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誘因

誘因

“簡岚是吧，能跟叔叔說，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嗎？那個黃雲希是你的同學嗎？”杜子松很有技巧地放緩語氣，把自己的疑問聚焦到一個具體的問題上。

簡岚輕輕點頭，回應了黃雲希的問題，卻沒有回答他的第一問。

杜子松锲而不舍地問：“他告訴你了什麽，還是你自己發現了什麽？”

簡岚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不搖頭也不點頭。

“如果有人威脅你了，不要怕，叔叔會幫你解決。不過你要明白，只有抓到兇手大家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全。不要覺得不好意思，要相信自己的判斷。”杜子松耐心地說。

簡岚眼神一動，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一言不發。

杜子松達觀一笑，“別有壓力，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随時來找我。”

簡岚收下了名片，起身告辭，走到門口又回頭說：“杜律師，雖然我和柴美佳不熟，可畢竟是一條人命，請您認真對待。”

杜子松一愣，“當然。”

簡岚認真點頭，拉開門，猛然發現有人等在門外，還是位熟人。

杜子松稍遲一步來到門邊，望向來人笑道：“吳傑？哦對了，咱倆約了晚飯。不好意思，我忘了時間。”

“學長，沒事，不着急。這位是簡岚同學吧？”年輕的刑警驚訝道。

吳傑是下午到簡家問話孟知雨的兩位警察中年輕的那一個。他雖然此時脫下了警服，但不掩身姿挺拔，眼神率直，而且頭發又短又硬，小鷹鈎鼻和一點微笑唇令人印象深刻。

“你們見過？”杜子松眼神在兩人間逡巡，琢磨着簡岚有沒有把那些話告訴別人。因為說不好警察中會有一個調查員。

“嗯，了解案情的時候見過一面。她這是？”

“哦，這是我老同學家的孩子，剛才他們來和我敘敘舊，這孩子把手機落在我辦公室了，回來拿呢。”杜子松解釋道，“行了，時間長了你家裏該擔心了，我送你下樓。吳傑一起吧，我說的那家飯館就在附近。”

“不用。”簡岚看了一眼吳傑，獨自離開了。

她把心中的秘密托付給了杜子松，杜子松又認識警察，她掌握的線索應該能發揮作用吧。

不過，她好像忘記說了一句話——“重要的是誘因”。誘因就是動機，這一點他們也一定會去查的，漏掉了也沒關系吧。

殊不知，這至關重要的一句話成為杜子松推理路上失去的方向标，他一路朝着盤兇的方向狂奔，完全忽視了簡岚一上來就說的“意外”。

“意外？怎麽可能是意外？我不是和你說了嗎，那個女孩提到了一個叫黃雲希的學生，他慌慌張張往下跑，一定是因為自己做了什麽。他不是兇手，也是目擊人。”杜子松和吳傑據理力争。

“噓！學長你小聲點。”吳傑左右看看，“這些只是內部的猜測，還沒公開呢。”

他讀大學時，杜子松作為優秀畢業生，回到母校給學弟學妹們做過分享會，他的律所還為不少學生提供了實習機會。

他的一個好朋友就曾在秀林所實習，後來成為了這裏的執業律師。他和杜子松雖然差了許多屆，後來t因為有過幾次打交道的機會，也熟悉了起來。

杜子松壓低聲音：“我強烈建議你們再查查那個黃雲希，還有柴美佳的父親。”

吳傑神情一凜，“柴美佳父親怎麽了？”

杜子松擔心着“假想敵調查員”在警方內部，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含糊道：“看看他和別人有沒有過節。”

“您覺得有可能是仇殺？柴美佳的父親柴宏友是SY集團的高管，之前我們去SY集團做普法宣傳的時候接觸過幾次，人挺好的。”吳傑說。

杜子松嗤笑一聲，重複道：“‘人挺好的’，小吳啊，你才和他接觸幾次就對他的人品下結論，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您說的有道理。其實說來奇怪……關于黃雲希的事，我們早有懷疑，但是最後被證實了他沒有嫌疑。”吳傑忍不住道。

[“2號開挂了，遇到的NPC這麽給力”]

[“看來第一案就是簡單啊，進展好快”]

[“3號4號這一案好邊緣”]

杜子松瞪大了眼：“你怎麽不早說。怎麽被證實的？”

“具體的信息我不能透露，您可以不用往這個方向想了。反倒是柴宏友，他起初不依不饒的，後來黃雲希父母和他私下溝通了一次，他就認可了我們的結論。當時我們以為他是冷靜了下來，現在想來是有點奇怪。我們去他家時，他也有點不自然……”

“他家在哪？”

“咱們鎮唯一富人區，就是SY集團那片住宅區的半山腰，那幾棟院子像花園似的別墅裏。”吳傑說。

“富人區啊，安保怎麽樣？”

“芷海鎮這個小地方，能有什麽像樣的安保。好在居民大多是本地人，也沒什麽賊就是了。”吳傑咕咚咚地喝着可樂，猛然醒悟過來，一低頭差點噴出來，“學長您這提問的角度不太對啊，查案是我們的職責，您可別亂來。”

杜子松敷衍地擺擺手，“哪能啊。”繼而分析道：“按照目前的線索，柴美佳很可能是因為父親柴宏友的事被人殺害，黃雲希很可能目睹了什麽，他告訴父母後，他的父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在與柴宏友商談的過程中以此當做籌碼，讓他退步，摘清了自己的兒子。”

“您說得有道理。不過您是對我說的嗎？”吳傑沿着杜子松的視線，疑惑地四下顧盼。

[“哈哈哈哈，他是對着觀衆們說的，而且特意找了個無遮擋的角度，方便呈現”]

[“這就很像某種電影手法，演員突然對着鏡頭和觀衆溝通”]

告別吳傑後，杜子松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激動得來回踱步。

“朋友們，今天的進展太快速了。我感覺已經摸到了案件的核心，但是我們還缺乏證據。嫌疑人的名單上只有黃雲希和柴宏友，這遠遠不夠。為什麽有柴宏友，朋友們啊，黑暗家庭雖然不多見，但不是沒有。柴宏友的表現太奇怪了。”

“為什麽沒有簡岚和孟知雨？案發時這兩人有不在場證明，案發前她們只短暫的分開過，而且動機不足，她們的嫌疑太小了。”

“我認為關鍵還是在于柴宏友！他在隐藏什麽，他家裏有什麽？”

杜子松越想越興奮，猛地一拍手，“朋友們，我有個大膽的想法。我們要不要潛入柴宏友家？”

[“調查員帶頭違法”]

[“你在說什麽？杜律師不要忘記你的人設”]

[“論律師想過偵探瘾”]

【觀察員07：調查員杜子松，請注意言行。】

“觀察員同志都出來了！”杜子松一派輕松道，“我知道這不合法，也沒打算硬闖。這都是為了查案，我現在只是個律師，沒辦法開調查令，但想要調查就不能只在外圍打轉。我建議，開啓【全民審判】，讓觀衆們決定要不要潛入柴宏友家！”

*

“杜子松太煩人了。”

“才開播幾天，尚方寶劍要出鞘兩次了。”

“這一期怎麽這麽不走尋常路。”

“那個江彥禮也很煩，起初玩命壓熱搜，現在又瘋狂買熱搜，各種誇簡岚，看得我有點審美疲勞了。”

“1號還是有水平的。”

“水平是有，但不像好人，總感覺她在憋個大招。”

負責時溯相關業務的警方非官方群裏，各種評論瘋狂刷屏。

他們最怕的就是“全民審判”，這種方式太有煽動性，很容易變得不可控，成為輿情。

而主要負責人之一的淩祈一言未發。

他正在輪休。

雖然要24小時待命，但非緊急案件，如時溯的項目，他通常是不會占用自己的休息時間來處理的。

可今天淩祈幾乎一直在看直播。

警方擁有多視角看直播畫面中空間的權利，他有一臺隊裏發的辦公手機，也有這項功能。

官方平臺和各調查員直播畫面未包含的角落裏，他在杜子松的直播間裏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調查員簡岚獨自在杜子松身後不遠處的視覺盲區裏，戴着鴨舌帽，面前的蓋澆飯幾乎沒有動。

看到她沒有被局限在已知的信息裏，還在搜集新線索，淩祈嘴邊不自覺彎起了一點弧度。

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有什麽計劃。

*

夜晚的芷海鎮潮氣濕重，鹹腥的海水氣息萦繞在鼻端。

便利店的門開合時，便能聞到海的味道。

“簡岚，那箱臨期食品搬到外面回收處去吧。”老板娘說。

“好。”

簡岚抱着紙箱，走出便利店。

回收處在便利店右側與一家海鮮店之間的小巷的深處。

海鮮店老板正坐在店門口抽煙，他有五六十歲，幹瘦硬朗，臉上紋路深刻，聽到動靜，朝她這邊瞥了一眼。

簡岚感受到目光，微微颔首，算打過招呼。老板無動于衷，收回了視線。

小巷的回收處連接着一個小倉庫，已經堆了幾個箱子，簡岚需要把手裏這個按照分類放到指定位置，再做個登記。

和她一起值班的收銀小哥給她示範過一次，她已經可以獨立處理了。

可這一次，耳邊一直傳來簌簌聲。

是有箱子沒放好，要掉下來嗎？

簡岚放下筆，退幾步走到倉庫外，探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她檢查過一遍，發現箱子沒問題，但聲音沒有停止。

她側耳靜聽，那聲音是來自一旁的草叢。

這條巷子前方的兩旁是深草叢，再向前連通着她回家的必經之路。

她試探地向前走幾步，草叢中忽然出現兩團鬼火，緊接着向她撲來。

有人拽了她一把，一柄長漁網朝着鬼火打了上去。

對面小小的嗚咽一聲 ，一只毛茸茸的狗頭一閃而過。

“是被抛棄的流浪狗，餓極了，又聞到了你身上的面包香，膽小鬼一只。”水産店老板叼着煙罵狗說。

他收起漁網，回頭望一眼簡岚，“自己小心喽。”

“謝謝。”簡岚說，“大叔，請問您貴姓？”

“孫征。”水産老板踢踏着拖鞋，頭也不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