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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英陽山。

燕棠和寧子歸兩人手牽手進了平時燕棠最喜歡的飯館，飯館老板娘看兩人那樣子，眼神立馬就變的八卦起來，一邊擦着桌子一邊忍不住往他們那瞄。

到了座位上兩人才把手松開，兩人對坐，卻又心照不宣地眼神閃躲起來。

寧子歸将碗筷放下，說道：“我想說……”

幾乎是同一時刻，燕棠也把碗放下了，“寧子歸，我和你說個事……”

兩人的視線終于交彙在一起，卻又笑起來，寧子歸人長得溫雅，總是不像個劍客，這般害羞的模樣看起來倒很好欺負，燕棠雙手撐着臉用視線描摹他俊朗的五官。

寧子歸每次與她的目光碰撞，都覺得自己整個人在顫動。

他對燕棠道：“我想你是知道我心意的對吧，我想問你，燕棠，你還只是把我當兄長嗎？”

燕棠故作不知：“你的心意？”

寧子歸無奈地喚了聲燕棠。

他給燕棠夾了一塊她最喜歡吃的菜，對她說：“燕棠，我心悅你，若你不後悔的話，我們就從今天在一起吧。”

燕棠一怔，就算知道這一些不過是幻夢，但寧子歸的話還是變成了一個糖塊，不斷在胸腔中跳動着，為什麽明明沒有吃任何甜食，會覺得如此甜蜜？

她摁了摁心口，指着它對寧子歸說：“它好像很開心。”

寧子歸起身坐在她旁邊，用手順了順她的長發，“我也很開心，從今天起寧子歸就會變成燕棠的了。”

青年眼底含笑，想要過去抱住她，燕棠卻讓他坐在原處好好吃飯，要不然一會飯菜涼了便浪費了，寧子歸雖然不知為何她拒絕了自己的親昵，可是卻還是聽她的話，将桌子上的東西吃完了，燕棠卻一筷子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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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飯館時老板娘還專門拎出來一壇子酒，調侃這是送他們的“喜”酒，寧子歸接過來，連說話都比平時聽起來活絡了，“那就多謝老板娘了，等我們成婚時您可一定要來捧場。”

燕棠喜滋滋地想着他們成婚的場景，連路都走不動了，寧子歸一邊抱着酒壇子，一邊拉着燕棠。

燕棠拽着他的手晃呀晃，“我現在可真想飛起來，飛到天空上，然後一眨眼就回到我們的小屋了。”

但是沒走兩步燕棠便躍到半空化為原型，燕棠的原型很是神氣，只有腹部是白色其他地方是泛着藍色光澤的墨色，在額頭上有一塊如血色的赤紅，是為墨玉妖燕特有的“妖眼”，起到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作用。

她展開雙翅幾乎要把整個山頭覆蓋住，口中醞釀近乎形成漩渦的妖息，英陽山中的妖族與人族都走到街道上，對着天上的燕藥指指點點，寧子歸在街道上茫然地仰望着燕棠，問他們現在不該回家嗎，她這是在做什麽？

做什麽？

自然是把幻境中這些調皮的殘骸燒的一幹二淨，燕棠将風暴一般的妖息吐出去，所到之處燃起來黑色火焰，層層疊疊的幻境像是被燒起來的畫卷一般，周圍的風景不斷變幻，她在這些幻景中自在翺翔，竟然沒有半點受到影響。

這些迷幻之景太過吸引人，稍微不提防便着了道，她本來想拉住被迷惑的寧子歸，可是自己卻被拉到其他幻境中，這些幻境都是寧子歸的記憶，大部分都是和燕棠的點點滴滴，她一邊斬斷這些幻境，一邊又重溫了遍她和寧子歸共同的經歷。

可只有最後一個幻境有些奇怪。

竟然是她和寧子歸常來的英陽山，可是他們卻從來沒經歷過幻境中這件事。

燕棠雖然知道是假的，但難免好奇到底是怎麽回事，便趁假寧子歸不注意捏碎了幻境中的“她”，自己頂替了上去，結果不僅什麽危險都沒發生，“寧子歸”還拉着她在這裏玩了一圈，言行之間比平日的他要活潑許多。

最後又到他們經常去的飯館裏，躊躇半晌不知要說什麽，燕棠也樂意演完這場戲，誰曾想寧子歸還真是要表白。

到了這一步，燕棠才反應過來，這八成是寧子歸的夢。

寧子歸他向來內斂，倒是敢在夢中将心意說出口。

燕棠明知這不過是假的，可是在他說出喜歡時，還是感到欣喜。

但美夢雖好，卻也不能太過沉溺，既然寧子歸的夢都被這些魇獸挖出來了，他現在的情況肯定不好，與其在幻景中欣喜，不如去直接問真正的寧子歸這夢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知飛了多久，燕棠終于看到寧子歸，但是他的手卻被絲狀物挂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好像要被吞噬，她一口帶着強勁飓風的妖息從口中吐出，那些粘稠的黑暗便逐漸退卻。

幻境中原本與寧子歸厮殺起來的中年男人忽然被撞到了牆上，他猛地咳了一聲又哀嚎着摔了下來，寧子歸直接一刀斃命，方才他雖然認出了這不過是虛幻，但是因為心神震蕩卻始終擺脫不了。

幻境破碎，周圍複歸黑暗，燕棠把寧子歸叼到背上振翅而起，他用額頭貼了貼她的脊背，有一搭沒一搭地順着她的羽毛，燕棠其實聽到了寧子歸不是朗翰的親生孩子，不由有些擔心寧子歸。

她有些愧疚道：“寧子歸，對不起，我一開始以為你和朗夫子身上氣味不同是因為母親不同，卻沒想到……”

“傻燕棠，這事又不是你的錯，怎麽你卻抱歉起來。”寧子歸有些好笑，輕輕拍了燕棠一下，“我沒事的，現在我們離開這裏吧。”

燕棠自然知道現在寧子歸還能故作輕松，是想要她不那麽擔心，但是要說心不痛那是不可能的，她暗暗将這筆賬記了下來，定要有一日去與那老匹夫清算。

燕棠的妖息沖破了一層又一層的幻境，在五彩斑斓的畫面與黑暗中行進，到最後也難免暈眩疲憊，好容易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點稀薄的光芒，她直接精神抖擻起來，迅速向那光點沖刺，寧子歸對着越來越大的光團，不由用手背擋住了刺眼的光線。

他們突破這光後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山洞，刺鼻的血腥味從洞底傳來，神奇的是這裏的魔氣十分稀薄，按理來說應該離出口非常之近，燕棠找了一圈沒發現離開的通道，卻在看向洞底時着實吃了一驚。

水獅扈從們的屍體遍地都是，有些甚至缺少了四肢，在最中央還活着的只有三只妖，缺了一只鹿角的青年聽到了頭頂傳來的動靜，他眼神空洞地看過去，燕棠也打量着他，準确地說是看着鹿妖丢失的那只角，它正好插在了師洛兒妖丹的位置。

眼瞳失去光彩的師洛兒剛剛死去不久，她直直望着上空，臉上還保留着驚恐的神色，血液從腹部流淌開來，她的下半身已經變為淺藍色皮毛的獅身，在燕棠的注視下，上半身也慢慢變為獸形。

另一只蜷縮在角落，不斷往後退的兔妖指着鹿妖發出了一聲尖叫，打破了山洞中的寧靜，“是鹿知南殺了師洛兒。”

是鹿知南，殺了師洛兒。

鹿妖仿佛被這句話驚醒了一般，踉跄着從水獅的屍體上起來，他看着自己顫抖的手，仿佛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震驚之餘連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

直到燕棠與寧子歸站到他面前時，鹿知南才将長着一雙兔耳的男妖從地上扯起來，難以置信地吼道：“是你做的對不對，白菏，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兔妖仿佛拼勁全力才甩開了他，連忙躲到燕棠身後，“他是想做妖皇，所以才殺了師洛兒。”

鹿知南仿佛被戳中了死穴，嘴皮顫了顫，竟然再說不出一個字，是誰告訴這兔妖的？就連師洛兒也只是以為他是想找一個大族依附，在她看來自己根本不配争奪那個位置。

燕棠回想起那個幻境，這三人可是相談甚歡，卻沒想到竟然是如此，她微微側目，對白菏道：“你不是師洛兒的男寵嗎？”

白菏面上的傷心一僵，這事除了師洛兒只有鹿知南知道，可是師洛兒視燕棠為眼中釘，鹿知南滿肚子陰謀詭計，根本瞧不上燕棠這疏離于妖群之外的鳥妖。

燕棠到底從何得知呢？

燕棠基本可以确認他們并非是孟憐塵搞的幻境，也不是幻境中暗藏的魇獸，并且他們在進入毗諸嶺地底之後，從未遇到過幻境，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巨大的幻境都是由毗諸嶺中的妖或人的記憶構成。

原來還真是有法子抵抗魔氣，難怪師洛兒和水獅一族如此胸有成竹，但現在看來，最大的贏家似乎是孟憐塵。

鹿知南忽然道：“你們不能走。”

如果燕棠出去了，水獅剩下的族人定會把他活剝，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讓他們幾個背黑鍋，燕棠嗤笑一聲，在鹿知南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兩條雙臂便已經掉落在了地上。

燕棠不僅沒有受到幻境的影響，反而妖力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鍛煉，鹿知南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點，心中打的算盤就這麽碎裂成粉末。

她的舌尖一吐，一口兇猛的妖息将這山洞的四壁沖破，天光傾斜而下，是無限光明。燕棠張開漆黑的雙翅，與寧子歸一同走出了毗諸嶺。

外面等候數日的萬妖本以為走出來的會是師洛兒，但沒想到第一個出來的卻是名不見經傳的燕棠，其次是羸弱不堪的兔妖，最後是雙臂盡失，傷口還淌着血的鹿妖。

水獅族人一擁而上去，只能看到洞底無數水獅屍骨，但不多時毗諸嶺之上哀嚎遍野——只有三只妖活着走出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