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心裏有人

第65章 心裏有人

這個項目體量很大,前景廣闊,對區裏建設金融改革示範區,是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

何明東為此跑了幾次京城,但對方的态度十分暧昧。

都是一個圈子的,何明東知道,這家央企的董事長是李家的嫡系,總經理是當年蘇博徒在國家計委時候一手培養起來的幹将,中層以上,大半是李正鹄的人馬。

當年李正鹄自己也曾在這家央企做過董事長。

所以,他和何明東也曾想讓許晏清去聯系。

李正鹄和蘇柳梅的關系,無人不知。

但許晏清雖然有動作,卻沒有什麽成效。

這也是何明東對許晏清有所保留的原因之一。

下屬有沒有站隊,關鍵在于他肯不肯動用自己的私人關系來辦公家的事。

謝本初是個聰明人,也明白何明東的意思,所以一直沒有過多的表态。

和李芸通完電話,他又給何明東打了電話告知了這件事。

何明東聽後問謝本初,“你覺得這件事突然這麽順利,有沒有問題?”

謝本初沉吟了一會兒道,“能成自然是好事,這一年裏,金融企業流失,外資外流,需要有些突破。”

何明東說,“5000億的集團總部啊,能帶動多少上下游金融産業?”

新區就算是金融領域的航母,也需要這架亮眼的戰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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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本初問,“這件事,安排晏清去對接?”

何明東道,“不光要晏清。”

謝本初說,“我會主抓。”

何明東說了聲辛苦。

謝本初道了聲應該的。

二人在這一問題上達成了一致,那就是全力促成這次合作。

新區是全國發展的領頭羊,但老大的位置,也并不好坐,外省市裏,各路追兵蜂擁而上,在發展上,壓力委實很大。

許晏清拿到中金服集團籌建工作溝通會的通知時,看到市裏資産委也在出席範圍內,就知道自己這位母親搞的什麽把戲。

然而從工作的角度,他沒有不去的理由。

中金服集團成立,先前已經傳了很久了,是一家金融服務集團,由央企中投集團牽頭,數字金融服務為主營業務,集合了多家央企共同出資。

中投集團是李正鹄深耕多年的地方。

這個項目最後落到區裏,自然是李芸去求來的,求的是誰,根本不需要問。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坦然。

對着盧文景安排日程時,許晏清很自然地把這檔子事排了上去。

這陣子是濱海新區管委會籌備最忙的階段,岑佩淩不時要來同他彙報工作進展。

許晏清很關心前期籌備和馬上要開門紅的項目,所以每天晚上固定六點,他會去濱港新區管委會聽取工作情況。

結束後,他一般就在外面吃個便餐。

回滬之後,他喜歡去江邊的一家網紅書店,吃完便餐,就可以在江畔看看書。

萬家燈火,夜色深沉。

這種時刻,是屬于他自己的。

雖然工作很忙,但偶爾能夠有這樣的時間,也是一種休閑和放松。

有一天,也是在這家書店,他看到前臺的女孩子在備考公務員,收銀臺下,攤着複習資料,其中一本正是他編的最新版公共政策解讀。

他把要買的書放在收銀臺,出于市場調研的目的,問女孩,“這書寫得怎麽樣?”

女孩子眨了眨眼睛,帶着點這個年紀女孩子特有的緊張和盲目的自傲,她道,“你不知道嗎?這是公務員考試必備書目。”

許晏清笑了笑。

女孩以為他不信,連忙道,“這本書在我們這裏是銷量最好的,考公務員的都得買,公考聖經。”

許晏清點頭道,“謝謝你讓我知道我的著作很暢銷。”

女孩子瞪大眼睛,過了會兒,漲紅了臉道,“你,你開什麽玩笑,這個作者是京城的大領導,無聊。”

許晏清也不解釋,伸手示意她結賬。

沒兩天,許晏清再次去書店的時候,這個女孩子居然小碎步地走了過來,遞給了他一杯咖啡。

許晏清挑眉問,“為什麽?”

女孩子讷讷道,“那個,許區長能不能幫我壓壓題?”

許晏清環顧了周圍,顧客都在專心看書,他摸着鼻子低聲笑了起來。

女孩子臉皮薄,吞吞吐吐地道,“不行,就,就算了。”

許晏清拿過了自己寫的書,問她,“為什麽想考公務員?”

女孩子道,“為了穩定呀。”

許晏清看了看她,沒有說什麽,在扉頁上寫道: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女孩子看着這一行漂亮的行楷,嘟囔道,“我還以為你會寫祝金榜題名,前程似錦之類的呢。”

許晏清合上了書,遞還給她道,“我不是孔夫子,也不是文殊菩薩,更不是釋迦摩尼,這事我祝願不了。”

女孩子嘟着嘴,模樣天真。

許晏清道,“好好看書吧,畢竟競争挺激烈的。”

女孩子撓了撓頭道,“還行吧,我就去碰碰運氣。”

此後,兩個人也算認識了。

女孩子經常請教他一些問題,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許晏清偶爾幫她解釋兩句。

但是女孩子畢竟社會閱歷淺,很多東西說了她也不明白。

有一次,她跑來問許晏清,“你是怎麽做到那麽大的官的?做大官難不難?我考試你能幫我開後門嗎?”

許晏清已經習慣了她說話不經過大腦,他道,“運氣,還行,不能。”

女孩子一臉嫌棄道,“看來你平時沒少壓榨下面人,我看你這人官威還挺重的。”

許晏清放下手中的書,失笑看向她道,“我建議你不要去參加公考了,你去當編劇,我看行。”

女孩子被他噎了噎,氣哼哼又跑回去複習了。

許晏清望着外間江面上的燈光浮影,自然記得曾經有一個周末,他為夏瑾娴捉公務員考試的題,熬了兩個通宵,寫了整整一本他認為的考點。

怎麽轉眼,人生就走了匆匆這些年。

如果當年遇到這個女孩子,他或許會覺得有趣。

但是如今,只會覺得女孩子幼稚得難以理喻。

人一旦染了滄桑,就回不去天真了。

從每個人出生開始,其實就是一段不可後退的旅程。

同行人不停輪換,能相伴半生,該是多麽難得的緣分啊。

這天從濱港新區管委會的辦公地出來,已經是晚上9點了。

晚風雖涼,但伴有花香,微醺的氣息,似乎有了春的感覺。

許晏清聞着空氣中的清淡花香,倒是想去書店坐坐。

書店開到10點,他開車趕到的時候,趕巧女孩子在盤點賬目。

看到許晏清,女孩子扁着嘴,一臉不開心。

許晏清問,“怎麽?沒考上?”

女孩子點了點頭。

許晏清笑了笑道,“再接再厲。”

女孩子道,“你怎麽不說有黑幕?”

許晏清無奈,他道,“你慢慢算賬,我就想坐一會兒。”

女孩子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她問,“你怎麽不回家呢?你跟你老婆關系不好嗎?”

店內空無一人,今天她晚班,要收店。

許晏清問她,“想過找一個什麽樣的人嗎?”

女孩子很大膽道,“就你這樣的。”

許晏清笑了一聲,繼續看着窗外的江面,浪濤不絕。

燈影閃爍,如金鱗,布在墨色深沉的江上。

女孩子等了半天他的回應,他只是道,“我心裏有人。”

女孩子顯然非常失落。

許晏清突然發現,她其實有幾分像小娴。

難怪,會讓他願意同她說兩句。

只是記憶中,他的小娴,說話一直溫溫柔柔,兩個人氣質,也全然不同。

十點一過,對面不少商場的燈就滅了。

許晏清起身同女孩子說再見。

女孩子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沒有再說,提着外套往外走。

女孩子匆匆收了東西,一路關了燈跑了下來。

許晏清走到門外,接到了區府辦主任雷明金的電話,雷明金同他彙報一項工作。

于是他就插着口袋,站在那裏聽着。

女孩子看到他沒走,以為他在等自己,跟了過來。

許晏清一邊在聽電話,一邊對她擺手示意。

略微側身的時候,他看到了一旁停着的一輛白色現代,裏面的人舉着照相機。

許晏清對着女孩子擺了擺手,然後跟雷明金說了聲有事,挂了電話,快步走向了那輛現代。

車上的人一看情況不對,立刻開車跑了。

許晏清沒有追,他轉身對一臉懵逼的女孩道,“抱歉,有點私事。”

女孩子卻道,“哇塞,太酷了,是有人跟蹤你嗎?因為我?”

許晏清看着女孩子一臉興奮沒有經歷過世事的樣子,吐了口氣,退了幾步,對着她擡手揮了揮。

然後,他再沒有說什麽,轉身便走了,只留給女孩子一個幹淨的背影。

許晏清回到停車場,他望着落進無邊天幕中,清冷的月光。

終于是這麽久以來,第一次主動撥通了韓韻的電話。

韓韻過了許久才接了電話,她問,“怎麽,想我了?”

許晏清靠在駕駛座上,冷冷地問她,“你夠了嗎?”

韓韻問,“什麽夠了?”

許晏清反問,“難道跟蹤我的人不是你雇的?”

韓韻冷笑一聲問,“什麽叫夠了?許晏清,是你夠了,我受不了你總是這樣對我。我當年跟你結婚的時候,我明明有那麽多選擇,可是我選擇了你,我愛了你這麽多年,可是你呢?你給了我什麽?除了失望還是失望?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你讓律師調查我的財産,想分一杯羹?還是想找到我爸媽的線索?許晏清,我才想問,你為什麽這麽對我?!”

縱然看不到韓韻的表情,但也可以從韓韻逐漸激動的話語中,感受到她的憤怒。

許晏清對她這般情緒無動于衷,他問,“你又如何對我的?那個演電影的奶油小生,還是海博的小梁總?還需要我一一列舉嗎?韓韻,你知道我不愛你,有那麽多人愛你,你為什麽不放下?為什麽要打着我的名號,去給那些企業空頭承諾?若不是你還有家裏給你撐着,你早就不知現在被仇家弄去哪裏了。”

韓韻聽着他說着這些誅心的話,對着手機大聲尖叫着發洩。

許晏清任由她發洩。

韓韻哽咽着問,“許晏清,你在乎過嗎?”

許晏清道,“沒有,我不在乎。”從她逼着他娶她的那一天,不,是她逼着夏瑾娴離開他那一天,他就已經恨她了。

何況,她給他的愛人,帶去了那麽多刻骨的傷害,還要讓他愛她,他可沒有斯得哥爾摩綜合症。

韓韻在電話那頭哭得稀裏嘩啦,許晏清只是雙眼無神地看着前方。

當年她做過的那一切,讓她如今這般痛苦。

許晏清只覺得,這是她費盡心機後的自作自受。

許晏清問,“派人跟蹤我,只是為了污蔑我,或者是要找一些我成為過錯方的證據的話,我想應該夠多了。韓韻,離婚吧。”

韓韻抓着手機,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許晏清,別忘了,我得不到你,我也可以折磨你。”

許晏清冷漠地聽着。

韓韻冷哼一聲道,“你媽媽還知道疼我呢,你不會以為,她幫襯我生意的那些手段,很幹淨吧?許晏清,我們早就綁在一條船上了,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産,本來就不幹淨,你覺得你離得了這個婚嗎?”

這就是,他當年妥協,所要付出的最大代價。

許晏清“嗤”地一聲笑了,他說,“我想,我的一切經得起查。”

韓韻道,“你覺得我會讓你得逞嗎?”

許晏清不答。

韓韻問,“難道你父親母親這些年,不靠我們蘇家嗎?!”

許晏清道,“那是他們,不是我,我跟他們沒有關系,你們家願意幫他們,我無法阻攔,但從我手中經手的每一個項目,得到的每一筆收入,我都能說,我無愧于心。”

韓韻道,“你父母可是從我們家拿了不少好處。”

許晏清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同她糾纏,他道,“如果你認為這段婚姻裏我是過錯方,可以,我甚至可以給你提供證據,只要你需要,只要你願意離婚。”

韓韻一字一句道,“許晏清,我得不到的,寧願毀掉。”

許晏清就這麽開着手機聽着,看着車窗外,漆黑天幕下,深沉的夜色。

韓韻突然問他,“許晏清,你恨我嗎?”

許晏清只是頓了片刻,便道,“我不恨你,我也不愛你,韓韻,我可憐你,也可憐我自己。”

可憐被迫離散,更可憐虛度光陰。

韓韻沒有再說話,掐斷了電話。

許晏清把車開去了浦西,在他和夏瑾娴約會過的烏魯木齊南路找了個路邊車位停了。

他循着記憶想去找朋友開的那家店,走到半途才想起朋友早就移民法國了。

再回到這裏,早已時移世易,更找不到記憶裏,那處同夏瑾娴一起做過蛋糕的別墅了。

早春的晚風拂在臉上,還是透涼。

許晏清的手插在西裝口袋裏,仰頭看着只剩下幾許零落枯葉的梧桐。

迎面走來的一對小情人互相依偎調笑,女孩子身上的香水味是清雅的茉莉花香。

他回身看了一眼,仿佛是多年前,他身邊的她。

一頭飄逸的長發,笑起來,娴靜淡雅。

溫柔了,他曾擁有過的,美好年華。

韓韻還會使什麽手段,他并不知道。

所以,他也想知道,自己還能再擁抱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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