的地方把豬肺放下去,連魚鈎都不用,它們自己就主動夾上來了……”
倆人對着頭坐在一起,連切了幾只豬肺,挂在鈎子上,一并抛到河裏。
姜邁往釣竿的魚鈎上也放了一塊小小的豬肺,坐在石頭上開始垂釣。
喬翎則往旁邊林中去砍了兩根細細的竹竿,單手提着回來,三兩下将多餘的枝葉砍掉,脫掉鞋子,卷起褲腿兒,幹勁十足地往溪水裏邊去了。
徐媽媽在旁瞧着,不由得心說:看起來,我們太太倒真是一心來釣魚的。
大概是随從們撒的魚食發揮了作用,姜邁耐心等待了半刻鐘功夫,便有魚上了鈎兒。
喬翎眯眼瞧了一眼水下,笑道:“很不錯嘛!”
怕驚了姜邁的杆兒,她很主動地往旁邊多走了數步,觑見深水處游魚的影子一閃,當下擡手猛抛!
徐媽媽等人在岸上,眼見着溪水深處猝然間驚起了一片水花,伴随着嘩啦啦的聲響,那竹竿東倒西歪的掙紮在水面上。
喬翎飛身自水面掠過,極輕巧的将那根竹竿拎起,繼而穩穩的踩在了岸邊的溪石上。
那條被紮中的游魚随離了水,卻尤且在掙紮,她瞥了一眼:“原來是條白鲢魚。”
繼而将其抖進了水桶裏。
姜邁坐在岸邊垂釣,喬翎則手持竹竿下水去叉魚,如是往來了幾回,她終于停手,随手将竹竿插回到竹林裏,轉而往先前放豬肺的地方去了。
姜邁微覺訝異:“不繼續叉魚了嗎?”
二人相隔一段距離,喬翎頭都沒回,大聲說:“我那只桶已經差不多啦,做人不能太貪心的!”
她一邊提起第一條釣龍蝦的木杆來,一邊興致勃勃的盤算:“你釣的魚趁新鮮烤來吃,我叉的那些,回去刮掉魚鱗,剔出肉來,團魚丸吃!”
豬肺上密密麻麻勾滿了龍蝦,将将提起,便撲簌簌往水裏掉。
喬翎大感惋惜,手忙腳亂,慌忙搖人:“大小姐,你快來!拿抄網來!”
姜邁觑了一眼,不由得面露笑意,拎着抄網過去将持續掉落的龍蝦接住:“不是說做人不能太貪心嗎?”
喬翎理直氣壯:“龍蝦總共也沒幾兩肉,多多益善!”
夫妻二人配合着将幾根釣竿提了起來,便就地開始烹制,龍蝦下鍋煮了,釣到的魚剖幹淨肚腹,刮掉鱗,架起火來烤上。
調料都是出門時候就帶着的,這時候倒也便宜。
喬翎叫姜邁照看着火候,自己則去協同徐媽媽一道擺盤。
姜邁向來平和,此時竟少見的有些慌張:“我從前沒有烤過魚,萬一烤焦了……”
喬翎笑眯眯道:“烤焦了就烤焦了嘛,有什麽大不了的?誰還沒有第一次呢。”
姜邁目光專注地瞧了她一瞧,轉而笑了:“也是。”
喬翎從盤子裏摘了顆葡萄送進嘴裏,入口清甜,便又撕了一個,走幾步到姜邁面前去喂給他吃:“好吃的!”
姜邁眼盯着面前的烤架,看也不看,便張嘴吃下。
徐媽媽在旁多問了一句:“是否要送些給太夫人?”
姜邁對此并不作評論。
倒是喬翎拿了主意:“這東西就是吃個新鮮嘛,真煮熟了,送回去也該涼了。晚點我們走的時候再抓一些鮮活的送給婆婆也就是了。”
徐媽媽自無不應。
晚些時候梁氏夫人收到東西,難免要使人送一些腌果子和酒水作為回禮。
陪房觑着她的神色,提議說:“您要是感興趣的話,也可以同去的。”
梁氏夫人卻搖搖頭:“他們夫妻倆難得有相處的時候,我還是不要去摻和其中,趕這個熱鬧了。”
到了晚上,院子裏掌起燈來,喬翎協同張玉映,帶着幾個侍女坐在桂樹下團魚丸。
夜風拂過,早開的桂花随之搖曳,蔓延下一院的芬芳。
喬翎一邊團,一邊數:“老太君跟叔母要有一份,兩位姨母那兒也該有一份的,二弟跟小韓節那兒也給一份,東西雖不算貴重,但總歸是份心意嘛……”
金子趴在姜邁的座椅旁,神情安寧,梁氏夫人的貍花貓卻活潑地在石頭堆砌成的矮牆上跳來跳去——有只蟋蟀在石縫裏鳴叫,偏它又抓不到。
姜邁手持腰扇坐在旁邊瞧着這一幕,不由得微笑起來。
釣魚的瘾過了,喬翎又領着他去摘蓮蓬,采菱角,水上泛舟,俱都很有意思。
連同院子裏的侍女都記起了小時候的事情:“我阿耶用扁擔挑着我往鎮上去賣菱角,說起來,也是許多年之前的事情啦!”
徐媽媽看姜邁流露出一點興趣來,便笑着提議:“左右我們莊子裏這東西多,也可以采了去賣啊。”
不圖那幾個錢,只是圖高興。
喬翎卻搖搖頭:“采一些給自家人吃倒是沒什麽,不好去賣的,我們只是賣來玩兒,但有的人要靠它謀生呀,我們多賣一點,就有人要少賣一點了。”
徐媽媽雖說擔着一個仆人的名義,實際上卻并非奴籍,從前背靠羅家,如今背靠越國公府,日子過得比當世大多數人要好,她沒有真正的在底層待過。
現下聽喬翎如此言說,心下震動非常,暗覺慚愧,不由得道:“太太宅心仁厚!”
喬翎“嗐”了一聲,跟招財貓似的擺了擺手:“您這就太過譽啦……”
又折中說:“實在感興趣的話,可以尋個鄉下來的農夫,随便買一筐果子什麽的賣賣看,賣不完也沒事兒,院子裏一人吃一個也能吃完。”
說完,她詢問似的看着姜邁:“要去試試看嗎?”
姜邁用力點了下頭:“嗯!”
……
彼時尚且處于初秋,午後還很暖和。
一個身量結實的年輕女郎推着一輛獨輪車,排隊要進入神都城。
因她生得美麗,守門的士卒不禁多看了一眼,再瞟一眼她身後頭戴帷帽的瘦高身形,問:“進城做什麽去?”
喬翎一五一十的道:“去賣梨。”
士卒點點頭,又問:“同行的是什麽人?”
喬翎懷着一點玩笑的心态告訴他:“是我家娘子~”
士卒“哦”了一聲,擺擺手:“進去吧。”
他反應平淡,喬翎因而大感詫異:“你沒發現我是個女人嗎?!”
士卒微覺無語:“……我看起來像是個瞎子嗎?”
喬翎因這話愈發不平起來:“我剛剛可是跟你說,這是我娘子,你居然一點都不吃驚?!”
士卒觑着她瞧了一會兒,忽的道:“你是鄉下來的吧?”
喬翎:“……”
身後傳來姜邁的悶笑聲。
喬翎氣道:“我是鄉下來的,這又怎麽了?”
士卒見她如此反應,倒是也有些納悶了:“那難道不是你的契姐妹?”
契姐妹?
這又是什麽東西?
喬翎心下暗奇,那士卒已經在催她前行了,後邊還有別的人在排隊,她也沒遲疑,推着車進了城門,才悄悄問姜邁:“什麽是契姐妹?”
姜邁如一道影子似的緊跟在她身後,語氣溫緩:“這是高皇帝留下的制度之一,不過只在神都下轄範圍內試行。”
“兩個無意出嫁的女子可以結為契姐妹,以夫妻稱呼,在戶房的檔案,與尋常的男女夫妻是一樣的。她們生前可以收養無父無母的孩子,死後也如同夫妻一般合葬。”
“這也行?”
鄉下人喬翎大感驚奇:“神都真是每天都有新花樣!”
又問:“那又沒有契兄弟?”
姜邁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當然也有了。”
喬翎因而感慨起來:“高皇帝不愧是高皇帝!”
夫妻倆順遂地進了城,喬翎并沒有具體的地方要去,便循着大路,如一匹野馬一般信馬由缰,往熱鬧的地方去。
不遠處是一座綿長寬闊的虹橋,橋上人聲鼎沸,行人密集如蟻,橋下水勢湍急,小船如同水草一般聚集在岸邊。
虹橋相距兩三百米處,一艘大船正在放下桅杆,以備過橋,橋上的行人為之駐足,饒有興致的觀望着這一幕。
喬翎雖感興趣,卻無意帶着自家的嬌花去擠,當下靠邊将獨輪車停住,問一旁在賣家釀米酒的小販:“這裏可以擺攤嗎?”
小販很熱情地告訴她:“要是不怕被打,可以去虹橋上擺,那兒賣得更快!”
“……”喬翎反問他:“你怎麽不去?”
小販理直氣壯道:“因為我怕被打啊!”
喬翎哈哈大笑!
姜邁在她旁邊聽了全程,亦是含笑:“誰會去打在虹橋上擺攤的人?”
小販見他頭戴帷帽,還當是個格外高挑的女郎,一聽聲音,倒是小小吃了一驚。
詫異只是轉瞬,眼見着喬翎将獨輪車往邊上一放,彎腰搬筐,他趕忙去搭了把手。
同時又跟他們解釋:“其實是誇大的說法,很長時間沒有人被打過了……”
他指了指那座貫通兩岸的虹橋:“原本那上邊是不讓擺攤的,因為會阻塞道路,妨礙交通,依據律令,一經發現,就會被拉去杖打——現在其實也不讓!”
喬翎回身瞧了一眼,詫異道:“可是現在在那兒擺攤的很多啊。”
兩邊都有攤子占了位置,中間留出來的位置,只能通過一輛馬車。
“因為這大半年來官府幾乎不怎麽管了。”
小販坐回到自己的攤子前:“在虹橋上擺攤的,每天都要抽一文錢到京兆府,這個錢就用來叫差役維系交通,叫橋上留出馬車可以通過的路徑,忙起來的時候差役也幫着指揮指揮。”
喬翎“啊呀”一聲,由衷道:“這是善政啊!”
既給了那麽多底層百姓賺錢糊口的機會,也維持了交通的平穩運行,連帶着忙碌操持的差役,也都有了多餘的進項。
小販臉上不由得流露出贊同之色來:“如今這位京兆尹,可比前邊那一位務實的多了!自他上任以來,神都城裏的治安都好了,先前那些橫行的纨绔,也多半都得到了整治!”
喬翎久在高層,遇上的都是貴人,見到的多是笑臉,反倒失去了最原始的評判基礎,這會兒聽小販如此言說,便故作遲疑:“如今的京兆尹,叫什麽來着……”
小販聲音響亮地告訴她:“如今這位京兆姓太叔,這個姓氏還挺少見的,是不是?”
沒等喬翎發話,他便興沖沖地開了口:“我聽巡街的差役說,這位太叔京兆日前給皇帝老爺新上了一道奏疏,要拆掉神都城內某些坊牆,這樣一來,我們這些人能活動的地方,可就大啦!”
拆掉某些地方的坊牆?
這豈不是意味着宵禁也要被打破了?
東西二市的地位,或多或少也會受到動搖。
喬翎思忖着這件事情,心裏感觸頗多,她回頭去看姜邁。
姜邁見狀,也會意的前傾一下身體。
喬翎便輕輕将他帷帽上的輕紗掀開,探頭進去,兩人幾乎是臉貼着臉,說:“姨夫這個京兆尹,做得可真不錯!”
姜邁附和道:“能體察底層百姓的艱難,主動發起變革,當真是難得之事。”
太叔洪要做的并不是簡單的拆掉幾堵牆,而是打破坊市的界限,與民方便。
想要辦成這事兒,首先要面對的不是東西兩市利益受損的商人,而是宵禁!
一旦這道口子被放開,夜裏出了什麽事故,由誰來承擔責任?
須得知道,這可是神都,是天子腳下,随便發生一點動蕩,都會被奏到禦前!
而除此之外,參與宵禁的幾衛被削去了這部分職權,編制是否要進行精簡?
這才是難搞的事情!
官場之中,許多人推崇的都是“多做多錯,不做不錯”,憊懶于行政,卻打着無為而治的幌子,也正是因為有這些人,所以才更顯得太叔洪這樣願意迎難而上的人物難得。
喬翎問到了想知道的事情,已經心滿意足,此後便與姜邁坐在一起賣梨。
并不貴,先前那農夫作價幾何,她也作價幾何。
閑來無聊,喬翎還送了幾個給那賣家釀米酒的小販,繼而順理成章的換了兩碗濁酒與姜邁分飲。
虹橋上行人絡繹不絕,街面上的來客時時變換。
夫妻倆也不在意形象,肩并肩坐在一起,小聲議論。
喬翎問:“你覺得姨夫這事兒能辦成嗎?”
姜邁很肯定的說:“能。”
喬翎有些納悶兒:“你又不上朝參事,怎麽這麽确定能辦成?”
姜邁的聲音從輕紗後傳出來,雖然瞧不見他的神色,然而只聽聲音,仿佛也能望見他那雙含笑的眼睛。
他說:“我們太太既贊同此事,怎麽會辦不成呢?”
喬翎忍不住“哎呀”一聲:“你嘴巴也太甜啦,我好喜歡!”
夫妻倆在那兒耗了一下午,一筐梨賣了個七七八八。
最後還剩下幾個,喬翎從擺攤的手藝人那兒買了只精巧的籃子,擱在裏邊,準備挎着去走動一下關系。
那小販還不明所以呢:“你有車有筐,做什麽要買籃子?”
喬翎挽着姜邁的手臂,最後朝他擺擺手:“都送給你啦!”
那小販瞪着停在自己攤子邊上的獨輪車和籮筐,不由得原地怔住,再回過神來,急忙去尋,那二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喬翎租了輛馬車,挎着那幾個賣剩下的梨子,協同姜邁一道往盧夢卿府上去打探消息——太叔洪上奏疏的事情,別人不知道,二弟他身為宰相,還能不知道嗎?
夫妻倆賣了一下午的梨,坐了趟馬車全都給造出去了。
到了地方拍拍屁股下去,便去叫門。
門房先前見過他們夫妻倆,瞧着二人形容,雖覺驚異,倒是也沒有冒昧發問,畢恭畢敬的請他們進去。
二人一路坐轎進府,到了正院門外,卻見小奚獨自蹲在地上,手裏邊拿着一根木棍,胡亂在地上畫圈兒。
喬翎原本還覺奇怪,正待發問,就聽門內傳來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年紀已然不輕了。
“……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連個孩子都沒有,以後老了該怎麽辦?!”
盧夢卿的聲音疑惑地從門內傳出來:“難道有個孩子我就能長生不老了?”
喬翎可算是明白小奚為什麽貓在外邊畫圈圈了。
她悄悄朝他做了個口型:“盧家的老夫人?”
小奚無聲地點了點頭。
院子裏那對母子還在對峙。
盧老夫人生了大氣:“你是不是誠心想氣死我,嗯?難道我還會害你嗎?!”
盧夢卿反問她:“您倒是有兒子呢,怎麽樣,我叫您高興嗎?”
盧老夫人氣個倒仰:“你這個混賬東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為了誰?!”
她動了真火,愠怒之餘,更覺傷懷:“為了一個外人,你這樣傷你爹娘的心!”
盧夢卿為之默然,片刻之後,才說:“我是為了我自己,不是為了別的什麽人。”
盧老夫人還要言語。
小奚聽得這對母子之間的對話趨向不好,趕緊咳嗽一聲,刻意擡高聲音,喊了一句:“太太,有客人來了!”
盧老夫人的話頭戛然而止。
同時,盧夢卿輕輕道:“是誰?”
小奚聲音略微降下去一點:“是喬太太和她的夫婿。”
盧夢卿“哦”了一聲,整頓衣冠,迎出門來,見了喬翎夫妻,歡喜之餘,又有詫異:“怎麽會在這時候過來?”
又神色自若地告訴她:“我母親來了,賢伉俪也來見一見她吧。”
喬翎與姜邁俱道:“這原也是應盡之禮。”
叫盧夢卿領着,往正院裏去拜見盧老夫人。
這位老夫人該當已經有了年紀,只是保養得宜,臉色也頗紅潤。
此時見了外客,倒是很有大家風範,渾然不見方才同兒子言語時候的愠怒,和顏悅色地同他們寒暄了幾句,便往後院去了:“你們且說話,我在這兒,倒叫年輕人不自在。”
喬翎壓根不提方才聽到的事兒,盧夢卿也沒把那事兒放在心上,姐弟二人聚頭之後,喬翎便問起太叔洪的事情來:“我聽說,京兆尹日前上了一道奏疏,是關于打破坊市制度的?”
此事在朝中和民間都傳得沸沸揚揚,此時喬翎說起,盧夢卿倒不奇怪。
他痛快地抛出了結論:“聖上業已首肯,這事兒能成,剩下的就是各方研讨,水磨工夫了。”
又開始談起衛所那邊的反應,京兆府同各方的協調,乃至于因此而生的細碎條例來。
最後他冷哼了一聲,發了句牢騷:“車貔貅倒真是盡了言官的本分,太叔京兆請求修改現下的坊市制度,他要罵太叔京兆,少游都出京了,他也要罵!”
喬翎聽得莫名,先問:“車貔貅是誰?”
盧夢卿道:“禦史臺的一個侍禦史。”
喬翎對這名字很感興趣:“他本名應該不叫‘貔貅’吧?”
“當然不是本名,這是個綽號。”
盧夢卿先是搖頭,繼而告訴她:“車貔貅向來愛財,人也小氣——一般的小氣和愛財,可得不到這個綽號!”
“他跟父母不睦,考取官身之後,嫁到有錢豪商家裏去做女婿了。”
“神都城內,官宦人家門口多立虎獅等猛獸鎮宅,只有他家門口立的是一對貔貅,喻義只進不出、財源廣進,所以綽號喚作車貔貅。”
喬翎聽得津津有味,轉而又問:“他為什麽要罵韓相公?”
盧夢卿先糾正了一句:“是韓司馬。”
繼而才說:“少游在永州興修道路,被人告到神都來了。”
喬翎原地驚住:“啊?修路不是好事嗎,為什麽要來告韓司馬?”
盧夢卿深吸口氣,同時捏了捏太陽穴:“因為修路敗壞了他們村的風水,一連克死了好幾個老頭老太,還有人說路口正對着他們村,一連數日心口發慌,難以安枕!”
喬翎大覺莫名:“啊?這也行?!”
“哦,忘記說了,他先前還罵過你來着。”
同樣的倒黴往往能拉近距離,盧夢卿說起這事兒時,臉上的笑容都真切了起來。
喬翎勃然大怒:“什麽?真的假的!我有什麽值得罵的地方?”
“真的啊,我騙你幹什麽?”
盧夢卿忍俊不禁道:“就是你先前協同京兆府和金吾衛全城搜山檢海的時候,他連上了幾道奏疏罵你,只是被我跟俞相公聯手按下去了……”
喬翎撸起袖子,當場發作:“我找他晦氣去!”
盧夢卿哈哈大笑!
笑完之後,他反倒又去攔她:“總要允許有人發出不同的聲音嘛!”
“姓車的脾氣雖然臭了一點,品性上愛錢了一點,性情上孤寡了一點,但這個誰都不買賬的脾氣,還是很适合做禦史的。”
喬翎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随手從籃子裏摸出來一只梨子,一口啃了上去。
“喂喂喂!”
盧夢卿叫道:“那不是給我帶的嗎?”
喬翎笑道:“別這麽小氣嘛,就叫我吃一個會怎樣?”
盧夢卿哼笑一聲,額外告誡一句:“車貔貅罵咱們,雖然讨厭,但也算是職權之內,你不要為此去尋他晦氣……”
喬翎不由得分辯一句:“可他罵起人來也太不分青紅皂白了吧?”
盧夢卿說不通她,便去說姜邁:“國公,你多勸勸我大姐!”
姜邁滿口應下:“哦哦,好的。”
夫妻倆在盧府說了會兒話,因老夫人在,便沒有留下用飯,很快起身告辭。
喬翎心裏邊盤懸着方才知道的事情,尤且有些氣不過,嘟着嘴出了門,走了一段距離,複又停住,猶豫着瞧着姜邁。
姜邁溫和問:“怎麽啦?”
喬翎小聲說:“我想去做件事。”
姜邁便也放低了聲音,小聲問:“什麽事?”
喬翎小聲說:“二弟不許我做的壞事!”
姜邁小聲說:“我跟你一起去做!”
喬翎有點難以置信:“真的嗎?可是你剛剛答應二弟要勸我了哎!”
姜邁理所應當道:“沒勸住,不也很正常?”
喬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跳起來抱住了他的脖頸,大叫一聲:“姜邁,你真好~!”
……
第二日盧夢卿再去上朝,就覺周圍人看他的目光不太對。
等他再看過去,別人的目光卻又匆忙躲開了。
盧夢卿納悶不已,這是出什麽事兒了?
他悄悄問俞安世:“怎麽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俞安世神情有點複雜,反問他:“車貔貅的事兒,不是你幹的?”
盧夢卿心裏邊“咯噔”一下:“車貔貅怎麽了?!”
他心想,難道我大姐實在氣不過,半夜去把他給砍了?!
姐夫不是答應我要勸勸她嗎,這是怎麽勸的?!
不曾想對面俞安世踯躅許久之後,終于幹咳一聲,猶疑着開了口。
“也不知道是誰,昨晚上趁着夜色在車貔貅門前那兩只貔貅的屁股上鑿了洞,現在不是只進不出,是又進又出了……”
盧夢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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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安世不好意思,但是又實在好奇,強行裝作渾不在意的問:“真不是你幹的?”
盧夢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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