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二個世界

第二個世界

“這怎麽能一樣！”鐵姬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那時以為你是妹子才這樣，現在誤會解開，我也不是沒有眼力見的人。這事兒能翻篇翻篇，翻不過去拉倒，以後反正也不會再見了，老子出去就把你拉黑。”

海晴聽完笑了，漂亮的眼睛眯起，目光充滿危險性，“可以，你拉黑試試。”

海晴很少笑，和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他不太好相處，但是這張臉過于出色，以至于大家對他包容度非常高——也不排除是因為沒人打得過他。

在鐵姬看來，海晴平時怎麽發脾氣，他都不會當回事，反而是這樣笑的時候，讓他有點害怕。

鐵姬迅速躲到化鏡身後，回頭瞪他一眼，“神經病！”

化鏡走到勻婕面前，将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折扇上，他伸出手要碰，卻被一道無形屏障擊退。

“繪夢術不是她施的。”化鏡垂眸看一眼被割傷的手，拿出儲存器療傷，語氣變得篤定。

“難道是阿澤？”鐵姬撓頭，他沒聽說阿澤會這種法術啊。

提到阿澤，勻婕眼睫微微動了，像要從迷蒙的狀态清醒過來，但眼睛半睜，又緩緩定住了，她的淚水毫無預兆從眼睛裏湧出來，很快淌滿臉頰。

鐵姬猶豫片刻，接住那顆即将滴落的淚珠。

觸碰到的瞬間，淚珠倏地變大，将三人包裹進去。化鏡下意識護住儲存器，等再睜眼，三人已經來到另一個空間，也就是鐵姬剛才提到的意識層。

鐵姬還是第一次進入npc的意識層，感覺十分新鮮，東張西望看了半天，“原本我還在想要用什麽辦法讓她放松意識呢，沒想到勻婕這麽夠意思，居然主動放我們進來。”

“也有可能是因為一些事情她沒辦法做，才托我們進來處理。”海晴說，“意識層是主體裏最重要的地方，雖然我們進來了，但勻婕還是能感應到我們在做什麽，一旦我們有不好的舉動，她不用動手也能把我們捏碎，所以不要掉以輕心。”

似乎是認同了海晴的話，将他們送進來的淚珠緩緩升起，分成數個小水滴，列在三人面前。

每個水滴裏有不同畫面，皆是勻婕經歷過認為印象深刻的記憶。化鏡大略看一眼，勻婕是在收養她的師父身邊長大，每天不是練習新招式就是打坐，內容枯燥，後來在遇到阿澤後，畫面才變得精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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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晴對別人的回憶沒興趣，見鐵姬看得入迷，抿了抿唇，“在看什麽？”

“這一塊，”鐵姬指向一處，“你們不覺得少了什麽？”

化鏡聞言走過來，兩人一手托腮一手抱臂，認真将這段記憶又看了一遍，然後齊齊搖頭。

迷茫的神情出奇一致。

鐵姬嘆口氣，“勻婕喜歡阿澤，喜歡到将身上唯一值錢的寶丹贈予他，那她能忍受他轉頭就把寶丹送給其他人嗎，還是他名義上的情妹妹？”

海晴不懂這些，而化鏡情窦初開，顯莺給足了他安全感，也不太能理解那種對象被觊觎的心情。

“打個比方，如果顯莺有一個關系不錯的男性朋友，而你不知道。某一天這個男人跑來和你說他和顯莺準備結婚，讓你和她斷幹淨的時候，你不會想找顯莺問清楚？”

化鏡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臉黑了。

“在明知道男性朋友喜歡顯莺的情況下，兩人有事要一起去做，你不會擔心？不會着急？你能平靜的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乖乖在家裏等她回來？”

顯然不能。

當鐵姬提到‘一起’這個詞的時候，化鏡就已經開始想，若是真有這麽一個男人，他該怎麽做掉，才能不讓顯莺發現。

“你看，我嘴上刺激你兩句，你就受不了了。勻婕那種占有欲這麽強的大妖能受得了？”

鐵姬嘚吧嘚吧說完，見化鏡陰沉沉盯着自己，不禁摸了下涼涼的後頸，“……你幹嘛這樣看我。”

“沒什麽。”化鏡收回視線。

“……反正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只要能找回缺失的記憶，我想後面很多事情就都說得通了。”

“——找到了。”海晴說完，從一個十分不起眼的角落扒拉出一滴快要蒸發的小水滴。

“這麽快？！”鐵姬小跑到他身邊，仔細端詳片刻，忽然激動地抱住海晴，“就是它就是它！時間對上了！”

海晴背脊一酥，沒有馬上掙開，他感受着緊貼他胸膛的身體，忽然發現，和男人擁抱這件事，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接受。

等等？

海晴倏地清醒過來，臉色因為剛才一閃而過的想法變得有些不自在，慌亂地推開鐵姬，“你退後，和我保持一米距離！”

鐵姬也是抱上去了才反應過來，連忙順着他的力道松開，假裝無事發生，“你你你別誤會，我剛才那是條件反射！條件反射你知道吧，我一高興身體就有點不受控制，也不是只對你這樣，你不要想太多！”

海晴睨他一眼，面上看去無波無瀾，實際聽到最後兩句時，心裏騰地燒起一把火，灼得他心神不寧。

他煩躁地吐了口氣，最後什麽也沒說。

小淚滴被上了某種法術，并不被勻婕的記憶接納。化鏡沒有耐心研究，直接拿出血光槍滋向小淚滴，沒想到那淚滴被獸血澆灌之後，發出滋溜一聲，絲滑的融進了列好的法陣中。

光芒大綻，下一秒三人被彈出意識層。

勻婕緩緩睜開眼，眼尾泛紅。

……

勻婕出生那年，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人和妖正式歸為兩類，規則後誕生的結合産物，将不再被兩方家族庇護；

二是她的父親林升将母親的寶丹獻給家族，官位連升三階，成為金雪家族裏最年輕的話事長老。

寶丹是林升提出要交的。他握着雲筝的手，告訴她只要用寶丹和人族做交易，得到人族的庇護，便能給女兒一個完整又安全的家。

雲筝心動了，她看一眼襁褓裏正在酣睡的女兒，毫不猶豫将寶丹交給丈夫。

妖族中只有雲筝這一分支的蛇族有寶丹。

寶丹于人族而言作用不大，最多算一昧珍貴藥材，對蛇妖來說卻是至關重要的存在，沒有寶丹護體，會大大削弱身體各項能力。

妖和異獸不一樣，異獸死亡可以回去複活點，但妖和精怪一類不在無限複活的範圍，死了就是死了。

所以能讓蛇妖交出寶丹，說明她對另一半極度信任依賴。

雲筝不知道，她懷孕的時候，妖族分支裏剩餘幾個有繁衍能力的小妖，已經被人族絞殺幹淨。

她在離金雪家族不遠的地方，找了個隐蔽的地方做窩。誕下小勻婕後，一邊養傷，一邊等林升帶回好消息。

可是林升反水了，他要殺妻奪子。

雲筝實力不如他，被打的節節敗退，她護着懷中剛出生的女兒，臉色蒼白虛弱，內傷太重，甚至吐出一口血來。

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味，濃重的幾乎散不開。

林升清楚她現在已經沒有抵抗的能力，但殺她時還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給她一個痛快，是他最後的仁慈。

奇怪的是，明明對這條小蛇沒有感情，見她痛得渾身顫抖也一聲不發，卻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了。

濺到臉上的血變得冰冷。

雲筝懷中的小勻婕像是感應到什麽，哇一聲大哭起來。

林升面無表情拎起小勻婕，刀尖抵在那張酷似雲筝的小臉上，輕輕碰一下，便劃出一道血痕。

哭聲戛然而止，像被吓到了。

林升也沒料到小嬰兒的皮膚這麽嬌嫩，冷嗤了一聲，到底還是把刀收了起來。

他是第一次抱小孩，姿勢有些僵硬，幸好小勻婕乖巧，剛才哭過後就不鬧了，只是眼眶還挂着兩包大眼淚，要掉不掉的。

林升盯了會，沒克制住，伸手戳了一下軟綿綿的小臉蛋，順便把眼淚擦幹淨。

小勻婕張開小嘴，吐出口水泡泡，似乎是不太滿意他的力道。

林升笑了一下，很快又僵在嘴角。

他垂眸，粗粝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皮膚，這是他和小勻婕第一次見面，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

想到這小家夥是他和雲筝的延續，心情突然就變得有些煩躁。

雲筝生産那天，他其實來了，只是遠遠看着不敢靠近，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身份見這個小生命。

官位連升三階的條件是長老們讓他對規則後誕下産物如何處理一事躬先表率，給族人一個态度。

他拒絕不了權力的誘惑。

扪心自問，知道人族需要寶丹時，他自請去雲筝身邊，不就知道終有一天會面臨這樣的結局嗎。

本想将小勻婕帶回去養大，再找适當時機取出她的寶丹，現在卻改變主意了。

他将小勻婕扔進亂葬崗，那裏面哭聲一片，放眼望去，嬰孩屍體堆成一個又一個山坡。

數不清的新生兒被放棄，沒人願意為了孩子脫離家族。林升努力克制着不去看，走出兩步，又折回來，顫抖着在她額頭輕輕親了一口。

勻婕是棄嬰裏年紀最小的，連哭都像貓叫，偏偏生命力異常頑強，此起彼伏的哭聲漸漸消失後，只剩她一人活了下來。

夜裏朔風凜冽，亂葬崗像被無形的透明罩隔開，靜的可怕。

過了不知多久，附近傳來窸窣的動靜。彼時的小勻婕已經凍得快僵硬了，她勉力睜開眼，還沒看清來人，就被一雙手托起，抱進一個帶着香氣的溫暖懷中。

接着聽見一聲咕哝輕嘆，“終于找到了，幸好……”

……

勻婕被帶走後，一直住在偏僻的山林裏。這座山被收養她的人，也就是她現在的師父設了一道屏障，外人進不來，她卻可以随意出去。

但她對師父唯命是從，聽她随口提過不能随意離開山林，便一次也沒有出去過。

她好奇心不強，從不問師父為什麽，只要師父說了，她就會去做。

師父顯然十分滿意她這種從令如流的态度，尤其武打方面——她将畢生所學傾囊相授，而勻婕也争氣，幾乎一比一複刻了她所有動作，甚至有些招式挽的比她還要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