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

第 30 章

來時的路上，傅言宵試想過夏滿此刻會是什麽表情。

悲傷、委屈、無助，還是迫切地想要尋求他的安慰？

他沒有想過會在夏滿臉上看到喜悅的笑容，漆黑如墨的眼底只裝填了他的倒影，他被迫卷入了夏滿為他編織的星海之中，震撼得說不出一句話。

傅言宵心中冒出一個答案——

夏滿的笑容是因為他，因為看到他而喜悅。

十幾年的時光改變了夏滿，卻無法徹底改變夏滿，夏滿仍舊是他記憶中，那個陽光朝氣的小太陽。

傅言宵怔愣數秒，放棄了矜持，摟住夏滿的腰，低聲應道：“嗯，我來接你了。”

“傅言宵，你吃飯了嗎？我剛泡了一桶泡面，你要是沒吃的話，我請你吃呀。”夏滿絲毫沒有察覺他與傅言宵之間的距離有多暧昧，一邊在說，一邊拉着傅言宵進了便利店裏。

還沒抱上一會，夏滿就從他的懷抱中撤離了，傅言宵盯着自己空蕩蕩的掌心，才觸摸了一下就适應了夏滿的溫度，起了貪戀，想要再多享受一會觸摸夏滿的感覺。

“傅言宵，你吃了嗎？”

“沒有。”傅言宵沒有為了迎合夏滿而說謊，生日聚會大多是喝酒玩游戲，沒人會專注于甜品和主食，他為了躲清淨，只喝了點酒。

“那你想吃什麽口味的泡面？不想吃泡面的話，這裏還有便當和飯團，你自己去挑，我請你。”夏滿指了個方向。

傅言宵看向夏滿桌前的泡面：“和你一樣就好。”

“你等等！”夏滿拿起一桶番茄味的泡面，小跑到櫃臺前，拜托櫃員給他加熱水，回來時，他拿回了充到一半的手機，還有幾包傅言宵沒見過的小零食。

這裏不處于繁華地帶，便利店的休息區沒有其他客人，夏滿拉着傅言宵坐下，将剛買的泡面放到傅言宵面前，又分給了傅言宵三包小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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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是鹽焗雞蛋、鹹菜和火腿腸。

“把這些加進泡面裏，就當加餐了，是不是很豐盛？”

傅言宵的一日三餐都有人給他準備，上高中之後，午飯和晚飯都在食堂裏解決，一中的食堂是出了名的好吃，每天都會變換不同菜色。因此，傅言宵很少有吃泡面的機會，小時候好奇泡面是什麽味道，嘗了一次之後就沒了興趣。

他不愛吃，不會覺得泡面吃了不健康而抗拒吃，也不會阻止別人吃泡面。

因為是夏滿送給他的，這一碗看着平平無奇的泡面有了不一樣的味道，濃郁的番茄香氣從盒蓋裏飄出來，勾起了傅言宵的欲望。

“嗯，很豐盛。”傅言宵眸裏摻了點笑意，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語氣很像在哄孩子，而被哄的夏滿也沒有發覺，夏滿只覺得，傅言宵說的話能讓他開心起來。

夏滿拆開自己那碗泡面，面餅已經完全熟了，他将三樣小菜全都加了進去，推給了傅言宵。

傅言宵一怔：“我有了。”

夏滿将傅言宵那碗泡面拿過來，順道順走了剛給傅言宵的小菜，笑道：“怎麽可以讓客人等那麽久呢，我的先給你吃。”

傅言宵低低笑了起來，看向夏滿，沒有要吃的打算：“那，我想等你一起吃。”

夏滿心裏某塊位置松動了，喜悅值又升高了許多，明目張膽地往傅言宵身邊靠了靠。

他喜歡和傅言宵相處，也只有傅言宵能夠給他百分百的安全感。

等待的過程裏，傅言宵沒有詢問夏滿發生了什麽，夏滿也沒有提及這個話題。

三分鐘過去，夏滿又将剛泡好的面跟傅言宵那碗交換了。

“那碗面泡了太長時間，面很軟了。”

傅言宵說不在意，夏滿卻異常堅持：“這是我第一次請你吃東西，不能給你留下不好的體驗。”

夏滿認真的表情逗笑了傅言宵，傅言宵也沒有糾結這件事，接受了夏滿的心意。

番茄雞蛋面符合大多數人的口味，傅言宵沒有吃過這種口味的泡面，面條浸滿了濃郁的番茄湯汁，口感竟意外的不錯。

“好吃嗎？”夏滿問。

“好吃。”

接下來的幾分鐘內，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面條全部下肚，夏滿才再次開口：“傅言宵，我被我媽趕出來了……”

夏滿轉動着一次性勺子，盯着玻璃上的倒影，慢慢将發生的事情說給了傅言宵聽。

他臉上失去了笑容，卻沒多出悲傷或憤怒的情緒，仿佛在說一件與他毫不相關的事情。

作為當事人的夏滿無動于衷，作為旁聽者的傅言宵卻出奇的憤怒，放在桌下的手早已緊握成拳，心裏不斷懊悔：他應該送夏滿進屋的。

可轉念一想，就算送夏滿進去了，等到他離開之後，方若瑜還是會找夏滿的麻煩，只是延後了而已，事情還是會發生。

“我其實知道，我媽懷我的時候受了很多的苦，可我不明白的是，真的會有母親，因為孩子在孕期時不聽話就讨厭孩子的嗎？”

夏滿不是在書中獲知的這些信息，高三上學期的某一天，他偶然從傭人們口中得知了這件事。

那時的夏滿大受打擊，想了好幾個月都沒能想明白，也不敢詢問方若瑜原因。

清醒後的他明白過來，他早在方若瑜的區別對待中獲悉了答案——

方若瑜就是不喜歡他。

“世界上沒有完全一樣的父母，有的父母對孩子極盡寵愛，有的父母對孩子嚴加管教……你很不幸，遇到了一對偏心的父母，但這一點不幸不代表其他方面就不幸，老天總會在別的方面補償你。”

傅言宵越說越認真，目光也深邃深沉，夏滿逐漸放松下來，驀地笑了起來。

傅言宵疑惑：“怎麽了？”

夏滿趴在桌子上，含笑看着傅言宵：“你也會相信老天爺嗎？”

傅言宵跟着笑起來：“為什麽不相信呢？人總要相信點什麽，才能走得更遠。”

傅言宵認真的語氣逗得夏滿開懷大笑，因為談及夏家的事情而有些陰霾的內心，都被明媚的笑意給沖散了。

知道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知道方若瑜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夏滿才終于釋然，他和方若瑜之間終究少了份血緣羁絆，所以方若瑜才會不重視他。

可在他回到傅家之後，方若瑜又醒悟過來，知道他的好了，可惜為時已晚。

現在的夏滿等不到那個時候，也不期待那個時候的來臨，他只想遠離那個會讓他窒息的環境。

待在那裏，他一定會變回原來自卑懦弱的夏滿，他不想要變成那樣。

夏滿忽然朝傅言宵伸出手，睜大一雙圓眼，輕聲道：“可以抓着你嗎？”

傅言宵本能伸出手，在觸碰到夏滿之前又忽然停住。

“這件事有我的責任。”

“嗯？”

傅言宵拿出手機，翻出與夏寶的聊天記錄，攤開給夏滿看。

他還是不想對夏滿說謊，不是因為愧疚，而是，他不想對夏滿隐瞞這件事情，他想坦坦蕩蕩地接住夏滿伸過來的手。

“你弟弟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我就猜出來是他了，他太過分，我才想教訓他，對不起，是我越界了，也連累你受到母親的批評。”

夏滿将夏寶和傅言宵的聊天記錄看了一遍，面上只餘震驚。

如果不是傅言宵主動坦白，他根本不會知道背後的真相。

夏寶一句句“我讨厭你”刺得夏滿心口疼痛，又被傅言宵的“我喜歡你”給撫平。

夏滿面頰微紅，指尖顫抖，已經看完了，目光還流連在手機屏幕上，指尖不小心又點開了一條語音。

傅言宵低沉的嗓音傳入耳裏，再次攪亂了他的心。

“沒關系，我喜歡你就夠了。”

這聲一出，兩人都陷入了相同的窘境之中，知道對面的人是夏寶，傅言宵說的時候毫無顧忌。

情況逆轉，當着夏滿的面被夏滿公開處刑，傅言宵知道了‘煎熬’這個詞的真正含義。

偏偏，夏滿又不小心按到了那條語音，告白再次響起——

“沒關系，我喜歡你就夠了。”

不止是臉紅了，夏滿的耳朵也紅得不可思議。

雖然知道這是傅言宵為了應付夏寶的假話，可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害羞。

夏滿将手中的‘燙手山芋’遞還給傅言宵，聲音發顫：“還給你。”

傅言宵接過，輕輕“嗯”了聲，沒了後話。

氣氛一時之間凝固了，一聲突然響起的“歡迎光臨”将夏滿的理智拉回。

夏滿說：“傅言宵，你沒有越界，謝謝你幫我說話。”

傅言宵小心翼翼看向夏滿，看着夏滿的眼睛再次彎起了他熟悉的弧度，撫平了他的忐忑不安。

“你怎麽那麽好呀。”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還願意幫助他。

夏滿笑道：“傅言宵，我也很喜歡你哦。”

傅言宵喉結滾動，抓住了夏滿的右手，夏滿一怔：“怎麽了？”

傅言宵回過神來，佯裝淡定，解釋道：“你剛才不是問我，可不可以抓着嗎？”

這是他的回應。

夏滿回握住傅言宵的手，屁股一挪，又往傅言宵身邊靠了靠，他趴回到桌子上，姿态慵懶，在傅言宵面前擺出全然放松的狀态。

夏滿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傅言宵在看着夏滿。

便利店裏不時響起歡迎光臨的聲音，收銀員的說話聲，還有收款到賬的提示音。

略有些嘈雜的環境裏，夏滿的心異常地平靜。

握着傅言宵的手沒有松開，他感覺到緊貼的掌心逐漸滾燙，不知是他的體溫還是傅言宵的。

便利店門口有一個公交站臺，又一輛公交車開走之後，夏滿終于直起了身，晃了晃傅言宵的手，說道：“傅言宵，你帶我回家吧。”

傅言宵的心猛地連跳了好幾下。

這句話很暧昧，但傅言宵清楚知道，夏滿說這句話時沒有裝任何心思，只是一句很平淡的請求。

傅言宵眸光溫柔，柔聲道：“嗯，我帶你回家。”

出店門的時候，被冷風吹得清醒過來，夏滿忽然大叫了聲，傅言宵問：“忘記什麽了嗎？”

夏滿：“我忘記稱呼了。”

“嗯？”傅言宵沒反應過來。

“說好叫你哥哥的，我給忘了。”夏滿滿是愧疚道，“這是你給我的專屬稱呼，我怎麽忘了呢。”

傅言宵有些好笑：“沒關系，我不在意。”

“你怎麽可以不在意呢！”夏滿睜大眼睛，難過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叫你嗎？”

傅言宵：“……”

“喜歡。”

他當然喜歡，恨不得夏滿天天這樣喊他。

得到滿意的回答，夏滿嘿嘿笑了聲，松開傅言宵的手，往後連退了好幾步。

傅言宵：“……”

傅言宵要去追夏滿，被夏滿叫停：“你站在那裏不要動。”

傅言宵：“？”

夏滿退到了便利店內，傅言宵預感到夏滿要做什麽了，在夏滿沖出便利店時，提前張開了雙臂，接住了朝他飛撲過來的夏滿。

夏滿再次在他懷裏仰起頭，眸裏滿是亮光，笑眼彎彎：“哥哥，你來接我了呀。”

“嗯，我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