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從此收着」
「從此收着」
李書行點頭, 中肯評價:“你是心病,吊這些水沒用。”
江泊雪不置可否,安靜地寫字, 一語不發。
秋季涼雨後,略微潮濕的病房, 李書行看着他,恍然能想起三年前他的樣子。
李書行在心裏微微嘆氣,太頹了。
像是一夕間被擊垮了,血肉被活生生抽去,只剩下一具空殼, 整個人蜷在病床上,睜着眼睛, 或是晝夜昏睡。
不看不聽, 也不說話。
那段時間,他甚至不肯接受治療, 瘋了一樣非要找她。
李書行幾次探視, 他都不在, 病房空蕩蕩的,拔下的針管挂下來, 一滴一滴淌着營養液。
他每次找到江泊雪,都是在許珈毓舊出租屋的樓下。
花圃邊, 他垂眸靜靜坐着。
天氣漸冷,男人穿得很單薄,身上是醫院那套淺藍色棉衣。他好像根本不關心自己的身體。
就連偶然幾次下雨, 他也都不打傘, 很沉默坐在那裏,像是固執等什麽人來。
可是沒有人會來了。
許珈毓已經不在臨海了。
她的出租屋空了, 江泊雪卻不允許任何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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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偶爾會上去坐坐,次數不多,也待不太久。李書行猜,他大概是害怕待在還殘存着她氣息的空間裏。
待的時間長了,他就得瘋了。
于是,得知孟靖南搬走她東西的那一天,江泊雪整個人是真像瘋了一樣,一個人開車去城西,對着孟靖南臉上就是一拳,血糊了滿手。
他那時候,是真的恨他。
李書行他們趕過去,好幾個人都沒法把他拉開。
他是真的想弄死孟靖南的。
在那之後,江泊雪把那套房子買了下來。
盡管什麽東西都沒了,他還是固執地買下來,裏面家具一概不許人動。
他還是偶爾會去,哪怕只是上樓坐坐。
沒人理解他的舉動。
直到有一天,他在還來不及全部搬空的衣櫃抽屜底,發現了一套許珈毓穿過的睡衣。
江泊雪把它帶回了家,放在枕邊。
那套睡衣李書行無意間見過,幾次出差,江泊雪都帶着。
起初李書行還調侃:“你睡衣?怎麽那麽嫩,你什麽時候喜歡這種小女生愛穿的……”
意識到什麽,他猛地頓住。
回頭去看。
江泊雪卻只是盯着睡衣,很自然接話:“嗯。是她之前穿的,我也不知道她怎麽就看上這一套。”
或許是李書行的錯覺。
他話音裏,似乎還泛着淺淺的笑意。
李書行毛骨悚然。
再之後,他們所有兄弟都見怪不怪。
他們都知道江泊雪割舍不了那件睡衣,不然就會睡不着,失眠一整夜。
不過這還是好的,還算是能睡覺的狀态。
通常情況下,他是連入睡也沒法做到的。
他開始吃安眠藥,吃得很頻繁,就和吃飯一樣,睡不着他也不想別的方法,因為沒用,于是幹脆吃藥。
可是很快,這個方法也失敗了。
他從最初吃一片,就能有點睡意,到現在不管怎樣,都再沒有效果,哪怕是把安眠藥當糖嚼。
江泊雪入睡越來越困難。
所有人都急得要命,只有他,至始至終,表情寡淡。
好像根本不明白他們在急什麽。
他只是不覺得困,所以不睡覺,他只是很多工作做不完,所以才不眠不休。
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他又不會死。
意識到不對勁,最先發怒的,是江立庭:“你把她東西都給我扔了。”
江泊雪那時候,聲音甚至沒起伏:“絕無可能。”
他舍不得。
那是她留下為數不多的東西了。
還有一樣,在他身體裏,是她教會他午夜夢回,心髒會疼,夢見她眼睛會流淚。
江立庭大怒:“那是因為我現在震着孫家,她才能安然無事!否則,你以為她憑什麽活到現在?你如果乖乖聽話,娶一位小姐當妻子,繼續執掌海庭,我就還能保她平安……”
江立庭知道他這位繼承人的性格。
男人麽,玩玩而已,圖個新鮮感,更何況江泊雪從小驕傲,越是壓迫他,他越是要反抗。
就好比齋飯素食吃多了,也想葷腥一下子,很正常。
江立庭自欺欺人想,頂多半年,他就會忘記許珈毓,繼續變回那個優秀的江家家主。
然而他好像低估了她在他心裏的地位。
許珈毓離開的那三年,江泊雪幾乎稱得上脫胎換骨。
第一年,他還猶不死心,想盡辦法聯系許珈毓。
可正如江立庭所料,他四處碰壁,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第二年,他放棄了,轉而開始毫無節制地透支身體,拼命做事業。
到什麽程度呢。
他可以不眠不休和投資人拼酒,從酒桌拼到夜場,喝到吐血,胃出血,手術縫合好一周後接着繼續,就為了拉到一個項目。
他沒了傲骨,學會低頭。
他能咽下所有屈辱。
有京城來的合資方知道他的事,刻意奚落,江泊雪都能笑着揭過,或順應對方的話頭自我嘲解。
他不剩什麽尊嚴了,只要對方能幫他做成事,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他什麽都可以做,什麽恥辱嘲笑憋屈……那算什麽。
他很早以前,就失去痛覺,五感随着她的離去而離去。
他統統不在乎。
轉眼第三年,秋天。
他名下産業,已經到了連江立庭都忌憚的地步,甚至将江家引以為傲的支柱産業,壓得無法出頭。
真真正正的以一己之力比肩整個江氏。
他做到了那時候想娶她時,心裏早就規劃好的,卻一直做不到的事。
三年。
從江家家主,變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海城商人。
他鬥倒了一切,包括所剩無幾的共感和同理心,更冷漠了,也開始恨屋及烏恨起了孫家。
第三年,江泊雪手裏捏着孫家所有的商業犯罪證據,不顧江立庭制止,全部送呈法庭,沒有一點留戀。
李書行還記得那會兒,孫月清哭着求他:“你放過我們家吧。”
可是江泊雪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父親在監獄裏自盡那一晚,江泊雪去看她。
彼時的大小姐,跌入塵泥,早已不複高貴。
江泊雪語氣平淡地問:“你難過嗎?”
孫月清瑟瑟發抖,眼中光彩俱滅。
他看着她表情,突然極輕極輕地笑了一下:“她當時比你難過一萬倍。”
随後,像是沒了興趣,江泊雪轉身離去。
李書行跟在他身邊,只覺得膽寒。
短短三年,江泊雪變成了全然陌生的樣子,冷情冷血,連江立庭也沒法再管他。
臨海一t城,再無人可擋他半寸鋒芒。
十月秋風蕭瑟裏,李書行擡頭看,看見那一年,他鬓發斑駁了。
……
病房門被敲響,李書行從記憶中回神。
回憶三年往昔種種,他難免還是會心驚肉跳。
江泊雪未擡眼:“進。”
是唐靖走進來,躬身行禮:“江總,老爺子找您。”
“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他請您過去。”
江立庭這三年纏綿病榻,身體一直不好。
江泊雪停下筆,想了想,将它重新吸附在平板上。
“知道了,你先去吧。”
*
江立庭很久未見江泊雪,自從三年前出事,他就很少再來海庭了。
其實除卻市中心公寓,江泊雪還有淵海灣,海庭對他而言,沒有太多眷戀。
江立庭心底湧起久違的苦澀。
江泊雪這三年過的什麽日子,連他也不是很清楚。
最能顯化的,只有那一張張病歷。
江立庭不是沒想過制止,也不是沒有雷霆大怒過:“你以為你這樣能逼誰?你只能糟踐你自己的身體!”
那時江泊雪跪在地上。
血從額角滴落,他很平靜,垂着眼說:“我沒有要逼誰,您說要忠于工作,我照做,您說要奉獻給江家,我也照做……爺爺,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下午還有會要開。”
江立庭一時之間,竟苦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江泊雪就像他父親,偏執得像個瘋子。
他想做的事,沒人能阻止。
江立庭躺在床上,睜開渾濁的眼。
看向眼前這個已經獨當一面,并以雷霆手段鏟除異己的後輩,他微微嘆氣。
他是清晨才知道他胃穿孔,手術進了醫院的,可都這樣了,江泊雪還是什麽都沒告訴他。
他派去江泊雪身邊的人回來說,少爺醒來後第一件事居然還是想着工作。
不要命一樣。
那一刻,江立庭心涼得如死水,他毫無辦法,只能想到許珈毓。
他知道只要許珈毓一句話,他這個孫子或許去死都願意。
他讓唐靖去把許珈毓帶過來。
可人卻沒有來。
江立庭看着照舊跪在那裏的江泊雪,嘆了口氣:“你還想她嗎?”
知道他說的是誰。
江泊雪平靜道:“您想說什麽?”
爺孫兩個無聲對視。
江泊雪瘦了好多。
江立庭就想起,曾經江泊雪跟他說過:“爺爺,我敬重您也愛重您,您如果看不得我和珈毓在一起,我可以不去找她,一直到您閉眼為止。”
“可是,我這輩子不會娶任何一位妻子,我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海庭我會給您守好,其餘的,我勉強不了太多。”
事到如今,江立庭沉默許久,最後無奈嘆道:“我還能說什麽。”
他看向江泊雪:“她回老家了,你要想去找她,去吧。”
他妥協了。
年逾古稀,再管不了他任何事。
江泊雪堅持了那麽久,這世上終于也再沒什麽能阻攔他。
江立庭話音落下,看見跪在地上的人,眼中光彩,一點一點亮起來。
有些微弱,幾乎看不清。
江泊雪靜靜磕了個頭:“我知道了。”
他走了。
深秋轉眼冬天,那年臨海市時隔三年,重新落下大雪。
瑞雪豐年,應該是個新的開始。
*
珞珈山的細雪撲簌簌落下。
江泊雪擡頭,眼前是一幢很普通的居民樓。
沒什麽特色,有些老舊了,外面牆皮脫落了許多,可勝在熱鬧。
樓下就是小吃街,行人歡聲笑語不斷,生活氣息很足。
江泊雪無端就想起很久之前,他問許珈毓,為什麽不肯住他在淵海灣的那套公寓。
當時許珈毓怎麽說的呢。
他想了想,記了起來。
她說那裏冷清,她不愛冷清。他當時還笑,說不愛住以後就不住了。
然而現在終于來到了這裏,風雪延誤航班,他輾轉換乘高鐵,也只能買到最近去鄰省的票。
他想,自己不要命一樣倒騰十幾個小時的車,一刻不得休息趕到這裏。
是值得的。
方宇跟在後面,看着他說:“老板,進去嗎?”
他點點頭。
可是走了幾步,江泊雪望着四樓亮起的燈,一瞬間卻有些望而卻步了。
來的時候李書行調查過,她不是一個人住的,是和一個年輕男人一起。
江泊雪沒有去問這個男人姓名,也沒有去問他們的關系,他怕聽到不太好的答案。
要是她真的不再喜歡他怎麽辦,有瞬間,江泊雪竟然發現,他根本不敢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躊躇片刻,江泊雪擡手,還是敲響了門。
*
許珈毓本來在家做晚飯,許言吵着要吃咖喱,她只好認命地給他做咖喱雞。
家裏就兩個人,宋夜楚小瑩守在店裏。
主要是那些黑衣人又來了一次,很煩,許珈毓就帶着許言回她以前的房子。
她去超市買了土豆,雞塊,青椒,剛切好準備下鍋,門鈴卻響了起來。
許珈毓那時候,思緒還停留在唐靖講的話。
他說江泊雪不太好,可她沒同意回去看。
江家人未免太自以為是,把她當什麽?江立庭覺得她天生是條狗,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許珈毓當時只是一聲冷笑:“你讓你們能說話的當面來請我。”
唐靖面色不虞,欲言又止離去。
後面許珈毓又有點後悔,其實還是應該問清楚的,她不該賭氣。
能讓唐靖親自來,肯定不是小事,江泊雪怎麽樣了呢,她都不知道。
她就這麽神思恍惚到了晚上九點多,去超市買菜,一連錯拿好幾樣食材。
還是許言提醒,她才如夢初醒。
許珈毓回神,關了水。
想不出這個點誰會來登門拜訪,不過她還是朝門口喊了聲:“來了。”
她慢吞吞擦幹淨手開門,等看見外面站着的身影,許珈毓一瞬間就有點愣住了。
這個小區很老舊了,她原先和父母在這裏住了十幾年,那個時候起,樓道裏的燈就時好時壞的,幾乎每個夜晚,都只能借着月色辨人。
此刻樓道裏依然昏暗一片,黑漆漆的,辨不清人,只能從身形依稀看出,是個高大男人。
男人看見她,嘴唇微微翕動了下,卻是什麽話也沒能說出口。
他慢慢踱步,從暗影裏走出來,看清了臉,許珈毓驀地眼眶一紅。
那一年,他鬓邊有白發了。
他消瘦了許多,從前俊朗冷漠的眉眼愈發深刻,漸漸有了嚴苛的意味。眉眼蹙着,唇還像她離去時一樣,愛緊緊抿着。
珞珈山的冬夜月色不亮,江泊雪五官隐沒在黑暗之中,顯得默然而鋒利。
他是踏雪來的。
許珈毓瞥見他肩上薄薄雪花,鼻腔裏,倏而充斥了熟悉的雪松氣息。
被珞珈山的細雪揉化了,只剩下凜冽而淡薄的冷。
許珈毓只來得及說一個字:“你……”
就被他一步上前,攥住手腕,攔腰緊摟入熟悉懷中。
他抱得那樣緊,那樣用力,幾乎是渾身克制不住在發抖,江泊雪埋頭在她頸側,也不說話,只有滾燙的體溫一層層地覆蓋她,包裹她。
男人動作蠻橫,暴烈之後,卻又是那麽小心翼翼地靠近,就像是害怕吓到她。
許珈毓渾身都僵硬了,幾乎是有些手足無措地小聲道:“你幹嘛。”
江泊雪身形一頓:“我不幹嘛。”他有些頹唐地抵着她側頸,沒了驕傲,聲音在黑暗裏,顯得沉而沙啞:“乖,不動,我抱一會兒。”
許珈毓就不動了。
她擡手,小心翼翼地,試探着抓上他衣擺,指尖觸碰到的一切體溫,全部是熱的,很燙,是真的。
她沒有像以前一樣在做夢。
三年漫長歲月,被他一步踏過去,就這樣輕易地堪堪消散在風雪中。
許珈毓幾乎是一瞬間濕了眼眶。
他們沉默站着。
一時之間,沒有人再開口說話,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靜止。
樓道外暮色昏沉,薄雪連綿。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聽見屋裏許言嘟囔了一句:“許珈毓,你又不關門,冷死了。”
*
許珈毓在門口看了他很久很久,最後才輕輕地說:“進來吧。”
江泊雪第二次踏入這間房子。
許珈毓低頭,蹲下給他找拖鞋:“家裏沒有新的了,你穿舊的行嗎?”
江泊雪垂下沉靜眉眼:“嗯。”
她從櫃子裏拿出一雙灰色布拖鞋:“家裏有暖氣,外套你挂在架子上吧。”
他外套浸了雪,現在融成水,穿着就難受了。
江泊雪說:“好。”他将大衣脫下,放進玄關衣櫃裏。
許言t叼着筆走到玄關,看到門口那兩個略顯局促的人,眉頭一皺。
他有點疑惑道:“許珈毓,你怎麽又帶男人回來啊。”
許珈毓手一頓,恨不得拿拖鞋抽死他,什麽叫又,她哪天帶男人回家過?
她狠狠瞪一眼許言。
許言現在中二期,純直男,雖然有禮貌,但是情商不夠,就顯得腦子很不夠用。
意識到這話有歧義,他急忙補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就是被你撿回家的男人?”
“你是長工。”
“哦對,被你撿回家的長工。”
他還怪無辜的,許珈毓深覺沒法溝通,于是一指餐桌:“求你了,閉嘴。馬上吃飯了,你把你那爛攤子給我收收。”
“……”
許言的爛攤子,指攤了一桌的課本和作業。
許珈毓是那種嚴苛的家長,婚是可以逃的,課是不能不學的,許言之前也抗議過,他說他上的私立,誰學這個。他們課程有法語和PSHE,對于其他學得都不算很深奧。
許言:“……哦。”
自始至終,江泊雪都沒有發出過一點聲息。
從許珈毓的餘光,能看到他側臉,江泊雪神情始終平靜淡漠。
他就像這個家裏的旁觀者,插不進他們的話題,故而也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一邊,沒有開口。
可是很久之前,明明他才是掌控話題的那一個。
許珈毓心髒疼痛了一瞬:“我去廚房把菜燒一下,很快。”
身後,江泊雪靜靜回:“好。”
廚房門掩上。
許言往餐椅上一坐,正想歇下,一會兒想起許珈毓的話,又跳起來,幽幽怨怨開始收攤子。
而江泊雪則是站在過道中央,微微擡睫,視線緩慢滑過這個屋子。
眸色沉靜得像一汪深潭。
許言跟他搭話:“你第一次來這裏?”
江泊雪微愣,随即搖頭:“不是。”
上一次來這裏時,他們還在戀愛。他甚至以為,他們能走到結婚那一步的。
他拉過餐椅坐下,在許言對面。
許言偏頭打量他,心裏怪不對勁的。他頭回見許珈毓那樣!奇怪死了,整個人就像被定住似的。
他總覺得倆人有故事。
“那你是許珈毓朋友?”
前任也算朋友嗎,鬧得那樣難看,她心裏不這麽想吧。江泊雪便不确定了,想了想仍是搖頭:“不是。”
“同學?”
“不是。”
“以前同事?領導?”
“不是。”
“有過節?”
江泊雪眼睫微微一顫:“算吧。”
問了那麽多問題,得到的答案不是否定就是模棱兩可,許言抱臂,有點不是很高興。
電光火石間,他不知怎麽心念一動,想起之前自己胃痛,許珈毓說她前夫也有這毛病。
許言試探性道:“你是她前夫?”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對面人身體很明顯僵硬了一瞬。
然而男人停頓片刻,還是道:“不是。”
許言怔住,見他低眸,掩蓋眸中情緒。聲音輕得他幾乎聽不見。
他沉默下來。
不管怎樣,起碼能基本确定一個答案:這男人和許珈毓有點故事。
他把書抱去茶幾,順帶拉開抽屜,問江泊雪:“喝飲料嗎?”
江泊雪本想搖頭,聽見他說:“你不喝我就拿我和許珈毓的了。”
江泊雪怔了怔:“她喝什麽?”
“桃子果汁。”
果然這麽多年,她還是只喜歡這一個口味。
“那勞煩也給我一瓶。”
他不是不喝?許言嘟囔着拿了兩瓶:“要什麽味道?”
江泊雪看着茶幾上粉色飲料:“桃子吧。”
飲料擺在餐桌上,許言看他:“要開嗎?”
“不必,謝謝。”
許言也沒說什麽,轉身去廚房拿碗筷,廚房門開,飄出陣陣鮮香,隐約能聽見裏面小聲說話的窸窣。
過了一會兒,他捧着碗筷回來,把餐廳燈打開。
略顯昏暗的餐廳亮堂起來。
許言正路過江泊雪,餘光不經意瞥見他側臉。
他腦仁狠狠一抽。
剛才屋內太暗,沒看清,現在仔細端詳,他不禁瞪大眼睛:“诶你,你不是……”
江泊雪擡眸,淡淡看他。
男人眉眼很安靜。
他五官鋒利,眉弓高,眼皮很薄,這樣棱角分明的骨相,存在感和威壓都不容忽視,總給人一股子涼薄氣息。
偏偏他一雙眼眸靜谧如海。
凜冽的模樣褪去,添了幾分柔和意味。
江泊雪微擡唇:“什麽?”
許言像是受到不小震驚:“你姓江?”
江泊雪神情不變:“嗯。”他頓了頓,“你怎麽知道?”
好半晌,許言才表情有些古怪地說:“剛才沒認出來,我看過你照片。”
他看到對面原本灰寂的眸光,似乎有一刻閃動。
許言繼續道:“是在她床底,當時不小心打掃翻到她箱子,你照片掉出來了。不過那幾張照片挺年輕的。”
“你和那個時候……不太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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