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謝思安滿臉迷惑, 謝方沖慈和地看着她,又或許是想起此事就覺好笑,他扶着額無奈地搖着頭:“這事簡直無從和你說起。”

謝思安還算鎮定, 從上輩子慘死後,她已經見慣了許多無從說起可又不得不說的事。

謝方沖欲言又止的樣子,更激起了謝思安的好奇心。

她笑着為伯父斟茶,塞在他手中說:“伯父, 我也不是t小孩子了,您有話便告訴我。且……”

她想起往事怆然一笑,“且蒙在鼓裏并不是什麽好事, 小安覺得, 死也得做個明白鬼, 對嗎?”

“呸!你先氣死我吧!”謝方沖最讨厭謝思安把生啊死啊随意挂在口上, 要不是記得她已是皇後,手中的板栗就要像當年一樣敲在謝思安頭上。

謝思安忙抱着頭讨饒:“伯父伯父,小安知道錯了,您別氣了, 快先告訴我什麽事,您這話說半截,釣的我心裏直難受。”

謝方沖又是大嘆氣,撐着石桌羞于開口:“也是個倒黴催的糟心事, 不過伯父倒是放心你。”

他欲言又止,在謝思安的連番催促下才說:“你數年無子,有人覺得是皇上的問題,故而想引誘于你。”

謝方沖的這段話包含着多重涵義, 謝思安一時之間是不知道憤怒于對方的龌龊,還是氣惱于自己的弱勢, 更或者,她還得同情同情司馬軻。

畢竟被人猜測“不行”,是男人莫大的恥辱。

不過她依然好奇,“伯父,有人是誰?”

謝方沖默然不答。

謝思安再問:“如果這個不好說,那您總得告訴我釘子是誰吧?”

謝方沖這倒敢說了,“也就是這個釘子伯父才放心你,你是斷然不會上鈎的。”

謝方沖說完得意在笑,眯着眼捋着胡子,臉上挂着懷念往事的柔和。

他在朝中殺伐決斷,政事戰事出生入死,有這般表情大多是因為家中的孩子們。

他這生忙碌,能讓他看顧、惦記的小輩也不多,謝思安略想了想,便明白過來。

她“噗”得笑問:“王棠之?”

謝方沖挑挑眉說:“別人就罷了,他來,伯父對你放心得很。棠之自己都覺得無奈,告訴我時,渾身上下都是拒絕。”

謝思安“啊喲”了一聲,深深為那個“有人”覺得不易。

做壞事前好歹把前因後果、人的脾氣秉性弄弄清楚,這局布的,挖坑的和站在坑旁的都看不下去、下不了手。

她暗笑着戳穿了那個“有人”,“這人是老王妃吧?”

謝方沖瞪着她,“你去監視春華園了?”

“伯父明知故問。”謝思安支着腦袋調侃,“小王大人真是不容易,賣身求榮,還得兩代通吃。”

謝方沖擡手制止了謝思安的話,“棠之的事交給他自己,你就算知道也別說別問,他是聰明孩子,自有分寸。”

“分寸?”

謝思安見伯父如此信任他,不由有些惱怒,“伯父可是忘了?當初王伯伯在世,對他有多不放心!分寸?他要是有分寸,怎會落下這些年的壞名聲。”

“那又什麽關系?棠之如今只是想要回王氏主支的地位,他如何做,都是王氏的家務事,伯父和你都姓謝,不用去關心太多。”

謝思安冷然問:“那他琅琊王氏混淆皇家血脈,不顧禮儀論理您也坐視不理?您可知道皇嗣之事歸根究底的原因是在……”

不待謝思安說完,謝方沖就直截了當地打斷她,沉默片刻後,站起來負手望着拒霜園的花草樹木,說:“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王謝兩家合太久了,該分了。只有分了,才讓人安心。”

謝思安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知道當王禀在時與謝方沖聯手把持朝堂讓司馬氏生出無限不安。若不是如此,司馬軻何至于冒着絕嗣的風險也要害死她。

王棠之若是投靠老王妃,再生出謝氏作對的心思,那多少人會長舒一口氣。

王謝兩氏翻臉,那朝堂自會重新獲得平衡。

“可王棠之把這事告訴了您。”

謝方沖點點頭,“這是他最後一次與我通氣,以後他做什麽,都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決然至此,便是謝方沖主動要與王氏分道揚镳。

“您放心他嗎?”

謝思安看不透王棠之,可謝方沖似乎很了解他。

“不放心又如何,即使是你王伯伯在世,也不是什麽事都會告訴我的。我們因兄弟情義而合,卻是為各自利益而謀,他幫我是情分,他若害我,而我擋不住,是我無能。”

謝方沖皺着眉說:“小安,伯父不願意讓你明白這些,可如今皇上對你的心思不純,你要早做準備。你之前在內宮動了尚宮局和宮正司,他們如今水潑不進你周身,就想從別處打開缺口。”

謝思安冷笑問:“皇上知道嗎?”

謝方沖搖頭說:“不知道他是否清楚。”

也是,老王妃和道武帝并不親厚,再者,以道武帝的性格他也不會直接去指使給自己戴綠帽子的任務。

“如果這是您的決定,我聽您的便是,我會小心行事。”

朝堂之事,謝思安自問不懂,她信伯父自有分寸。

“不過,如今我身處宮中,他如今是個羽林衛,如何勾引于我?”

謝思安很好奇,她的椒房殿可不像春華園需要羽林衛護衛,她也沒機會找王棠之共飲一杯茶。

“我會誘高潇潇到洛京,屆時會安排上林苑圍獵以展我大肅武功。這些日子棠之會奉命來教你騎射,一是教,二是勾引,三是監視。”

謝方沖瞧着謝思安放心地說:“伯父不擔心你會上套,你就安心地練習,等高潇潇到京,讓他睜大狗眼看看,當年奪他一目的衛七之女依然巾帼不讓須眉。”

謝思安的母親生前擅弓,她臨死前在敖州城牆上用軟弓射穿了高潇潇的一只眼睛,終讓高潇潇鳴金退兵。

此事謝思安前世也發生過,謝方沖不知用了什麽方式讓南朝妖将高潇潇願意出使洛京簽署和談書,也因這次出使,高潇潇回南朝後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動蕩。

她上輩子沒有去上林苑參加圍獵,因她當時有了身孕,誰也不想讓她去見殺父殺母仇人影響胎氣。

謝方沖對高潇潇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謝圓沖和衛七的戰死是他一生不能磨滅的痛苦。

謝思安重重點頭,重活一世,她希望能幫伯父扛起一部分,至少不要拖他的後腿。

“讓他來,若有所不敬,我要他另外一只眼睛。”

謝思安說的咬牙切齒,謝方沖卻笑說:“小安,你的手彈琴還不錯,拉弓或許能唬人,射他一只眼卻真有難度。”

謝思安滿不在乎地說:“王棠之不是要勾引于我嗎?那他得用心教我,若是教到我能射穿高潇潇的眼睛,我自然心動。”

謝方沖哈哈大笑,寵溺地摸了下她的後腦,囑咐說:“我不在時候,你要小心。”

謝思安應了他,在臨走前回首問伯父:“伯父,您真不擔心我看上王棠之?”

謝方沖訝異地瞧着侄女,不想她竟然有此一問。

可他再仔細思索了片刻,堅定地搖頭說:“皇上好歹有副好皮囊,人又溫柔體貼,棠之那個孩子長得就不合你意,脾氣更不對你胃口。伯父了解你,你呀,不會的。”

謝思安真想讓王棠之自己來聽聽,看看他給人留的都是些什麽壞印象。

離開拒霜園的路上,謝思安坐在轎攆上回味着剛才的對話。

畢竟時間局促,她與伯父有許多事沒來得及深談,又有許多事,伯父似乎并不願意與她深談。

老王妃要王棠之來勾引她?

這女人可真是……異想天開!難不成真以為人人和她一樣,以享樂rou欲為快?

不過,由此謝思安倒确認一件事,老王妃大約是不知道司馬軻身上的毒藥,不然也不至于懷疑是司馬軻無能。

司馬軻無能?

謝思安揉了揉自己酸軟的腰,他哪裏無能,他是太有能耐了。

又或者,謝思安換了個姿勢想,什麽無能無子都是借口,老王妃只是也想給她安排個奸夫。

這事若成了,她也有了把柄在老王妃手中,就會像司馬軻一樣的懼怕于她。

這樣的私密事老王妃竟然交給了王棠之,可見兩人已然交心,王棠之在這其中應該犧牲甚大吧。

想到那場面,謝思安忍不住再度偷笑,為王棠之的舍生取義而笑,為老王妃的生冷不忌而笑。

轎攆已經入得紫微宮,謝思安掀開一點帷幔,看見紫微宮的紅牆金瓦在雨後初霁中閃閃發光,宮人們将宮道牆面灑掃得一塵不染。

一塵不染的宮殿配藏污納垢、滿心龌龊的人,這紫微宮本身真是不容易呢。

她囑咐轎子先去春華園,到了春華園門口,住持卻攔住她說,老王妃正在休憩。

看了眼外面圍着的羽林t衛們,謝思安銜着笑意點頭離開,直往旁邊的大政殿而去。

大政殿裏,宦官黃翼說司馬軻正在沐浴更衣,謝思安擡腳就要往裏,黃翼側身攔住了她。

被攔的謝思安也不生氣,而是笑看黃翼問:“黃公公覺得,本宮入內皇上會不高興?”

“奴婢不敢這麽覺得,只是……大政殿的規矩,皇後娘娘來,也要皇上同意才能入內。”

謝思安淡笑,站在了屋檐下說:“那本宮就等着,以合大政殿的規矩。”

黃翼躬身說:“皇後娘娘稍等,奴婢現在就去禀報。”

“不用。”

謝思安請他回來,并說:“皇上不是在沐浴嘛,不便打擾,本宮就等皇上出來的那刻。”

黃翼尴尬地站在原地,進退不知。

有那麽一瞬,他想趁謝思安不備偷偷溜進殿內,卻被謝思安再度叫住:“黃公公,本宮正好想問問你,皇上今日身體如何?朝政可煩擾?黃公公畢竟在禦前,比本宮知道的要多。”

她一句句盤問,黃翼頭頂着冷汗一句句回禀。

直到一刻鐘後,屋內傳來了道武帝的響動,謝思安這才擡手說:“黃公公,且去按照大政殿的規矩禀報吧。”

黃翼連忙跑了進去,看到他倉皇的背影,謝思安滿是譏诮。

黃翼自然是向着道武帝才會攔住她,可他一個宦官不懂,道武帝是個男人,而且是個情欲頗重的男人。

等到黃翼來請謝思安的時候,謝思安已然是淚水漣漣,見到道武帝翹着嘴唇不滿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這是委屈什麽呢?”

剛沐浴完的道武帝身上留有皂角的清香,濕漉漉的頭發還滴着水滴,水滴沿面而下,落在他白綢內衣上,讓他的身形若隐若現。

洛京潘安司馬軻,名不虛傳啊……

“臣妾本想進來……”

道武帝笑說:“那你剛才讓黃翼早早來通傳不就完了?”

黃翼顯然抓緊時間把剛才在殿外的一五一十都告訴了道武帝,作為一個忠實的奴仆,他定然表達了自己如何為道武帝堅守底線。

“您不是在沐浴嘛,臣妾悄悄進來不好嗎?”

她勾着道武帝眨眨眼,小指一勾掃過了他的耳垂,落在他被水打濕的內衣肩膀上。

道武帝果然呼吸一滞,神色微凝,在她耳邊說:“他是個太監,哪裏懂得……”

他還沒說完,就被謝思安堵了回去,唇齒相接、親密無間。

道武帝頂着她的額頭,濕發的水打在謝思安嬌嫩的臉頰上,他追着水珠一點點吞噬,呢喃着說:“下次你悄悄進來,朕等着。”

是夜長眠無盡,大政殿裏鬧的人臉紅心跳

這男人雖然心肝狠毒,不過容易在某些事上忘乎所以,比如此刻,比如今日。

最終,頂着一頭未擦幹的頭發,和一身未擦幹的水,道武帝冷熱交替奮戰不休後,着了風寒。

裹着風寒的道武帝,在謝思安手把手喂藥的間隙,還狠狠叱責了黃翼一通。

“皇後如何不能入大政殿了?規矩?規矩是給朝臣是給下奴是給外人的!皇後是外人嗎?皇後在王府也從未在書房外等過!”

道武帝此刻已然是分不清做戲還是真實,他看向謝思安的眼神裏全是愛意,握着她的手柔聲說:“思安,委屈你了,這樣的天朕都能着風寒,你站了那麽久,可別哪裏不舒服。”

謝思安紅着臉把藥勺舉到他唇邊說:“皇上要是少折騰些,哪裏會得風寒。”

她的紅唇又貼在他耳邊說:“您不折騰我,我也不會。”

他一揮手讓宮人們都離開,手攬住了她的纖腰,隔着長裙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火熱。

“夫妻要同甘共苦,思安怎麽能獨留朕在這裏不适?”

謝思安依然舉着藥勺,哀求地說:“您先把藥喝了,養好身子我陪您做什麽都行。”

“不要,朕嘴裏苦。”

他頭撇開藥勺,直直往謝思安面前襲去,啄了下謝思安的面龐後,謝思安擡手就着藥碗喝了一口,然後再度貼上了他的雙唇。

猝不及防,以口渡藥,道武帝緊抿着唇只拒絕了兩下,就張口就犯、反客為主地卷過了湯藥。

激烈地糾纏終究不是喂藥的好途徑,一吻畢,黑色的湯汁沿着謝思安的唇角淌過白皙的脖子流入衣襟。

“您先乖乖把藥喝了,好不好?”

道武帝順着那湯藥不肯罷休,邊嘬着邊含糊地說:“朕不是乖着喝呢嗎?”

也不知道為何,道武帝自從被她勾着上了瘾,就再也剎不住自己的yu望。

若是綜合上一世的情景,他如今貪圖享樂的樣子,就是他隐藏多年的真實。只是過去,勾出這一切的是前朝的壓力與後宮的莺莺燕燕,如今勾出這一切的是謝思安而已。

人皆有多面,只看環境讓他釋放出哪一面,對道武帝這般自小承受着不一樣期待、圍繞着不一樣環境的人更是如此。

謝思安最終摔了藥碗,将他按在了榻上,掀開那厚重的棉被,換成了自己。

是陪他,也是在放縱自己,最終,鬧到風寒讓道武帝起不來身。

老王妃對此很是鎮定,她來大政殿探望過一次,除了讓道武帝好生喝藥外再無其他關心。

道武帝也淡然處之,還囑咐老王妃多多休養,不要常來看他,免得過了病去。

這僞母子一來一往,客套的一塌糊塗,等客套完畢,老王妃終于把目光放在了謝思安身上。

“說來,皇上本要安排皇後練習騎射的?”

謝思安裝作不知,茫然地看向道武帝,“皇上,這是怎麽回事?”

道武帝拿着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幾下,然後拉過她的手腕說:“朕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朕想邀南朝使臣來洛京,屆時要在上林苑安排圍獵。”

“南朝使臣?是丞相前去和談後嗎?”

“是。”道武帝咳了幾聲後,喘着氣補充道,“總得讓南朝見識我大肅威儀,今年朕新登基,他們該派的使者該送的賀禮都沒有來。”

這是南北兩國多年不成文的習俗,分分合合打打停停,每次和談後總要互派使臣,每次使臣到達,兩朝也都要想些新招數來吓唬對方。

只是不知道道武帝是否清楚,謝方沖這次想帶回的使臣是高潇潇。

她試探着問:“那不知道南朝會派誰?”

道武帝搖頭,“不管是誰,大肅都要做足準備,如今南朝老皇帝和太子鬥得不可開交,民心渙散大臣惶恐,正是大肅攻心的時候。”

他話說的一多,就又咳嗽起來,謝思安忙給他掖上被角,再陪老王妃離開大政殿。

大政殿外,久違的太陽終于挂在洛京上空,陽春三月的溫暖雖然來遲,但依然讓人享受。

老王妃擡手遮着眼簾瞧了瞧太陽說:“真是好季節,皇後可不要辜負。皇上挑了極可靠的羽林衛,皇後要勤加練習騎射才是。”

“臣妾等皇上病好了,再去也不遲,多謝母親訓導,臣妾定不會丢了大肅的顏面。”

老王妃點頭,不經意地說:“我記得皇後擅長彈琴,卻不曾怎麽練過騎射吧?”

謝思安羞愧低頭,默然不語。

“皇上很為此事上心,皇後可不要耽擱。丞相是高人,和談經他之手只會快不會慢,皇上有宦官太醫照料,皇後不妨白日去練習,晚上再回宮照看。”

她言語之間,全是催促,這急不可耐的樣子讓謝思安都不忍心再推拒。

“母親教訓的是,兒媳這幾日準備準備便去。”

她送至春華園門前,看見羽林衛正在換崗,借機問:“母親,這些羽林衛可照料您周全?若是不好,兒媳立即把他們撤換了去。”

“很好。”

老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說:“你不要擔心我,你還年輕,有時間別耗在我這老婆子處,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日日在洛京郊外流連春光,根本不舍得回來呢。”

老王妃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又擡頭看着太陽說:“皇後這般青春正好,真的不應該辜負呢。”

不應該辜負?

謝思安在春華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深深同情着老清河王,當初婚後得懷着什麽樣的心去發現自家夫人的真相?

她回到大政殿時,道武帝還未睡下,他靠在床頭,蒼白的臉如今更顯孱弱。

聽見腳步聲,他勉強張開眼,伸出手喚道:“思安,朕沒你睡不着。”

謝思安坐到床邊,伏在他懷裏問:“怎麽了?”

“朕本想親自教你的……”

謝思安輕笑說:“臣妾雖然不會,可t皇上也不擅長吧?”

道武帝這個洛京潘安擅長琴棋書畫、擅長舞文弄墨,唯獨在騎射弓馬上缺了根弦。

他騎馬一般,弓箭全靠弩機。他那副單薄的身板,實在和大肅軍中的那些悍将勇士相去甚遠。

“你嘲笑朕。”

謝思安擡頭,伸手刮了下道武帝的鼻尖說:“臣妾不敢。”

玩笑調皮,嬌俏可人,道武帝果然笑意更深,握住她的手親了親。

“選的是母親的內侄,母親說他為人忠誠可靠。”

“那不就是您的表弟嗎?”謝思安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問,“是那日清心庵來報軍情的王棠之?”

道武帝笑着說:“對,朕當年聽說,你和王棠之不睦?”

他的話語裏竟然含着試探的機鋒,讓謝思安心中警鈴大作,她突然明白,道武帝知道自己的母親要做什麽。

這個男人,竟然連這樣的事都不攔着。

“不睦?皇上怎麽知道的?”

她出嫁前就已經三年沒有見王棠之,聽說他當時偷偷去了南朝,大多數時候謝思安都不記得這個惹她發過怒的人。

“你的事朕當然知道。”

道武帝親親謝思安的額頭追問:“真的嗎?”

“臣妾與他只是關系一般,不過洛京也沒幾個人和棠之哥哥親厚。”

她故意叫的親密,偷偷窺着道武帝的神色,他原本蒼白的臉漸漸發青,突然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謝思安趕緊給他倒了水,撫着他的背讓他慢慢緩過來。

“您先歇息吧,明日再說。”

道武帝喝下水,一點點平息後掀開被子說:“那你陪朕。”

謝思安一哂,“您也不怕病氣過給我?”

道武帝玩笑說:“過了你不就逃過練騎射了?”

他伸手勾住謝思安,把她往被褥裏帶,謝思安脫掉鞋,鑽進了他懷中。

他的下颚擱在謝思安的頭頂,雙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她的後背,就在謝思安快要睡着的時候,他突然發問:“思安,你什麽時候認識王棠之的?”

瞬間清醒的謝思安眯了眯眼睛,然後困倦地回道:“記不清了,他和亶然哥哥當初一起玩過,後來亶然哥哥說他小偷小摸和他絕交,我就沒怎麽見過了。”

“亶然?謝亶然?你堂兄?”

謝思安不滿地從道武帝懷中擡頭說:“是啊,堂兄讨厭的人,必然不怎麽樣。母親說他忠厚可靠?”

道武帝浮出笑意,點點頭。

謝思安倒回他懷中,道:“母親在清心庵太久了,好多事不知道吧……”

她揉着眼睛,在道武帝懷中縮成一團,嘤嘤喊着:“軻郎,我困了。”

道武帝沒再說話,任由謝思安躺在他懷中,她睡得放松安然,緊緊箍着他脖子的手上滿是對他的依靠與眷戀。

良久之後,她隐隐約約聽見道武帝呢喃:“她不會知道的,思安,你不會負朕,朕知道。”

在剎那間,謝思安那麽想哭。

她曾經也堅信,自己不會負司馬軻,她曾經如此愛他。

而如今,連睡夢中的依靠,都是欺騙。

三日後,謝思安駕臨上林苑射亭。

上林苑是洛京近郊的皇家林苑,大肅皇室司馬氏男丁凋零,縱有一二男丁也是弱不禁風,可大肅民風卻好武善戰。

上林苑就是皇室與民風之間不相符氣質的綜合體,一邊這裏滿是野馬馴鹿,羽林衛在此訓練時高喊呼嘯全是粗放陽剛之氣;另一邊,這裏錯落着小橋流水、亭臺樓閣,皇室駕臨時往往選一處奢華的寝殿歇息,然後打開門窗,觀覽座下的羽林衛圍獵。

謝思安自己也鬧不清,自己是屬于粗放陽光的那處,還是屬于奢靡孱弱的那處。

不過她知道,在暖陽照在身上,在她握起一把軟弓時,有一股自豪的熱流由心而生。

軟弓是她母親的遺物,她特意讓倚華尋來,親自為它上弦校正。

王棠之來時,謝思安正在專心地為自己的手纏上布條。

他一身戎裝站在謝思安身邊恭聲請安:“微臣給皇後娘娘請安。”

這麽老實巴交地對謝思安說話,還真是少有。

“來了?這圓凳給你,坐吧。”

謝思安連眼睛都沒擡,只指着旁邊一個小圓凳讓王棠之坐下。

王棠之雖然不解,但還是坐了下來,謝思安依然在專心地纏手上的布條。

練習弓時防止傷手,要用長布條把手心一層層裹起來,謝思安年幼時母親教過她,她雖然多年不動弓箭,但還記得包布條的方式。

王棠之足足等了半個時辰,謝思安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忍無可忍咳咳了兩聲提示謝思安的存在。

這時謝思安才擡頭,她嫣然一笑說:“對了,王大人來,本宮還沒有賜茶。”

她身旁有一只水壺溫在碳火上,謝思安提起茶壺,沖了一杯洛神花遞給王棠之。

“王大人,請用。”

王棠之一臉莫名其妙,想順勢接過時,謝思安卻遞到了自己的唇邊,輕輕抿過一口後又遞了上去。

“王大人,還用嗎?”

王棠之的耳根瞬間紅透,他睨了一圈四周,見宦官、侍衛、宮女都眼觀鼻鼻觀心無視他們,才瞪着謝思安低吼說:“你嘲諷我!”

謝思安挑挑眉,翹着手指将茶一飲而盡,放下茶盞拍拍手站起來,拿起軟弓,說:“對,我嘲諷你們王氏家教,不堪入目。”

“是她塞我手裏的,我不喝也得喝!”

謝思安聳聳肩,“嘴長王大人身上,王大人有什麽不得不的?”

“行,行!”

王棠之抄起自己的大弓,拿起一支羽箭,二話不說射了出去。

“那我好心好意讓丞相提醒你,你今日又來這裏幹什麽?腿長你自己身上,你也不得不來嗎?”

謝思安也取了一支羽箭,搭在弓上,勉強拉開一點,可也只能拉開一點。

“來感受下棠之哥哥如何勾引我啊?”

她放手射箭,然而箭飛出五尺,掉在了地上。

很差,差到慘不忍睹。

王棠之卻已經顧不上嘲笑她,他氣惱問:“你感受個什麽?你們女人是不是全瘋了?一個半老徐娘勾引侄子,一個皇後坐等着別人下套與臣子通jian。”

謝思安媚眼如絲,步步靠近,就快要貼到王棠之的臉上時,她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

“王棠之,我真的不明白你,你為什麽要幫我?既然願意幫我,又為何要與謝氏分道揚镳?你明知老王妃為人,又為何要為她行事?”

王棠之退後一步,恨道:“丞相沒和你說清嗎?謝氏和王氏如今該分了,若不分,會有滅頂之災!與其等着別人來攻破我們,不如我們自己進退有度,制造破綻給他們,這是朝堂的籌謀,你眼光短淺,如何能懂!”

“好,我理解。”

謝思安拿起軟弓,搭上羽箭,直對王棠之的喉結。

“你幹什麽!”

王棠之大驚失色,箭頭就對他的命門,雖然謝思安力氣小,但如此近的距離足夠傷他。

“我再問你,你為何會知道皇上用毒?”

老王妃應該是不知道司馬軻對自己下的毒手,那王棠之如何知道?

謝思安更進一步,她如幽冥般的聲音響起:“王棠之,你告訴華鵲我會母子俱亡。那我也告訴你,你也會死,死在弓箭之下。”

這句話,真的讓王棠之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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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