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二更】

第51章 【二更】

江望津眼底的慌亂太過明顯,江南蕭心下一嘆,把人撈到身邊坐下,低聲道:“嗯,就是你說的那樣。”

坐到他身邊的江望津也沒心思去考慮方才他為何要騙自己,落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馬車很快駛入皇宮,兩人相繼下車,瞬間引起一衆注視。

江望津的及冠禮剛過,衆人借着這個理由上前道賀。也不管是真心還是實意,皆道上一句兄弟二人年輕有為。

一番交談下來,他聽得最多的就是‘兄弟’兩個字。

“仲澤。”這時,沈傾言朝他們走來。

他着一襲朱紅色官服,流露出幾分戰場上的兇煞之氣,俊逸的面龐上滿是堅毅。這個樣子的沈傾言褪去了平日裏的散漫,一眼便能看出行事殺伐果決。

沈傾言臉上沒有調笑,又向江南蕭一禮,“江都統。”

江望津上一世也曾見過這樣子的沈傾言,同樣鄭重回禮道:“沈将軍。”

他想到上次對方提過的事,心思一轉便明白過來,“是今日嗎?”

沈傾言唇角稍揚了下,“是。”

今日碩豐帝便會下旨命軍隊前往北狄。

江望津默然,最後一點頭,“保重。”

沈傾言笑了聲,“仲澤可要來送我的,莫要忘了。”

他說着,就見江南蕭淡淡朝他掃來。

“啧。”沈傾言正經不過三秒,“走了。”

說罷,當先朝前行去。

江望津目送他離開,繼而撇向身側。

江南蕭收回視線,平靜同他目光對上,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長兄……”他彎了下唇。

“嗯。”江南蕭應聲。

兩人闊步随人潮前往大殿,江望津站在最前列,并未同江南蕭站在一道。

沒過多久,殿內響起大內總管高河的一聲:“皇上駕到——”

身着明黃龍袍的碩豐帝從後殿走來,面向群臣,氣勢威嚴。

江望津目不斜視,他察覺到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止是碩豐帝,還有其他地方傳來的打量視線。

随着衆臣高呼萬歲,江望津跟着動作。

碩豐帝高座龍椅俯視着衆人,須臾方道:“衆愛卿平身。”

衆臣開始上奏,碩豐帝目光掃視而來,正正落在江望津身上。

他安之若素,身形依舊立得筆直。

碩豐帝遂将視線撇向另一處,眉間攏起一道深深的川字。

江望津似有所覺,陛下看向的地方好像是……

長兄。

江望津心中一跳,卻見碩豐帝眉頭很快松開,接着又看向說話的大臣。

另一邊,江南蕭垂眼,眸底飛速劃過的一抹暗芒被掩去。

碩豐帝聽罷幾位大臣的上奏,其中便有北狄騷擾西靖邊境一事,他朝身邊的大內總管瞥去一眼。

高河立馬宣讀起派軍隊駐守邊關的旨意,命其即日出發,沈傾言上前跪接聖旨。

末了,高河道:“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大殿中各自散去。

-

江望津第一時間便搜尋起長兄的身影,下一秒,他就同藺琰撞上了視線。

藺琰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臉上浮現淺淺笑意,擡步上前。

江望津蹙起眉,神色一淡。

正在這時,一道身影晃過來,恰好擋在兩人中間,“七殿下,嘿嘿。”

藺琰迅速皺眉,甚至微微往後退了半步,有些抗拒的模樣。

江望津看着邬岸上去纏住藺琰,擡了下眉,這位邬世子怎麽又出現了。

長兄……

思及此,江望津正欲再次往人群望去,接着他的手便被握住。寬厚有力的大手帶着薄繭,他心下一動,“長兄。”

“嗯。”

江南蕭牽住他的手順着人潮向殿外走去,他通身冷冽的氣場隔絕了其他人想要上前攀談的念頭,兩人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大殿。

江望津綴在他身側,落後半步,心中莫名有股郁燥的情緒在蔓延。

他看着江南蕭,眼中閃過疑惑。

怎麽突然……

生氣了。

江南蕭心火在翻騰,大殿之上那些人不斷往江望津身上投去視線,每多停留一秒,他心中的郁氣便增長一分。

恨不得将那些人的眼睛挖出,叫他們再也無法再看向江望津。

這是他的弟弟。

可,只是弟弟。

現在他們僅是兄弟關系。

這個念頭讓他更加無法平複下來。

仿似要做點什麽才行。

同一時刻,江望津深深感受着從心底傳來的煩悶,漸漸轉為焦躁,隐隐夾雜着不安的情緒,他不由愣了下。

長兄……在不安。

直到坐上馬車,江南蕭不待他出聲便道:“我今日還得去一趟兵部,你自己回去?”

江望津點了下頭,“好。”

江南蕭起身,正準備離開袖擺便被輕輕拽了拽。

他把人喊住,“哥。”

“嗯。”

江望津擡起眼,“你方才、”

江南蕭低眸,“你都感覺到了。”

及至此時,那種卑劣感悄然冒了出來,他明知道對方能夠與他感同身受,卻偏偏顯露出那樣的情緒,讓對方全身心都在為他的情緒所牽引。

江望津點頭。

“想知道為什麽?”江南蕭低語。

江望津仰着臉看他:“……想。”

江南蕭深深呼了口氣,擡手在他面頰上輕撫,接着蹲下丨身,“我是你的什麽人?”

兩人四目相對,江望津仿佛被他目光中裹挾的溫度燙了一下,仍攥在對方衣襟的指尖松了松,而後被扣住。

小指上的痣被反複揉丨弄,被觸碰到的那一塊也似着火了般。

江南蕭輕聲開口,似在催促,又似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仲澤?”

江望津呼出口氣,“你是我的長兄。”

江南蕭斂下眼看他,緩緩出聲:“還有呢?”

“……哥?”江望津遲疑着,他隐約猜到了什麽,卻沒有深究,心中的恐慌再次冒出。

好像那個答案之後是什麽可怕的存在。

許久,江南蕭應了聲,“嗯。”

兩人都沉默了瞬。

江南蕭站起身,江望津這次沒有再拉住對方,任由他掀簾而出。

一句‘可我不想只當你的長兄’低不可聞,揉進風中掠入江望津耳畔。

他倏地擡眸。

長兄說了什麽?

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聽錯的江望津愣了幾秒,緊随其後地站起身撩開車簾。他剛探出半邊身子,就和馬車外伸長脖子張望的邬岸對上視線。

“江、侯爺!”邬岸一聲‘江世子’差點脫口而出,然他很快想起眼前人現在的身份,連忙改口。

江南蕭站在他跟前,聞言側了側身同車上的江望津對望一眼。

江望津睫毛扇動兩下,撇開眼對邬岸點了下頭,“邬世子。”

邬岸頓覺受寵若驚。

江望津卻已收回視線,重又轉向了江南蕭,“長兄。”

江南蕭:“嗯。”

他屏住呼吸,問:“你今日還回來用晚膳嗎?”

江南蕭深深凝視他幾息,“回。”

江望津彎了下眼,點頭,“那我等你。”

“好。”

極平常的對話,落在邬岸耳中。他掃了眼自家此刻看起來溫柔得不可思議的主子,再瞥一眼現下看起來柔順得與先前對他下套時判若兩人的江望津,忽然有種大徹大悟之感。

難怪這二人是兄弟。

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

江南蕭往另一個方向而去,離開前視線從邬岸身上掠過。

邬岸若有所思,少頃攔住準備駕車離開的林三,以及同樣留了下來的杜建,“不知侯爺可否載我一程?”

“上來吧。”江望津道。

-

邬岸坐上江府的馬車,“這次定要去侯爺府上坐坐。”上次他半道就下了車,都沒來得及去江府看一看。

江望津颔首:“邬世子想來,随時都可以。”

在無關長兄的事情上,江望津心思靈活,只消一句話或是一個眼神便能分析出許多。

他看出對方同長兄的關系可能确實不一般,因而對待邬岸亦不似先前那樣。

邬岸翹起腿,神情格外放松,“此話當真?”

江望津:“自然當真。”

邬岸還沒高興多久,想到主子總是早早便歸家的舉動,他又覺得自己若是貿然上門恐會惹主子不快,于是腿又慢慢放了下去。

邬岸腿剛放下,車廂就猛地一陣,他迅速穩住身形去扶江望津。

但因兩人之間有些距離,後者往車廂上磕了一下,發出‘嘶’的一聲。

邬岸臉色頓時就垮了,腦瓜子嗡鳴一瞬,末了壓着嗓音朝車外質問:“怎麽回事?”

林三嗓音也有點沉,“前方巷口有人突然沖出。”因而馬車沒能及時躲過。

邬岸聞言這才重新看向江望津,“侯爺可傷到了?”

“不妨事。”手肘隐隐作痛,江望津攏了攏袖子,斂下眼道:“出去看看。”

兩人走出車外,那橫沖出來的人已經被杜建制住,動彈不得。

對方被反剪住雙手,一雙眼卻還賊溜溜地亂轉,牢牢盯住地上的包袱。

僅一眼,江望津便道:“送去見官吧。”

“是。”杜建也不拖沓,拎着開始奮力掙紮的人就準備往衙門走去。

江望津叫住他:“還有包袱。”

林三将包袱遞過去,杜建有些疑惑,卻還是接了。

邬岸盯着那包袱掃了幾眼。

包袱剛一入杜建的手,只聞那獐頭鼠目之人一陣哀嚎,“大人,您饒了小的吧。小的身上可沒什麽銀子,眼下正準備收拾包袱回鄉下照顧重病的母親,可憐我那老母親孤苦無依……”

這一聲将周圍人都吸引過來。

江望津淡淡掃向那人,“你可知包袱裏有什麽東西?”

對方哭聲微頓,“我當然知道,裏面是一些銀兩和衣裳、”

随着他張口,杜建心領神會地去翻那包裹,單手緊箍着那人不放。後者還欲掙脫,林三擡手就将他的手拽過來,整個人都拎離了地面。

那人當即慘嚎一聲,“殺人了!殺人了啊——”

然他這話并未起什麽效果,便見杜建将包袱打開,裏面只亂幾本舊書和幾塊小石頭,另有一件麻布衣衫,根本沒有銀兩。

看清楚裏面的東西後,那人一個瞪眼,露出驚訝之色,“怎麽會這樣!”

圍觀路人也都紛紛覺出不對。

“怎麽會有人連自己包袱裏的東西都不清楚?”

“我看這估計是個偷兒吧?”

“好啊,趕緊把這小賊送衙門!”

“走走,大夥都跟上瞧瞧去!”

江望津退出人群,邬岸緊随其後。兩人回了馬車上,由林三駕車。

-

“侯爺怎一眼就瞧出他是偷兒?”

江望津看看他,“世子好奇?”

邬岸觀他表情,心中稍有異樣,但最終還是架不住好奇心,點頭。

江望津:“直覺。”

聞言,邬岸抽了抽嘴角。

“其實我并非一眼看出。”江望津解釋:“一,那人被抓住後第一時間便去瞟那包袱;二,說到要去見官後他就開始奮力掙紮,試問他若不過一個尋常百姓,只是不小心沖撞了貴人馬車為何不為自己辯駁。”

說到這,他略一停頓,“三……”

邬岸聽得入迷,正回憶着方才的情形。

卻聽江望津又說一句:“我不過随口一問,詐他的罷了。”

剛覺得他分析得頭頭是道的邬岸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好一陣咳嗽,“什、什麽?居然是詐他的?”

可那人就是偷兒無疑了。

邬岸越想越覺得江望津只一眼便看穿了,“停車!我要下去!”他要跟上去瞧瞧。

待人一走,江望津輕笑了聲。

車廂內又只剩下他一人,除了窗外不時傳來的人聲,就只剩車轱辘滾動的聲音。

江望津摸了下自己隐約發疼的手肘,心中思索:長兄會不會感覺到……會不會……提前回來。

馬車很快到得侯府。

江望津才剛回茗杏居不久,江南蕭便回了府。

熟悉的玄色身影入目,對方正背着光,他幾乎看不清對方的樣子,卻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正在看着自己。

“長兄,你怎麽回來了。”方才他檢查了一下,手肘被磕碰到的地方略有些泛青,看起來并無大礙,江望津本以為長兄不會那麽快回來。

但他還是回來了。

江望津心口怦然一撞,與走近的江南蕭對上視線。

“我不放心你,”江南蕭朝他伸手,“很快就回去。”

長兄匆匆回府,好像就只是為了确認自己的傷。

江望津擡起被磕到的那只手,任由江南蕭撩開他的衣袍查看。

“怎麽回事?”江南蕭聲線微啞。

江望津将來時路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江南蕭盯着他,“這麽不小心。”

江望津:“讓長兄擔心了。”

“不想我擔心,”江南蕭指尖摩挲過他那淤青的邊緣,“那便保護好自己。”

兩人四目相接。

江南蕭繼續:“做得到嗎?”

江望津一悸。

“仲澤,告訴長兄,今後能不能做到?”

他嗓音徐徐,一字一句舒緩而有力,明明是征詢的口吻,卻無端透着股壓迫。

隐約間,還有一絲.誘.哄。

江望津凝滞片刻,耳旁是他長兄低聲的喃喃。

“仲澤?”

“回答我。”

長兄為他取的字仿佛在此時被賦予了其他的意義。

只要對方喚出他的字,他便不能拒絕。

這是他的長兄……

江望津唇瓣微動,輕輕地回了一句:“能。”

江南蕭低低笑了一聲。

“好。”

他說:“我記住了。”

江望津被他看得耳朵熱了下,想躲。

下一瞬就被捧住臉,完完全全被另一人所掌握。

江望津眼睫飛快眨動兩下,“長兄?”

開口時,喉間莫名發幹。

“喚我的字。”

江望津想了一下他長兄的字,記憶中這是長兄自己取的。他正要喚出,卻聽一句。

“君胤。”江南蕭提醒。

江望津下意識跟着念,“君…胤。”

江南蕭似乎獎勵性地略微往前,兩人鼻尖相點,碰到的剎那,江望津閉了閉眼,只聞又是一道含笑的嗓音。

“乖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六一快樂!這章小紅包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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