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修)

第 20 章(修)

李小海成功脫身,按常理應該一頭躲進他熟悉的深山,不管捕快還是甲士都抓不住他,那才是一條活路。而他卻回頭殺李村正,擺明是拼上自己這條命也要把李村正帶走。

都恨到這份上了,居然還閉口不言!

什麽款的神經?!

“阿梨”兩個字就是李小海的開關,他輕輕地動了一下嘴角:“本來就是我不配。”

如此一條猛漢,赫然是個戀愛腦。顧明宣吸了一口氣,平複一下,然後道:“你那麽恨李澤寧,為什麽不殺他?”

“李澤寧……”這三個字念出來時候,顧明宣懷疑李小海咬碎了自己的牙齒,“李澤寧該死,最該死……可他有四個孩子,那是阿梨的孩子,他們已經沒有娘了,要是連爹也沒有了,阿梨會心疼。”

顧明宣點點頭:“那李閏年呢?又是因為什麽?”

“那個小子,總喜歡跟在阿梨身後,像條小尾巴,我為什麽要殺他?”

“那麽為什麽非殺李村正?!”

李小海張了張嘴,狠狠地咬着牙:“老夫人,你是個好人,別問了,讓外面的官兒砍我腦袋就是。我活着殺不了李三河,死了化成厲鬼再來帶他走。”

*

事實證明,正常人是無法和戀愛腦溝通的。

顧明宣一臉心塞地回到李村正家,還沒有進院子,就發現不對勁。

在這沒有電燈的時代,院子裏居然亮如白晝。

全村的人都在這兒,提燈的、舉火把的、點蠟燭的……你擠着我,我挨着你,好像院子裏突然發現金礦似的,全體貓着腰在地上翻找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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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了!”忽然有人起身歡呼,手裏似乎舉着什麽,怎麽看都是空氣。

不一會兒,又一人舉起了空氣,同樣歡呼:“我也有了!”

“該不會是頭發吧?”顧明宣咕哝。

“正是。”知府走來道,“小公子說那是阿梨生魂所附,找到它就可以化解怨氣。這,小公子才受過傷,下官也不敢妄為,老夫人看怎麽處置?”

顧明宣:“!”

頭發的事她沒有告訴過傅幸臣,他是怎麽知道的?

傅幸臣坐在院中大樹下,盤膝打坐,燈光照着法衣,上面的刺繡益發斑斓,他的臉小小,下巴尖尖,垂目低眉,臉上沒有悲喜,眉心朱砂細細殷紅。

仿佛感受到顧明宣的視線,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老花眼在此時發揮了最大作用,她甚至連傅幸臣睜眼時微顫的睫毛都看得見。

隔着人群,視線交彙的瞬間顧明宣莫名激靈了一下。

她之前一直把“聖子”當成玉沖拐騙小孩的洗腦包,但此刻卻覺得傅幸臣好像真的不屬于這個凡俗的世界,小小的身體仿佛只是一個不匹配的容器,他的靈魂來自更深遠更空曠的高處,根本不會被俗世裏的小事驚憂。

他周身仿佛自帶某種結界,院子裏烏泱烏泱的熱鬧喧騰無法波及到他身邊。

聖子許諾,找到那根頭發的不單會賜福,還有重賞。因此人人都找得很起勁,再加上這麽多人在這裏,現場掉的頭發都有不少,玉沖面前排起了長隊。

玉沖只用一眼便讓下一個上前,顯然排除的标準十分清晰。

一連看不少個,玉沖的目光一頓,雙手捧起那根頭發,送到傅幸臣面前。

傅幸臣瞥了一眼,點了點頭。

顧明宣走過去仔細看了一眼——那一根長發明顯卷曲,就是阿梨那根!

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動搖了,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啊啊啊啊?!

也有眼尖的人發現了這一點,疑惑阿梨的頭發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李村正也在旁邊,道:“我家的縫縫補補全找的阿梨,她就和我半個女兒一樣,唉,來得多了,自然就有了。”

大家點頭。阿梨的勤快舉村皆知,但凡能掙到工錢,她絕不嫌麻煩,一定做得又快又好。

“附魂之物已找到。”玉沖高聲宣布,當場送了那名村婦三道紙符,一錠黃金。

黃金在燈光下耀眼無比,全場的人們眼睛裏都透着狂熱。

“滅燈。”玉沖道,“聖子将為爾等賜福。”

火把與燈燭一時齊滅,院子裏暗下來,只餘淡淡星光,以及屋子裏透出來的燈光。

“請法器!”

兩名弟子扶着一只玉匣,跪到傅幸臣面前,将玉匣高舉過頭頂。

傅幸臣接過玉匣,将頭發放進匣中,手撚法訣,口中念念有辭。

靈山衆道士以他為圓心,腳踏禹步,手中揮起桃木劍,口中唱經,旁邊香煙陣陣,法樂聲聲,整個院子的氛圍頓時變得十分不同,信衆們都跪下。

片刻之後,傅幸臣低喝一聲:“起!”

頭發附在一片白色羽毛上,緩緩飄起,漸漸升高,最終懸停在樹下近兩米高的位置。

顧明宣:……哎诶?

怎麽做到的?

目睹此神跡,不是信衆的村民們驚嘆不已,也跟着下跪,口誦天尊庇佑。

玉沖朗聲道:“此乃天尊座前伴駕靈鶴之羽,可滌淨世間戾、怨、濁三氣。爾等依次上前,聖子庇佑爾等,怨氣三日內必減。”

村民們虔誠跪上前,羽毛輕輕落下,從村民額頭撫過。

村民們只覺仙法有靈,額頭一陣清涼。

顧明宣在“小家子找什麽封建迷信”和“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幹什麽”之間搖擺不定。

這時李村正上前。

顧明宣心裏忽然一動。

既然人們這麽迷信,是不是可以利用這一點,明天和玉沖合作一把,假說李村正是兇手,詐一詐李村正?

羽毛緩緩落下,卻沒有像之前那樣拂過李村正額頭,而是倏忽一閃,爆出火光,竟然燒了起來。

李村正一愣。

村民們也驚疑不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一直垂眉合目的聖子睜開了眼睛,伸出手托住那點灰燼。

片刻之後,傅幸臣臉上露出怒容:“李三河,你好重的罪孽,原來你就是怨氣的源頭,原來葉阿梨是死在你手中!”

村民們一片嘩然。

李村正大驚失色:“聖子,誤會,我不是!我沒有!”

“六月廿一,未時一刻,葉阿梨進入你的院中。未時三刻,葉阿梨魂魄離身。申時一刻,你将葉阿梨的屍體裝進板車,堆上柴禾,送到李小海家中,将屍體放在床下。申時末,你回到房中,等到劉氏進門,便假作午處才起,走t出院門之後,假作女聲,自稱阿梨,與劉氏閑聊三句,轉頭往東,去李二柱家閑談,李二柱向你說起孫子原來并非親生,是也不是?”

傅幸臣聲音清晰,語速極快,樁樁件件,一事不漏。

村民們震驚,顧明宣比村民還要震驚。

傅幸臣所說的時間和她預估的十分接近。

但她只能預估大概時間,而傅幸臣卻能精準到幾時幾刻,仿佛真的有天眼,将一切盡收眼底。

“快,快讓人把李小海帶來。”顧明宣趕緊吩咐下去。

“撲”地一聲響,人群中的李二柱流淚叩頭:“神仙吶……”

孫子是孫媳偷人養下的,乃是他的家醜,只在那天跟李村正一人提起過,除了天地神明,再無其它人知曉。

李村正後退一步,臉色慘白:“我……我……”

“……戌時正,李小海打獵歸來,得知葉阿梨死訊,提議搜索全村;寅時一刻,搜到李小海家中床下屍首。此時距離葉阿梨死去,已經六個時辰。”

一陣晚風吹來,傅幸臣掌心的灰燼随風散去,孩子的臉上有種神性的悲憫,“葉阿梨肉身已死,魂魄挾怨而生,怨氣在村中蔓延,若非吾教鎮壓,怨氣早已爆發,屆時村中再無一個活口。李三河,到時候這近百條性命,皆喪于你手,你之罪孽,足以下十八層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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