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修）

第 22 章（修）

棺木安置進墳坑中，懵懂的孩子們才像是意識到什麽，大哭起來。

“阿梨，我苦命的阿梨……”

李澤寧比誰都哭得傷心委屈，哭着哭着便咳嗽起來，哭聲顯得更加凄慘。

昨晚畢竟有官府的人在，不能眼看着當場鬧出人命。李澤寧只挨了那一腳，李小海便被控制住。

但秀才郎君身嬌肉貴，已經動辄咳得不行。

“老夫人，是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但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啊！若是有一官半職，哪怕只是九品小吏，能拿着官家的月俸，養得活一家幾口，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啊老夫人！”

之前李澤寧在顧明宣面前動不動就哭，顧明宣覺得李澤寧是痛失愛妻，無比傷心，真的很可憐，還想過走的時候給他留點首飾什麽的養孩子，就當是幫天上的阿梨了。

後面才明白，他之所以老是哭給她看，就是想要她的同情，就是想要她的施舍。

只要她擡擡手，他就能巴住衣角往上爬，借着她這身小村子裏看不到的貴氣換取進身之階。

現在已經真相大白，他還能哭到她面前，顧明宣簡直要佩服他，冷冷道：“跟我知錯有什麽用？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阿梨。這些話跟阿梨說去！”

李澤寧從善如流，轉即便哭着撲到棺木上：“阿梨！我對不起你！自從你嫁了我，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現在你到了天上，可要好好保佑咱們的四個孩子，別叫他們餓着凍着，都能平安長大……嗚嗚阿梨……”

顧明宣拳頭硬了。

阿梨是死了，你也死了嗎？讓孩子不餓凍着，不是你的責任嗎？還要阿梨管？！

真可惜李小海沒有來送葬，不然一定還能再給李澤寧一腳。

最好直接踹到歸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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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宣：“李澤寧，你這樣只不過是對棺材道歉，不是對阿梨。”

李澤寧滿面淚痕地卡頓了一下，帶着哭腔問：“老夫人，那、那要怎麽樣？”

顧明宣冷笑：“開棺啊，當着阿梨的面磕頭賠罪，那才叫誠心。”

李澤寧明顯愣住。

“做不到嗎？”顧明宣鄙夷，“那就少演戲。”

李澤寧看看顧明宣，看看棺木，忽然狠狠一咬牙，“開棺！”

顧明宣意外。

棺木一開，氣味四溢，顧明宣都想逃，李澤寧居然咬牙撐住了，一步步上前，最終與棺中人面面相觑。

“阿……阿阿……阿……梨咦——”

他最後一個音節詭異地吊高，發出了連伶人都唱不出的高音，拔尖到了極處，猛地斷絕，變成一場驚天動地的咳嗽。

顧明宣很想冷冷告訴他別裝了，卻忽然想起來，永寧侯死前好像也是這樣咳的。

他咳得無窮無盡，全身的力氣都用來咳嗽，最終掐着自己的喉嚨，直挺挺向棺中栽了下去。

*

幾乎是同一時間，李家村看守李村正的兩名捕快聽到外面有動靜，追出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屋檐下翻進來，踢開柴房的門。

他手裏拎着一把刀。

刀很長，比尋常的刀長出一半。

很重，共有二十八斤七兩，輕易就能切開骨頭。

“伏魔寶刀，乃我教重器，聖子有心，願以寶刀贈英雄。”

送刀的玉沖道長神情鄭重，“願君以此刀誅遍人間惡鬼。”

李小海持刀，一步步進近李村正。

“你、你、你幹什麽李小海？”李村正驚恐退縮，退到無路可退，緊緊貼着牆壁，“殺人是犯法的，我告訴你，殺人是——”

刷。

刀砍過頸骨，就像砍過一根甘蔗。

汁水飛濺上窗紙，一片鮮紅。

而刀身血走如珠，片刻便光潔如洗。

“好刀。”

李小海低低贊嘆。

*

顧明宣當機立斷讓人把孩子們帶走。

陳長山帶着人跳下去，把李澤寧撈上來。

仵作上前查看，片刻後，道：“昨夜李小海那一腳已經傷到他的心肺，此時受驚而死，已無氣息。”

“……也是猝死？”知府問。

“正是。”

“有沒有中毒？”顧明宣問。李澤寧死去的樣子莫名讓她想到永寧侯。

仵作展示雪亮的銀針：“無毒。”

……罷了，顧恩平從太子那裏弄來的毒藥，似乎說是中了毒也查不出來。

而且那可是王侯公相才有的玩意兒，早就随顧恩平一起葬身火海了，怎麽可能出現在這小小的李家村？

所以，是天意吧？

冥冥之中有一杆稱，稱量着世間愛恨情仇，人心善惡。

顧明宣擡頭望向棺木。

風起，搖過樹梢，沙沙作響，像某種人間聽不懂的言語。

風也吹起棺木中的氣息，顧明宣第一次覺得這味道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怕。

忽地，系統在腦內“叮”地一下。

李家村真兇已伏法，救世者權柄一解鎖。

名稱：心聽

功能：可以聽見他人心聲

使用規則：

必須在身體接觸下才能聽見。

救世進度消耗百分之五。

*

房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推開。

玉沖領着李小海進來。

李小海手裏拎着刀，還有一只包袱。

他将這兩樣東西都放下，跪下來，對着床上的傅幸臣，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

“多謝聖子！”

——多謝聖子揭露李三河的罪行。

他一直不肯吐露要殺李三河的原因，一是因為想要保全阿梨的名節，二是他沒有證據。

他只有野獸般的直覺，捕捉到李三河看阿梨的眼神早就不對。

他還去警示過李澤寧，讓他提防李三河，結果反倒成了一種提醒，促成了李澤寧和李三河的交易。

——多謝聖子派人幫我引開了巡邏的甲兵。

不然我即使能殺了李三河，也無法脫身。

自小不怎麽和外人打交道的獵戶不善言辭，所有的感激都叩在了地上，擡頭的時候額前一片泛紅。

“裏面是李三河？”傅幸臣問。

那是只藍色的包袱，底部被不知被什麽東西浸洇成紫色。

“是。”李小海道，“我把這東西供到阿梨的墳前，然後就去投案自首。”

李小海說着，雙手捧起刀，敬過頭頂：“多謝聖子的寶刀，我配不上它。”

玉沖眼角微微跳了一下——聖子為你諸般費心，可不是為了讓你去投案自首。

傅幸臣并沒有多說什麽，示意玉沖接過刀，然後道：“我贈刀，是因為尊駕與我教有宿世之緣，尊駕不必言謝，去留只管随意。”

玉沖接過刀。

李小海不懂什麽是宿世之緣，他只知道自己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牽挂。

他想去找阿梨了。

一陣風過，案上書卷翻動。

傅幸臣閉上眼睛，捏起法決，片刻後才睜開，輕聲道：“李澤寧死了。”

起身準備離開的李小海頓住。

玉沖适時地嘆了口氣：“天尊慈悲，世上又多了四個孤兒，可憐，可憐。”

李小海臉上神情劇變。

“砰”，房門在這時忽然從外面被推開，顧時宣急匆匆闖進來，“幸臣，你得幫我一個——”

“忙”字卡在顧明宣喉嚨裏，她呆呆盯着李小海，以及李小海手裏那只滴血的包袱。

她剛回村，陳長山就告訴她，李三河死在柴房裏，腦袋不翼而飛。

以多年的捕快的經驗，陳長山立馬鎖定李小海。

李小海的屋子裏人去樓空，早沒了影，一看就是畏罪潛逃。

顧明宣擺出杜家老夫人的譜，可以讓知府按下這樁案子，但李家村衆口悠悠，誰也不知道最後會傳多遠，最終能不能捂得住。

于是她想出一個主意，讓傅幸臣宣揚一下封建迷信，把李小海摘出來，讓這倒黴的戀愛腦後半生能過點安生日子。

結果偌大一個李小海就杵在她面前。

顧明宣呆呆瞪着李小海：“你……你幹嘛去？”

李小海不知在想什麽，一時沒有回答，傅幸臣替他答了：“投案自首。”

“別啊！”顧明宣趕緊把自己的主意拿出來跟傅幸臣商量。

傅幸臣淡淡道：“只怕李郎君去意已決……”

“撲通”一聲，李小海跪下了。

顧明宣吓一跳。

“我不投案了，我得活着，阿梨的孩子沒人照顧，我得照顧。那些都是她的骨血，我不能丢下不管。”

李小海眼中含着一點t淚光，“我是個粗人，不知道什麽叫宿世之緣，但我知道聖子道法高深，能濟世救民，我願意跟着聖子，鞍前馬後，聽聖子差譴！”

說着，又是重重叩頭。

“你前世是我身邊的護法仙童，今世随我一道轉入輪回，今日歸位，可喜可賀。”

傅幸臣起身，親自扶起李小海，雖然李小海比他高出一大截，但小小的身形挺拔如臨淵之松，氣度恢然。

“李小海，從今以後，你便是我教護法了。”

“……”顧明宣的腦子裏有根弦“铮”地響了一下。

“我不想叫李小海了。”李小海深吸一口氣，“從今以後，我姓海，名梨，和這李家村再無半點關系。”

——大海貍！

在原書中，靈山教護法海梨天生神力，武力超群，是男主身邊的第一猛将，一路幫男主平定中原，最後打到北疆，成為都護，堪稱本朝軍神。

這樣彪悍的戰力，搭配的卻是男媽媽內核，心上人嫁給了他人，他還給人養孩子，一養還養好幾個。

在番外中，男女主的孩子出生，北疆都護回京述職之餘，還要負責教新手奶爸帶娃。

強烈的反差讓他成為高人氣配角，被讀者親切稱為“大海貍”。

現在顧明宣才知道，原來“海”是李小海的“海”，“梨”是葉阿梨的“梨”。

視線一掃，她看到了那柄陪着海梨百戰百勝的伏魔刀。

“……老夫人？”傅幸臣的聲音把顧明宣喚回了神，“不是要幫忙嗎？”

顧明宣幽幽地看着他：“……”

好家夥，你這是要把男主的牆角挖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