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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仙人有言：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白玉京有個俗名叫仙都。

仙洲飛升第一人軒轅素在飛升前領了神旨，花了三天三夜建出了位于東海之上的綿延數萬裏的白玉京，為的便是統籌仙洲各事。

白玉京不僅有十二寶樓與五座奇城，亦設三絕六峰七殿，其中天材地寶已不足為道，多少天縱奇才與珍貴功法才令人垂涎。

恢弘無比的建築隐約在流散聚合的雲彩之間，四方神獸的法相天地被用陣法的形式留存下來，作為保護陣的四陣眼伫立在白玉京四個方位，層巒疊嶂之間靈氣凝聚成的霧氣是天然屏障，抵禦着海上多變的天氣。

白玉京之巅是為太一殿，太一有而後生兩儀，近乎于日月齊肩的便是兩儀殿，依次往下分布着其他七殿，對應着北鬥七星的方位。

在用上法寶的前提下每抵達一殿便要花上整整一日，覽遍七座寶殿正正好花上七日時間。

位于仙都最頂峰的太一殿是歷代白玉京之主修行之所，也是最為神秘隐蔽的地方，傳說中素女為太一殿留下一道上通神界下通冥府的仙門。

得道飛升，這才是人人向往的存在。

白玉京中創建之初除了有一批追随軒轅素的散修，各宗派的老祖們也有留在白玉京的，雖與洲土隔着汪洋，卻與每個宗派都關系匪淺，加上白玉京七仙早年在仙洲各處闖蕩而廣結人緣。

所以應如是收徒儀式這天，白玉京前所未有的熱鬧。

萬妖谷的鎮谷之寶青鸾與白凰于白玉京上空展翅，四方聖獸仰首齊鳴。

麒麟城二位城主攜手出現還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隐蔽在暗處已數百年的丹霜城主親自獻身祝賀應如是收了個徒弟，就連遠在仙冥兩界間的碧火宗都派人來獻寶，碧火、魔教與佛國之人能談笑風生，洛河飛星的星主與八門獄的獄主可和諧共處，除了常年沉睡的雪川神宮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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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整個仙洲的大能都彙聚在兩儀殿，真真算得上是仙洲千年來最震撼的奇景。

應如是今日沒有背着琴，而是換上下一刻要羽化飛仙似的長袍，衣擺之上仙鶴欲乘風而起，額間的紅玉如星子般從墨發墜下，在她身後站着五個年輕人，其中有梅宵寒熟悉的駱桓野，也有他只在畫冊上才看到過的人。

他們在梅宵寒師徒二人到白玉京後陸陸續續抵達，師父從回來後就和結義弟妹還有親朋好友們待在一起，似乎是怎麽都待不夠似的，并未主動分出時間來見他，所以這是梅宵寒第一次和他們正式見面。

原來創造出靈蝶的阮念馥曾是谛聽殿主，可是她在抵抗洲南大疫時以身證道，以“蝶”的形式永恒地留存下來，如今被一個精致無比的金籠子載着才能被人所見，否則就如同天地間的靈氣一般無法被人感知。在後來的傳聞中，她似乎去了冥界。

梅宵寒看過去時，散發着幽光的蝶翅輕輕扇動，就算不是以人族的形态示人，可是他依舊能都感受到有一股溫和的視線在打量着他。

這便是白玉京群仙其二阮念馥。

抱着金籠子的則是無量劍宗供起來的寶貝疙瘩劍尊，李少涯。

在仙洲即便不是劍修也依然可以聽到他的名號，原因無他，李少涯的劍法與劍道早已天下無人可敵，是公認的當世第一。他也是應如是的結義弟弟，師父曾說如今的仙洲裏，也就她能敲打敲打這個三弟。

梅宵寒本以為李少涯是一個中年俠客，沒想到他看起來比自己還年輕，就連那略顯清澈的眼神看起來也完全是個少年人，雖然他沒有帶上自己的佩劍，可是打眼一看就知道他是個劍客。

劍修果然是一種氣質而不是身份。

在應如是身邊的則是她的結義妹妹，蕭儀。

這位雖然常在天機閣之中推衍天命，可同樣是傀儡與巫蠱之術集大成的尊者，所以外出時經常變将魂魄寄托在傀儡之上，可不論是從肉眼還是觀察周身運轉的靈氣，竟然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具傀儡。

原本楚将軍與樓炻是無法離開天策軍的，但多虧了聞人靈的傀儡術，使其能短暫地離開邊境。但是算上昨天也不過是能在白玉京留三天，邊境離不開将軍與軍師。

但應如是收徒，他們必須要在保證邊境安全的境況下趕來。

蕭儀用幽幽目光盯着梅宵寒，是一種把人從骨頭裏都摸清的了然，只是看了他幾眼便附在李少涯耳畔說着什麽。

駱桓野則與第四位樓炻挨着，共同站在應如是另一側。

梅宵寒離開麒麟城後才知道姜旭日和姜胥月兄妹的親叔叔便是樓炻，只不過樓炻是随了母姓離開麒麟城在仙洲闖蕩，跟着應如是才去的白玉京。他們眉眼之間卻相似無比，都是一股略帶矜持的清貴之氣，他與天機閣少閣主乃是一段少年夫妻，還是應如是做的證婚人。

樓炻右手邊，便是鎮守西界的大将軍楚歌。

應如是在麒麟城時說姜胥月與楚歌是青梅竹馬，是正在鬧別扭的老相好。梅宵寒從一開始就開始觀察了，楚歌雖然是一副談笑風生的模樣，可是已經往姜胥月那邊瞟了好幾次，覆着眼的姜胥月雖然也在偷偷仰頭看楚歌，可是楚歌看她是她卻微微扭頭避開視線。

他們一個西北天策軍的将軍，曾是洛河飛星最負盛名的飛盜，一個是麒麟城的城主，姜氏千嬌萬寵的大小姐，他們二人竟然是青梅竹馬，真是令人難以想象。

這七人曾在仙洲共渡了意氣風發的少年時，後來又散在四方安定仙洲，而在這正式的拜師儀式上，他們又把這份希冀傳承到了梅宵寒身上。

他是青祖們的大弟子，理應承擔這份責任。

應如是問他：“你想明白了？”

“師父我……”

女子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能把他內心每個角落都看穿，“之前的你雖同凡人無異，可每一日都如此風平浪靜，這原本不就是你一直渴望的嗎？若是你一旦踏上修行之路，你要面對你的妖族血脈，要面對太多磨煉和責任，這些你真的想明白了？”

她是他的恩人，師父，朋友。

應如是給予了梅宵寒一個能遮風擋雨衣食無憂的家，還有他奢望的一切，但是他卻帶給不了應如是任何東西，她擁有了他眼中應該有的一切，可是他除了師父卻一無所有，這個認知曾一度令梅宵寒萬分沮喪。

但師父一直都知道他想要什麽，可是師父卻有一點不知道，他确實讨厭自己的半妖之身，讨厭刀光劍影爾虞我詐，可是她卻像一座高山一樣為他遮風擋雨，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那些他曾為之恐懼的都不能再動搖他分毫。

可是在這場應如是曾許給自己的氣派無比的拜師儀式上，所有的沮喪都一掃而空，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梅宵寒是她的徒弟了，沒人會記得那個縮在囚籠中茍活的半妖。

梅宵寒再清楚不過，他現在有了無上榮耀，也有了更大更重的責任。

他深深叩首：“道途無涯，我心不悔。”

應如是笑道：“很好，不愧是我應如是的徒弟。”

她把梅宵寒扶起來，沖蕭儀眨眨眼，她的弟妹們又将應如是圍起來，七嘴八舌地讨論着在應如是跟前乖乖站着的梅宵寒，仿佛是自家長輩一般慈愛。

駱桓野率先道：“這小子的梅花可是上好的鍛刀材料，若是他沒化妖，我還真想砍兩枝來煉化。”

樓炻搖搖頭，“老駱你還是改不來哦這壞毛病，看到什麽寶貝都想拿來鍛刀，人家可是洪荒大妖的後裔，做了柴火豈不浪費。”

李少涯抱着籠子點頭表示贊同，如今這個年月，洪荒大妖都躲在妖界的犄角旮旯裏不出世，能見到活着的大妖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梅宵寒知道他們六人其實對自己并無感情，不過是因為應如是的原因愛屋及烏罷了，正因如此梅宵寒才更覺珍貴，當即表示早為他們在吉祥樓準備好了集合所有人口味的宴席，能讓他們好好的敘敘舊。

楚歌勾住他肩膀，輕甲蹭着他的肩頭，“小梅花還真是上道，那我可不能虧待了師侄。”

頓時梅宵寒懷裏就有塞不下的寶物，而其中最為特殊的則是籠中阮念馥的禮物，是一只特殊的靈蝶。

“蝶”無法像人一般開口，可是靈氣卻卻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呈現在眼前：“這只蝶可以引你去蝶閣，賜你一場無比逼真的夢境，醒來恍若南柯一夢，可聊以慰藉。”

蝶閣，白玉京三絕之一。

傳說南華真人曾在夢中見一蝶，似我非我，是夢非夢。阮念馥便是從中悟道，後創“蝶”與蝶閣。

修者的一生太過漫長，總會有各種遺憾無法了解，不如在蝶閣之中得大夢一場，可是梅宵寒如今的大仇即将得報，已經沒什麽遺憾要去彌補。

但終歸是師叔的一番心意，梅宵寒還是鄭重地謝過了阮念馥。

只有蕭儀知道，這只蝶最終會對梅宵寒極為重要，這漫漫餘生之中，陪伴他的只有那風雪，如同他兒時在北境度過的那些年，飄飄忽忽，未有盡頭。

梅宵寒生命中的大雪，卻終究還是落不到應如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