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6 第16章
◎你挺瘋的(修)◎
“不要。”
嗓音清泠。
陳靜安唇上血色很少, 蒼白如整張臉,脆弱如蟬翼般透明易碎。
阮靈曾抱着她的手臂,好奇她脾氣怎麽會那麽好,情緒穩定到不太像真人, 到底怎麽做到的, 她自己不太覺得, 至少在現在,她真的做不到沒有半點感覺, 有種被随意擺布的愚弄感, 負面情緒累積到現在,已經快要決堤。
陳靜安看着他:“我今天挺累的, 沈先生,可以結束了嗎?”
夜風溫柔, 在這時, 反倒顯得有點殘忍。
“累, 是因為我嗎?”沈烈問。
“沒有。”
“所以是前男友?”
“……”
沈烈垂眼, 笑容溫潤:“看着的确挺礙眼的,要不要替你處理掉?”
陳靜安忍不住睜大眼。
他用的是處理,就好像對方不過是個随意處置的東西,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她忍不住生出寒意。
“……不用。”陳靜安強撐着精神,“我只想回去休息。”
離開這, 離開他, 怎麽都好。
“舍不得嗎?”沈烈仍在笑,那笑讓她不寒而栗, 好像她多表現一點, 他就真能做出點什麽來, 她剛領教過, 暫時不想體會第二次。
“你對他這樣情深義重,”沈烈俯身,幾乎将陳靜安完全框住,“知道他是怎麽對你的嗎?”
陳靜安怔怔。
“他說是你爬上我的床,寬衣解帶,萬種風情,前腳勾上我,後腳就将他給甩了……”看着陳靜安臉越來越白,他掀唇繼續道:“你完全可以跟我說,沈先生,幫幫忙,說你再也不想見到他。”
“……”
太累了。
胸口如堵,陳靜安只覺得喉嚨裏幹澀到發不出任何聲音,那張赤忱的臉突然變得模糊。
失望嗎?更多是死心。
她不覺得秦宜年向身邊人向自己潑髒水,能對她造成多少困擾,他也好他身邊的朋友也罷,都跟她不會有交集,怎麽看她真的沒關系,她在意的是,她所珍視的兩年感情,到最後以這種結局收尾。
陳靜安極力克制着情緒:“抱歉,我真想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起初聲量有些大,陳靜安語氣幾乎懇求:“我自己打車。”
沈烈多看她一眼,片刻說好,像是嘆息一般:“只是你就這樣下去,場面可能有些難堪。”
陳靜安情緒很亂,他說什麽她根本沒聽清,一心只想離開,所以在跟沈烈說一聲先走了,便迫不及待地拿包下樓,途徑樓下大廳,不可避免地跟陶倫等人打個照面。
秦宜年坐在角落,看見她下來反應很大,直勾勾地盯着。
陳靜安只一味往外走。
“嫂子,這麽早就走了?”陶倫往邊上邁一步,擋住她的去路,“烈哥呢?”
陳靜安沒理會,她走一步,他也跟着邁一步,擺明要攔路,臉上卻是笑嘻嘻地道:“架子也大了,這跟了其他人就是不一樣。”
“讓開。”
“敘敘舊也不行嗎?”
陶倫眼看着這情景,就是跟金主鬧掰,被金主給趕出來的樣子:“怎麽,惹烈哥生氣了?這點你可真的要收點脾氣,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們阿年一樣,溫柔體貼。”
周圍跟着譏笑兩聲。
有多意思,争着爬着擠上的位置,到最後也不過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意。
“還是我送你吧,畢竟還是嫂子,只不過以前是二嫂,其實這話也不對,現在是不是叫嫂子也該問一聲,別到時候叫錯,惹得人笑話。”
其他人也饒有興趣看過來,陳靜安才反應過來,沈烈那句“場面可能難堪”,指的是現在。
他從小就浸泡在名利圈子裏,太清楚裏面拜高踩低的做法,他什麽都算好,提醒她,卻不阻止,就像那天她要問他要一支煙,他說過體驗會不好,等她真嘗了,踩過坑得到教訓後,從容不迫地遞水滅煙。
這便是沈烈。
“随你怎麽叫。”
“生氣了?也就對着我們敢這樣,對烈哥的時候不是挺能做小伏低嗎?”
陳靜安目光越過他,清冷的目光與他對視,看着秦宜年,她清楚陶倫這些話是給秦宜年出氣,可憑什麽呢,出軌劈腿的人不是她。
陳靜安感覺血液倒流,他們在一起兩年,分手時她也想過體面一些,雙方不至于撕破臉皮,互相憎惡難堪。
她聽見自己問:“秦宜年,你一定要這麽無恥是嗎?我們到底怎麽分的手你不清楚嗎?”
秦宜年咬緊牙關,被陳靜安的目光刺痛,他起身走來:“又什麽不對嗎?我們前腳分手,你們後腳在一起,你速度夠快的啊。”
挺可笑的。
聽他到現在還堅持那副說辭,突然也覺得沒什麽争執的,只覺得他挺可憐,反倒釋然很多。
陳靜安收回視線,什麽都懶得再說。
不就是一段壞掉的感情,誰又真割舍不掉。
陳靜安執意要走。
秦宜年追上來,他早已被妒火燒得神志不清,他喝多酒,本能不想讓她就這麽離開,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急迫想要挽回這段關系,說出來的卻全都是傷人的話。
“我以前怎麽就沒看出來呢?你以前不是挺冰清玉潔,做戲給我看?陳靜安,你拿我當跳板,用完就丢?”
“你別走,我話沒說完!”
“……”
真到跟前,抓住她手腕時,心又崩塌碎裂。
“我是對不起你,我跟你道歉,你怎麽着我都行,你現在跟着沈烈,他有拿你當人看嗎?你要是後悔,你回來,我們重新開始。”
“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
陶倫幾個人眼看着事情鬧大紛紛上來拉人,陳靜安再怎麽說也是沈烈身邊人,出言諷刺幾句過過嘴瘾也就行了,真要鬧大只怕收不住勢。
“二哥,你撒手,別鬧了!”
“是啊二哥,不值當,什麽女人找不到?”
秦宜年抓住她的手,發瘋一樣想要往自己身邊拽,力道大的陳靜安根本掙脫不了,手腕上皮膚被抓紅,似乎已經沒什麽痛感,眼淚毫無征兆掉下來。
戀愛時總覺得這輩子也會一直如此,兩個人攜手共度,話全撿甜蜜溫軟地說,事事妥帖入微,美好如童話故事。
不過是陷在情緒裏不切實際的幻想。
昔日再甜蜜,也逃不過癡男怨女的結局。
陳靜安一巴掌照直甩過去,秦宜年臉被打偏。
“過瘾嗎?不過瘾你繼續,來,打到你消氣為止。”秦宜年擺正臉,讓她繼續。
“二哥!”
其實場面挺混亂的,到處都是嘈雜聲音,她渾渾噩噩像是抽離在狀态外,大腦空白,白茫茫一片什麽都想不起來。
直到秦宜年呼痛聲将陳靜安拉回現實。
一只手鉗制住秦宜年的手腕,冷白膚色,分明骨節泛着淡青色,修長食指抵上手腕關節位置,狠狠扣緊,一種沒入骨頭的痛意讓他直接叫出聲。
秦宜年呲牙擡頭,對上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沒看到她哭了嗎?你弄疼她了。”
沈烈語氣很淡,更像是溫聲告誡,提醒他不該這樣對待女生。
“烈哥,阿年是喝多了,他喝多腦子抽掉了。”
“他喝多了,你們呢,都是死人不成?”沈烈瞥他一眼,一個眼風,淡到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更像是反問,他算個什麽東西?
陶倫瞬時臉色煞白。
秦宜年痛到放開手,沈烈仍然扣着他的骨節,再用幾分力氣,這只手骨骨頭會錯位,人體比看起來要更脆弱,只要熟知人體,善于用力。
秦宜年疼的額頭全是汗,雙腿癱軟,如果不是身邊人扶着,幾乎直接給跪下。
陶倫病急亂投醫,只好向看陳靜安求助:“陳小姐,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以前的那些情分上,這事能不能就這麽算了,他也不是有心的。”
陳靜安看着他沒任何反應,沒等陶倫再多說一句,沈烈已經替她作出回答,在骨頭細微咔嚓聲,秦宜年終于扛不住嚎叫出聲,聲音卻在一瞬戛然而止,沈烈那一腳直接踢在他心窩上,人直接撞上桌腿,身體止不住地蜷縮,好半天爬不起來。
陶倫想去扶。
沈烈問:“你動什麽?”
陶倫僵在原地,內心惴惴不安,平日裏的油腔滑調能言善道,這會兒雙唇緊閉,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讓秦元明滾過來。”
“好,我馬上打電話!”
陶倫焦急去掏手機,心裏不免想到等秦元明過來,這事更嚴重,秦元明是什麽人?為了利益最能大義滅親,自個兒都不放在眼裏的狠人,要知道秦宜年得罪沈烈,非得直接卸一條胳膊給人賠罪。
“哭什麽,你跟我發脾氣的勁兒哪去了?”沈烈回頭,一個擡眼,又回到斯文模樣,他從前襟口袋裏抽出方巾手帕,仔細地擦她挂在臉頰上半幹的淚痕,動作溫柔,“你也只會窩裏橫,生氣就亂跑的臭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語氣寵溺,又有些傷腦筋,溫柔神情更與剛才有着天壤之別,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很難想象出這兩幅面孔出自同一個人。
陶倫呆住,他以為是陳靜安惹沈烈不快被趕出來,敢情是說反了,發脾氣的那位是陳靜安,而沈烈不僅不生氣,還當個祖宗似的哄着。
頓時有些後怕,如果陳靜安因此記恨住他,他以後還怎麽混?
“謝謝。”
陳靜安仍由沈烈擦拭,清楚現在正如遞水滅煙,他讓她親眼看到上段關系最不堪的樣子,當白月光成為白飯粒,就再也無任何惦念的可能。他真厲害,她不得不佩服,無論事态如何發展,他總能讓事情朝着對他有利的方向。
她懷疑他想動手很早,只是上次,礙于是在醫院。
這樣的人,也會遵守社會既有規則。
真的太矛盾了。
沈烈牽住她的手,掌心皮膚滾燙,這只手剛導致一位成年男性的手骨錯位,現在,溫柔又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确保不會弄疼她,他低頭溫聲詢問她玩累了嗎?
的确累。
身心俱疲。
陳靜安只剩下點頭。
車已經停在外面,她先上車,沈烈卻說還有東西未取,折返回去。
等待的時候陳靜安額頭抵着玻璃,她看到月光,圓滿的不像樣子,月光皎潔,無差別落在樹稍,也落在蒙塵的地面,會落在好人的發梢,也會落進壞人的掌心。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否算好人。
如果是,又怎麽會在看見秦宜年被踢翻倒地時,心裏沒有半點波瀾。
近墨者黑,她又會好到哪去?
沈烈拿的是外套,這種東西倒不必他親自回去,直到他如變戲法,從外套下拿出一支白色栀子時她才恍然。花小不起眼,味道卻清新好聞,陳靜安遲緩眨着長睫,接過,捏在手指間轉動,折斷的位置,泛着新鮮的綠,剛折下的。
“經理說,第一次約會應該送女孩子花,我沒準備,只有這一朵,還是剛摘下來的,會所裏入口位置。”
陳靜安仍轉動着那支栀子,大概是盛放不久,花瓣雪白純潔,沒有半點折痕。
“在想什麽?”沈烈問。
陳靜安才擡眼看他:“我覺得你挺瘋的。”
他應當有一顆暴虐的心,掩藏在優越皮囊、紳士西服下,也藏在這支小花下,他做過那麽多殘忍的事,轉頭,卻又會在月夜裏,送她一支偷摘的花。她想象不到,那些人在看見沈烈折花時的表情,想必應當異常豐富。
沈烈倒笑了問:“你怕嗎?”
“怕,怕的要命。”是實話。
陳靜安繼續道:“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是真的愉悅,什麽時候是真生氣,我并不是擅長察言觀色的人。”
會所裏的人,在沈烈眼裏,也只是擡擡手就能随意處置的,而她比裏面的人更弱小,輪到她時,下場又能好到哪去?
沈烈定定看着她:“也不一定這麽難捉摸,牽手時我是愉悅的,接吻時也是,我想,我應當很好哄。”
“……”
她并不是很想哄。
車啓動駛離會所,窗外車流稀少,再看時間,才注意到早已經過十二點,這個點,宿舍已經關門。
“去淺灣。”
那片富人區,他精心設計的金絲籠。
陳靜安倒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反應,經過一天,她的闕值已經拔高,她望着他,眼波并不像以前靈動流轉。
沈烈靜靜等她的問題,卻始終沒等到她開口,知道她要說的于她而言難以啓口,他好心替她問出來:“我知道你想問,今晚是不是需要你同我睡覺。”
陳靜安呼吸驟停。
只覺得自己闕值還不夠高,否則也不會在只是聽到這句話時,就失了分寸。
作者有話說:
二更,真一滴沒了,救命,我明天要去小外甥滿月酒,等我回來一定噸噸噸更新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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