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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沈娴在太羽洲也待了八百年有餘，其實并不算短，但是對于她師父沈觀溟這樣的大能來說，八百年也不過是指尖剎那。

而對于她沉睡在太羽洲深處一處花叢中的養母廖紫芝來說，或許她還是來時那樣并無分別。

沈娴原是流落到丹霜城的孤兒，跟着一幫乞兒讨飯吃時被人虜了要供給丹霜城主做藥童，那時候恰巧上一批藥童死的幹幹淨淨，隐藏在暗處不為人所知的城主府內人心惶惶，一時間鬼魂複仇的說法傳遍了城主府。

其實這是尚是副城主的廖紫芝傳出的，她心中清楚那些藥童子的靈魂早在死去的時候就被抹去了，但是既然她接替了父親的位置，就不能讓這種事在陰暗處滋生下去，她聯系上八門獄的線人，将那用邪法煉藥的城主所作所為和盤托出。

在大火焚燒城主府的夜晚，最後一批藥童子被廖紫芝帶了出去，但其中唯獨沈娴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她一時心生憐憫，便要親自帶着她，為她找個好人家，可是就是救了藥童子這一個時辰之內，廖紫芝被已經重傷城主找上複仇。

雖然最後她留了一條命，可還是中了劇毒，一種丹霜城最尋常不過的毒藥“斷愁”，但卻加了一味源自魔界的藥材蟲翅火，若是無法解毒，三日之內皮膚化作蟲竅，而後口吐出的幼蟲飛上三個瞬息，便是人蟲俱亡之時。

除非……能在三日之內抵達東極之冬的太羽洲，求醫仙沈觀溟施以援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八門獄主這樣對沈娴說。

她把廖紫芝與沈娴送到了白玉京，再從白玉京坐被改造過的飛魚舟一路向東，終于在第二日清晨抵達了太羽洲。

那人一身淺綠長衫，滿頭潔白無瑕的長發被一根玉簪固定在腦後，可是面龐依舊是年輕模樣，仿佛是天界來的仙人，那是沈娴第一次見沈觀溟，可并不是廖紫芝第一次見他，他們本就是老交情，也曾有過書信往來。

即便沈娴還是個孩童，也能看出來廖紫芝喜歡沈觀溟，可是那仙人卻只待廖紫芝為摯友，廖紫芝深深望着白發男人，似乎已經心滿意足。

紫衣女人道：“那人已經死了，又見到了你，我心願已了，只是我還帶着孩子，雖然我們只有三日的緣分，但我已視她作親女，我瞧她頗有學醫天分，今後便由你照料，可別讓我失望啊，阿溟。”

沈觀溟摸了摸沈娴的腦袋，搖頭道：“你不會死的，起碼在我羽化之前，你不會死的。”

那也是個暴雨天氣，太羽洲之上電閃雷鳴，小小的沈娴卻已經預計到了生命中最親近的兩個人的死亡，其實這對一個孩童來說相當殘酷，可是她只是冷靜地問沈觀溟，該怎麽救她，自己有沒有能幫忙的地方。

沈觀溟說是活着，也僅僅是活着。

他取出了用太羽洲中最古老的椿樹釀的忘憂酒，這酒不僅能讓人大夢一場，同樣是一種百毒解，若是在中毒的半刻鐘之內喝一口忘憂，還是有可能解毒的，可現在已經過去了兩日，把廖紫芝的命帶回來的可能性也愈發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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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斷愁”中的那味多出來的蟲翅火無引可解，沈觀溟費勁了心思，只能想出來一種辦法，那就是先用沈娴的眉間一滴血做引，混入忘憂酒中給廖紫芝服下，然後由沈娴拜他為師，在一千年中找到解蟲翅火的藥引。

到如今只剩下不到二百年的時間，還沉睡在花海中的廖紫芝便要徹徹底底死在睡夢中，雖然沈娴在這八百年

所以沈娴铤而走險另辟蹊徑，打算抓來活人試藥，不經意闖到她視線中的霍流弈比那個殘腿更要适配。

聽到沈娴提到那腎虛公子時的語氣暗含鄙夷，霍流弈來了興致，問道：“怎麽，那男的做了什麽腌臜事？”

沈娴正為披着方才藏藍色寬袍大袖，躺在她平日打坐的冰床上把玩藥瓶的霍流弈找衣服，他說為了方便行動，還要化作女身跟着自己，沈娴雖無奈卻也順了他去。

他手中的瓷瓶裝着她研制出的“斷愁”，同樣加了蟲翅火這一味藥，和廖紫芝中的那毒一般無二，原本她是打算能把各種解藥做出來之後，才給他吃的，過程中還需要護法。

沈娴翻出一條紅色長裙，她甚少穿這樣鮮豔的顏色，送給霍流弈穿正好，道：“那人是青州一個富商公子，千疼萬愛的，整日尋花問柳，沒少在風月場留戀，來這的原因也十分惡俗，與一舞女私自定了情，可是私奔之日他卻故意不赴約，去和別人厮混，結果那女子也是剛烈，懷着身孕跳了東海，死時以三魂七魄給他下了惡咒。”

她拍了拍霍流弈翹起來的腿，“這惡咒從下身起源，先是蔓延到兩條腿，再延展到上半身，直到全身腐爛而死。”

霍流弈哼笑一聲，罵道：“還真是腌臜貨色。”

那女子的怨氣不足以讓他瀕臨死亡，但恰好還有個嬰靈跟着一起，陰差陽錯之下便成了頂級的惡咒，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回來，他手中拿着的這瓶“斷愁”被沈娴拿去試藥，沒想到起到了以毒攻毒的作用，居然還給他幾天好活。

沈娴又道：“我雖然學醫，卻沒什麽菩薩心腸，更別提他身上的因果層層疊疊，我可不想替他背，這瓶解藥被我制成隐香放在你身上，可是沒想到反應這麽激烈，他身上的惡咒反而催化了蟲翅火，五個瞬息的時間被縮短成了三個瞬息。”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冷靜的可怕，既沒有什麽快意恩仇，也沒有後悔帶走這條人命，即便是炎炎夏日，也無法消融沈娴周身似有所無的冷意，可就是這樣危險的人卻讓霍流弈更為心動。

畢竟他們現在也算是“共犯”，醫仙姐姐居然毫無保留的把這些都告訴了自己，難道不是一種對他的信任嗎？霍流弈兀自暗喜。

霍流弈換上那身紅裙，倒是格外的合适，沈娴瞧他笨手笨腳的模樣，眼神軟了幾分，調侃道：“若是我要有你這樣的師妹，想來也不錯。”

霍流弈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他一開始化為女身來仙洲只是被忽悠，女子才能進太陰宮罷了，現在又換女身只是想要方便留在沈娴身邊，可是他卻從沒想過要真的變成女子，和沈娴稱姐道妹。

他連忙道：“等過幾日，我再換回來，光明正大用我原本的身份！”

沈娴敲敲他的腦袋：“小弟弟啊小弟弟，你若是被發現了男子身份湊到我身邊，會被陽羽宮的師兄們扔出去的。”

霍流弈的不開心全寫在了臉上，扯着大紅的裙擺跟在沈娴後面，等他們離開密室後，出來便是沈娴的洞府，在一方清淨無人的小島上，上面栽滿了開着白色小花的藤蔓。

他這才發現自己所住的醫館離她的洞府十分的近，出了門便能看到滿目白花，沒想到竟然是沈娴的居所，乘着小舟不過半刻鐘就到了，于是他又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