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無可奈何花落去
穆青站在一旁,雙眼通紅,哽咽着聲音道:“娘娘,您這樣讓奴才心裏看得難受,公子他……已經走了。”
我置若罔聞,只靠着身旁的人,輕輕的哼着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亭子外的桃花雨,我笑着跟身旁睡着的人說:“無忌,等到桃花雪落時,我就來陪你,好不好?”
這是一個諾,訴盡了一段輾轉一生、相愛卻無法相守的刻骨相思和衷情訴、情緣卻難再的無盡思念。
不知上天造就的這一場青春到底是為了誰?
一旁的穆青握拳塞在了嘴裏,再也看不下去,轉過身去……
我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霓裳殿的,我只知道我拖着麻木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身子回到霓裳殿時,魏圉已在殿內等着我。
魏圉見我回來,神色一輕,走過來就要抱我入懷:“如兒,你回來了……”
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驀地一把将他推開,魏圉被我這猝不及防的一推,推的微微踉跄了兩步,魏圉穩住身形,神色震驚的看着我。
我撲過去,一拳又一拳打在他的身上,卻不能洩憤絲毫。
他任我打,不動不怒,也不說話,我抓着他的衣服,神色木然的哭着問他:“為什麽你的心裏裝得下天下,卻容不下一個小小的信陵君魏無忌?”
魏圉沒有說話,只擡手一揮,藏在袖子裏的一沓白絹翩翩飛舞着落在了我的腳下,我松開抓着他衣服的手,慢慢的坐在了地上,伸手撿起地上一塊又一塊白絹。
這是《小雅·節南山》中的那幾句:
“節彼南山,維石岩岩。
赫赫師尹,民具爾瞻。
憂心如惔(tán),不敢戲談。
國既卒斬,何用不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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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雅·小弁(biàn)》:
“君子信讒,如或酬之。
君子不惠,不舒究之。
伐木掎(jǐ)矣,析(xī)薪扡(chǐ)矣。
舍彼有罪,予之佗矣!”
……
《小雅·何人斯》:
“彼何人斯,其心孔艱。
胡逝我梁,不入我門?
伊誰雲從?維暴之雲?”
……
我的唇邊拂出一個慘淡的笑,這兄弟倆不愧是同一個爹生的。
敢罵魏圉的,也只有魏無忌了吧。
我翻過一塊又一塊白絹,上面是《小雅·雨無正》:
“如何昊天,辟言不信!
如彼行邁,則靡所臻(zhēn)。
凡百君子,各敬爾身。
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
《小雅·正月》:
“佌(cǐ)佌彼有屋,蔌(sù)蔌方有榖(gǔ)。
民今之無祿,天夭是椓(zhuó)。
哿(gě)矣富人,哀此惸(qióng)獨!”
……
《小雅·小旻》:
“不敢暴虎,不敢馮河。
人知其一,莫知其他。
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
還有《小雅·四月》:
“四月維夏,六月徂暑。
先祖匪人?胡寧忍予!”
……
我不再那麽喜歡說話,也沒有力氣去說話,每天坐在木廊的躺椅裏看夕陽起落,花開花謝,雲卷雲舒,好似塵世已經遺忘了我,我也遺忘了塵世,細細去回憶那時的相思繁花、喜樂嗔怒時,原來,我也曾這樣愛過。
阿蘅站在我旁邊,紅着眼眶道:“娘娘,奴婢來幫你寫吧,娘娘念,奴婢一字不落的給娘娘寫出來。”
我搖搖頭說:“阿蘅,我自己可以的。”我自己寫的,才能表達自己想說的意思。
趴在案上,提着筆,沾了墨的毛筆一次又一次無力的落在鋪陳在案上的帕子上,只見素白的帕子上一大團濃黑,我微微蹙了蹙眉頭,阿蘅見此,給我重新拿了一張帕子鋪在了我面前。
我感激的看了阿蘅一眼,自大病了一場後,我的身子已是飄零在水裏的殘花一朵。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訣別的夜,他站在屋上為我吹埙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卻早已是白雲蒼狗,物過人老,唯有清淚兩行。
手腕有些使不上力,我提着筆,把手腕壓在桌案上,深一筆如烏雲蔽日、淺一筆似雁毛過海的在帕子上寫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在寫“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時,眼淚已潸然而下,恐怕此生,他再也不會來了吧。
有些地方因為落筆太重,加上我的眼淚落在帕子上,已經暈成了一朵朵小團墨色的雲,有些難認,但勉強還能看,我于魏無忌……只能緣盡于此了吧。
雖然就那麽幾十個字,我卻寫了很久,待我寫完所有的字時,我已花光了所有的力氣,阿蘅扶着我,顫着唇,哭着喚道:“娘娘……”
我靠在海棠的肩上,想擡手去拿案上的帕子,有氣無力的跟她說:“阿蘅,拿去焚了吧……”阿蘅,真好,真好,我終于告訴他,我的心意了。
阿蘅拿着那張帕子握在手裏說:“諾。”
“阿蘅,我好累,好累……”
阿蘅柔聲說:“娘娘閉着眼睛養一下神吧……娘娘不可以睡着,不然奴婢就揪娘娘的耳朵,奴婢一定會把娘娘揪醒。”最後那幾句,語氣惡狠狠的。
我有氣無力的笑說:“這麽兇,小心嫁不出去,當一輩子的老姑娘。”
阿蘅抹着眼淚撇嘴說:“娘娘可別想咒奴婢,奴婢一定會嫁出去的,娘娘等着吧!”
說說笑笑間,一股困意直湧腦門,阿蘅後來還說了什麽,我已不知道……
我靠着阿蘅的肩膀,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杏花已快要落盡,我的身子一天已不如一天,大抵已是油盡燈枯了,我怎麽也不肯讓魏圉叫來的太醫給我瞧病,自己心裏清楚就好了,何必再讓旁人徒增傷感呢。
阿蘅見我如此,背身抹眼淚,回過身就笑對着我,我看的心裏有些不好受,可想想,又有什麽好哀傷的呢,此時杏花落了,桃花開的正好,人的生命就像早晨的露水一樣,被太陽一曬,就幹了。
這日下午起來時,精神頭難得的好,頗有些回光返照的模樣,阿蘅見我眉頭舒展了不少,也很高興,跟我笑着說今日天氣不錯,阿蘅心思簡單,只要好好裝個精神頭很好的樣子騙過她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吩咐阿蘅幫我選了件煙羅紗的紅裙出來,然後吩咐阿蘅給我梳頭上妝,我平時很少穿顏色鮮豔的衣裳,紅裙上身,也襯的人的氣色好了些。
我身子不好,經不起繁冗頭飾的折騰,阿蘅只用發帶将我及腰的長發随意地紮了起來。
人因為清減了些,紅裙穿在身上微有些寬松,但這并不打緊。
銅鏡中的我臉色蒼白如素絹,以前微微有些肉的臉頰越發尖了,越發襯得眼睛大的空洞,我淡淡一笑,往臉頰上鋪了一層胭脂,臉色看起來微微好了些,卻無法遮住已經入骨的病态,在幫我畫眉的阿蘅眼圈一紅,停下手上的動作,低着腦袋嗚嗚的就要哭出來,我捏了捏她的小肉臉,無奈笑說:“你這丫頭近來越發愛哭了。”
打扮妥當,我對阿蘅說我去想桃林走走,阿蘅忙安排人置了軟辇将我擡去了桃林。
我讓阿蘅扶我在亭子裏的石階上坐下,跟阿蘅說:“阿蘅,去請陛下過來吧。”
阿蘅驚訝的看了我一會兒,喜笑顏開的說:“奴婢這就去請陛下過來。”
我輕輕而又無奈的嘆了口氣,看着阿蘅的身影消失在一層又一層桃花中。
我靜靜坐着,拉起袖子,看着手腕上的鳳凰圖騰慢慢地淡去、消逝……心中卻無比平靜。
“如兒。”
我朝他看去,向他擡了擡手,笑說:“你來了。”
魏圉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略一怔,擡手握住我的肩,見我沒有抵觸他的碰觸,伸手扶住了我,讓我的頭枕在他的肩上,他剛想說點什麽,當他看見我放在膝上的手,面色一變,握起我的手,不敢置信的看着我指尖的星星點點的白光,神色很是震驚,無法置信的看着我:“如兒你……”
我淡淡笑道:“陛下,這是即将消亡的前兆……如今,我才明白‘凰女引命,亂世一統’的意思,想來,很是令人發笑,陛下,我、是時候該離開了。”
魏圉的聲音哀戚而疼惜:“如兒……連你也要棄寡人而去嗎?”
我笑道:“陛下,我累了……是時候跟你告別了,這世間已再無紅塵可讓我留戀,也再無歲月可讓我回首……陛下可記得很多年前,陛下問我會記得那天的日出嗎?我說會記得,我真的一直都記得,人的生命就像很多年前我們看過的日出一樣,日出之美,恰在它掙破黑暗、破雲而出的那一瞬,日出雖美,可它終會迎來日落,不過昙花一瞬,但它知足常樂,所以它努力地去綻放出自己的美,用自己的美來回報喜歡它的人……生死有命,悲歡離合,我已經看得很淡,我一點都不難過,所以陛下也不要心傷……其實,很多年前,我騙了你,你問我喜歡的花是什麽,我說蘭花,其實,我最喜歡的花,是桃花。”
“那年,你問我的願望是什麽,我說随遇而安,可是人生在世,随波逐流易,随遇而安卻難,唯求的,不過心安罷了。”
“我追其一生,都在追逐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卻又傻的固執的不肯放手……只是碧海桑田,我再也追不到了……”
魏圉将我攬在懷裏,神情悲恸欲絕:“若有來生,你可願愛寡人一次?”
殷紅的血染在了唇角,我眼前的一切慢慢的模糊起來,我蹙着眉,努力讓自己去看清他,我擡手,無力的、輕撫了一下他緊蹙着的眉,我說:“今生緣淺……何必來生……”
雪絮悄無聲息的墜下,庭院裏的桃花被還有些寒冷的春風一吹,簌簌的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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