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章

第 73 章

顧明宣匆匆趕回桂堂。

她想起來一件事, 當初在杜家被填平的荷池邊,傅幸臣以朱砂作符,她第一次使用心聽, 聽到的便是“衍天大陣, 十得七八”。

當時系統彈出警告, 監測到高危核心, 請她立即着手救世。

那時候她問傅幸臣, 傅幸臣說是什麽保平安的陣法,她當然不信。

再後來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陣法的事便被她丢在腦後,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

衍天大陣……到底是什麽?

原書裏并沒有這個東西。

傅幸臣最後一次提到“衍天大陣”, 是在月夷神殿, 他親耳聽到長梧說不老藥無解之時。

她還記得他那時有多崩潰。

他說他放棄了衍天大陣……

陪她去月夷, 需要“放棄”一處大陣嗎?

若是不放棄,這個大陣到底是要做什麽?

顧明宣越想越覺得不安, 有什麽大問題一直以來都被她忽略了。

但她趕回桂堂,屋子裏只餘燈火,傅幸臣不在。

祖姑奶奶說拉着顧明宣:“莫急,我瞧着來找他的是個車夫,不是小姑娘。我們傅家的男人沒有花心的——就算你們四叔當初不懂事, 現在還不是改好了?幸臣更是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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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姑奶奶是晚飯後溜彎回來瞧見的, 那車夫說了幾句話,傅幸臣便上車走了。

馬車上挂着燈籠,上面寫着個“婉”字。

婉記?

顧明宣一愣。

婉記有什麽事不找她, 卻找傅幸臣?

不管怎麽樣, 今天宮中已經落了鑰,傅幸臣總不能在婉記過夜, 顧明宣就在傅幸臣的房間裏坐下等。

等不着她就不去睡。

今天非得把這陣法搞清楚不可。

傅幸臣亥時三刻才回來。

他長久打坐煉神,精神與普通凡人已經有所不同,難得疲倦,可連日來所做的事情卻極為耗神,他在進門的時候臉上帶着一絲倦色。

當看到屋子裏的顧明宣,這點倦色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溫柔。

顧明宣趴在桌上睡着了。

臉枕着胳膊,嘴唇被擠得微微張開,燈火半明,唇色紅潤柔亮。

顧明宣心裏裝着事,沒睡踏實,隐約聽到動靜,睜開眼。

傅幸臣就在坐在她的身邊,微微一笑:“吵着你了?”

顧明宣搖搖頭,剛醒,人還有點迷糊,眸子上像是蒙着一層水霧。

傅幸臣很想抱抱她。

“幸臣,衍天大陣到底是幹嘛用的?”

傅幸臣已經準備伸出去的手頓住,他看着她:“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事瞞着你?何不用心聽試試?”

顧明宣搖頭:“我想聽你說。”

傅幸臣嘆了口氣,将顧明宣攬進懷裏。

“我被困在這處小世界,周而複始輪受刑罰,每到十月初三,必死無疑。後來我發現衍天大陣可以收集天地間的靈氣,我想用它逆天改命,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沒跟你說。”

原來是這樣,顧明宣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是什麽很可怕的東西。

“你一定會沒事的。”顧明宣深深道,“以前沒有我,現在有我了。你不用逆天改命,我來就是為了給你改命。”

她認真的樣子……好可愛。

傅幸臣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那我這條小命,就拜托小祖宗了。”

“等等,那你剛才是出去做什麽?婉記有什麽事?”

“這個嗎?”傅幸臣拖長了一點聲音,“這就是真正的秘密了。最快也要三天後才能讓你知道。”

*

顧明宣沒從傅幸臣嘴裏打聽出來,無妨,她還有杜婉歌。

第二天結束了上午的教學,給引娣布置下作業,顧明宣就去了婉記總店。t

哪知杜婉歌也一臉神秘,只掩嘴笑:“這個呀,傅大哥說了不能告訴你哦。不過也快了,再過兩天就好了。”

“叛徒!”顧明宣張牙舞爪預備收拾杜婉歌。

杜婉歌最怕癢,還沒撓到身上就已經笑軟了:“老祖宗饒命,婉歌再也不敢了。”

顧明宣也不敢真跟她鬧。

杜婉歌和趙承烈是深度綁定的,皇帝的刺客都關照到趙承烈身上了,杜婉歌也一樣是皇帝的眼中釘,婉記同樣是監察司的重點觀察對象。

若不是看着婉記是棵搖錢樹,鋪子早就封了。

所以杜婉歌和趙承烈只能改頭換面,以鄉下幫傭的身份藏在店鋪後院。要是鬧得太厲害,被外面的探子注意到,那可就麻煩了。

顧明宣今天來也并非全為了打聽傅幸臣的事,小小鬧了一下之後,問起正事:“你知不知道趙承烈什麽時候回來?”

杜婉歌:“難說。他鎮日早出晚歸,有時候還夜不歸宿。”

顧明宣心想也是,趙承烈是那種親力親為的leader,眼看大事在即,當然不會安穩守着幹等消息。

“等他回來,讓他約個時間,我再來找他,有要緊事商量。”

杜婉歌的辦事效率很高,過了兩天,一大清早,一個送菜的販子便将消息帶到桂堂。

時間約在明天晚上。

顧明宣把字紙燒了,坐在書房內,翻出引娣的作業。

引娣今天來得有點晚,眼神閃閃爍爍的,道:“師父,我們再去城外練練解剖吧?”

顧明宣擡眼:“傅幸臣讓你這麽幹的?”

引娣僵住:“……啊?”

一下就被識破了嗎?這可是聖子頭一回交給她的差事啊!

“他讓你把我拖到什麽時候回來?”

引娣垂頭喪氣:“聖子說最早也要拖到黃昏,最好能到晚上。”

“那行,”顧明宣笑着收起作業,“走吧。”

雖然傅幸臣是個活了很多年的神仙,但終究吃虧在沒有看過現代社會的小說是電視劇。

像這種橋段實在太常見了,根本不用腦子,顧明宣也猜得到。

既然人家大費周章的,她怎麽能掃人家的興呢?

她很配合地待到晚上才回桂堂。

明明已經知道裏面肯定有驚喜了,顧明宣的心跳得還是有點快,臉也有點發燙,已經帶上一絲寒意的秋風都無法冷卻。

緊張,又期待。

她深吸一口氣。

來吧,她可是見過世面的現代人。

她推開大門。

桂樹靜靜地伫立在院中,桂花早已經落盡,但枝葉猶綠,上面挂滿了極精巧的琉璃燈籠。

傅幸臣就在桂樹下,正把最後一盞挂上枝桠。

聽見開門聲,他回身。

他頭戴玉冠,穿一身白袍,束銀帶,風吹過,袍角與衣擺輕輕飛揚。

滿樹華光照耀在他身上,他的眸子明淨光潤,眉心一點朱砂殷紅。

顧明宣忽然理解了小說作者們為什麽總愛用“谪仙”來形容男主,她的這位谪仙,本身确實就是一個形容詞啊。

“這是做什麽啊?”

顧明宣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一絲輕微的顫抖。

“這裏沒有你說的‘燈帶’,只能用這個替代。”傅幸臣道,“雖然不知道你們的世界裏吉服為何要用白色,但既然你喜歡,我們就用白色。”

他說着,指着石桌上一只錦匣:“你的在這裏。”

顧明宣走過去打開,柔軟的輕绡夢一樣蓬起來,拿在手裏仿佛能像水一樣化開,她難以置信。

竟然是婚紗。

“我把你說的告訴婉記的裁縫們,試着做出這一件。”傅幸臣的聲音一直穩定平靜,看上去比顧明宣從容得多,“你看像嗎?”

很少有人能超出時代的限制,哪怕婉記最高明的裁縫也不例外。“婚紗”依然是上衫下裙外袍,只是因為顧明宣曾經說過“很顯身材”這句話,腰身收到非常貼合。

長長的頭紗倒是如夢如幻,近乎百分百地複刻了出來。

顧明宣捧着婚紗,明明是高興的,不知道為什麽鼻頭卻有點發酸:“你這些天就是在忙這些嗎?”

“不全是,還有這個。”

傅幸臣掏出一只小錦盒,打開來,裏面靜靜躺着一枚戒指。

他單膝跪下,舉着戒指,望着顧明宣。

是仰視的角度,宛如望向自己的神明。

“成親之前,要先求婚,對不對?”

一直控制得非常穩定的聲音在此時洩漏出一點端倪,傅幸臣聲音深處露出一點顫抖。

“顧明宣,你願意嫁給我嗎?”

顧明宣想哭,又想笑。

她捧着婚紗,捂住了臉。

真的哭出來了。

“顧明宣,”傅幸臣跪在地上,“就算不願意,也不用哭得這麽慘嗎?”

“誰不願意了?”顧明宣一把奪過戒指,正要給自己戴上的時候,反應過來,遞給他,把手伸到傅幸臣面前。

傅幸臣一手接過戒指,一手執起顧明宣的手,輕輕在手背印下一吻。

顧明宣又有點想哭。她當時以為只是一場閑天,說這些的時候都快睡着了,完全沒當一回事,沒想到他全都記着。

琉璃燈籠的光芒下,戒指套上顧明宣的無名指。

“是中指啦。”終于捉到這家夥一點錯處。

“中指是訂婚,無名指是結婚。”傅幸臣望着她,琉璃光芒全數映在他的眸子裏,“顧明宣,婚紗都準備好了,今晚你就是我的新娘子。”

作為見過大世面的現代人,作為資深女頻網文讀者,顧明宣覺得自己應該說出一些有水平的話,喜慶一點,美好一點,甜一點。

可她居然一句也說不出來,她哭得稀裏嘩啦的,只知道點頭,哽咽地說:“好。”

他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急。

他怕她沒有時間,也怕自己沒時間。

傅幸臣起身,替顧明宣拭去眼淚,聲音微微低沉,隐隐也有一絲哽咽:“新娘子對新郎倌是有多不滿意?哭成這樣?”

“不懂嗎?這叫哭嫁。”

“所以還是滿意的了?”

顧明宣吸鼻子,鼻子哭得紅紅的:“馬馬虎虎吧。”

怎麽會這麽軟,這麽可愛啊……妄念像是有形質那樣在傅幸臣的身體裏放肆生長,他清晰地聽得到自己的心聲。

為她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萬物都可以灰飛煙滅,只要她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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