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廟會
第39章 廟會
什麽意思?
不影響學習也不能談?
江橘白在感情這回事上面再遲鈍,他也正處于情窦初開的年紀,他腦子裏有這個概念,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有另一半。
江橘白想說“你也管太寬了”,但沒這個膽氣。
他怕徐栾掐死他。
頭頂日光白亮得使人眩暈,江橘白卻頭一回産生了自己身處的位置暗無天日實則暗無天日的錯覺。
“不談就不談吧,以後都不談,我孤獨終老,行了吧。”江橘白踢了一腳桌子,站起來,從科普欄離開。
生氣了。
江明明正在哼哧哼哧地給兩個大籮筐裏丢柚子,他滿頭大汗伸長手臂舉着剪刀在繁茂的枝葉裏翻找大個柚子的樣子,像是在基地工作多年的工人,挑選剪下的動作都尤為熟練。
江橘白走過去,拾起另一把剪刀,跟江明明一塊兒摘起柚子來。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江明明語氣委屈。
“沒有,過去喝了水。”江橘白語氣冷淡。
江明明聽出來了,他把脖子探長了,“你怎麽了?怎麽突然變得心情不好的樣子?小芳罵你偷懶了”
“沒有。”
“那你怎麽黑着臉?”
“沒有。”
“明明就有啊。”
“沒有。”
“那你……”
少年手裏的剪刀忽然掉轉方向,指向了江明明的臉,江橘白面無表情,“你很吵,不要再說話了。”
江明明眨眨眼睛,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直到江橘白拿着剪刀離開,走到了另一棵柚子樹底下,他才放開呼吸。
差點忘了,對方以前怎麽着也是個脾氣很壞的壞學生,一朝學好,可底子還是在。
被剪刀指着嘴巴的那一刻,江明明真的感覺就在下一秒,江橘白就要用剪刀把他的嘴搗爛。
到了午飯時間,兩個班的學生在基地食堂用午飯,用午飯後休息半個小時,他們便要趕路去江家村的六爺廟。
基地的食堂比徐家鎮高中食堂還要寬敞富麗,學校畢竟還是得按照規章制度辦事,連教學樓都走樸素節儉風,可外邊就不是了。
一個普普通通的食堂,弄得像電視劇裏布滿高科技的研究所。
江柿端着餐盤四處張望,“原來帶我們來徐家岩不是摘柚子,是見世面啊。”
“徐家鎮到底多有錢啊……”
他們中午吃的甚至是日本料理。
“什麽料理?這不飯團嗎?”
“我不吃生魚……”
“燒烤?哦,燒鳥,鳥在哪兒?”
江橘白站在長桌前,手裏拿着一個小碟子。
他在阿姨的示範下挑了一勺芥末,倒了醬油,用壽司沾着喂進了嘴裏,被嗆得當場就流下了眼淚。
他紅着眼睛重新換了個碟子,這回連醬油也不要了,想吃什麽直接往嘴裏塞。
有的很難吃,有的很好吃。
他喜歡水果壽司,吃不慣生魚。
後邊大部分時間,少年都站在烤爐前,師傅烤一串他吃一串,把師傅吃得滿頭大汗。
“江橘白。”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身後,叫得江橘白一愣,他沒回頭,接過師傅遞來的雞軟骨。
徐文星站到了他的身側。
兩人上回因為江橘白的一句“你暗戀徐栾”而冷戰……其實也算不上冷戰,江橘白現在本來就不想和徐文星扯上關系。
對方不理他了,反而正中他下懷。
可真論起來,徐文星也沒做什麽使人感到惡心的事情。
“你怎麽也來了?”江橘白莫名。
“壓力太大了,放松放松。”徐文星笑着回答,仿佛那天跟江橘白的矛盾從未發生過一樣。
江橘白覺得徐文星這個人,跟徐栾真的有些相似,都是這麽雲淡風輕,臉皮也都像是專門練過的。
“年級第一也有壓力?”江橘白把串兒喂進嘴裏,這比本地燒烤的肉塊要小,但是味道要好不少,佐料味不重,又脆又香。
少年吃東西的樣子格外好看,沒有沾得嘴巴一圈都是,只是唇上覆了一層油亮亮的光,讓他的脾氣看起來都好了不少。
徐文星打量着他,也喝着汽水,點了下頭,“昂,就是第一才壓力大啊,怕下一次就不是第一了。”
江橘白:“那有什麽,不拿第一又不會死。”
徐文星挑眉,“那你前幾天還打算考滿分?”
“打算是一回事,但我沒說我非做到不可。”江橘白以自己的感受為重,他想考滿分,是因為覺得徐栾能做到自己也能做到。
但如果做不到,他也不會折磨自己。
不值。
“你想得還挺開的。”徐文星眼神中有一絲羨慕,明晃晃的,只是江橘白低頭苦吃,沒發現。
江橘白難得笑了笑,“還行吧。”
他要是想不開,在與鬼做契,被徐栾纏上的那個時刻,他就該直接吊死在房梁上了。
不管怎麽說,少年都還是想好好往下活的。
-
江六爺是江家村從伊始就開始每年進行祭拜的本土神。
每至逢年過節,江家村人就會每家每戶都出一筆錢,湊成一筆祭祀用的經費,接着購買貢品,在節日當日,辦一場隆重的祭神儀式。
江橘白小時候被吳青青帶着參加過兩回,很無聊,長大了再去,開始沒多久就會和李小毛陳港悄悄從六爺廟的小門溜走。
廟每隔五年翻修一次,經費同樣是全村人一起出,所以即使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廟宇依舊在江家村後山威嚴地屹立着。
爬上六爺廟有一段百步梯,說是百步梯,但從最底下看,就跟那雲梯似的。
江橘白把外套脫了蓋在頭上遮陽,汗水從下巴往下淌。
徐文星走在他的旁邊。
江柿用網兜拎着兩個從基地帶走的大柚子,但是太重了,他一會兒直接拖在地上,一會兒扛在肩上。
“六爺要是真的心疼他的子孫後代,就不該把廟建在這麽高的山上!”
“我終于知道江家村的人為什麽都那麽瘦了。”
“我要是每年都爬七八回,我也瘦。”
“聽說六爺很帥,是真的嗎?”
“好像是,廟裏有畫像,身高兩米,長得像二郎神!”
下午的太陽堪稱暴烈,山道兩旁幾乎全是橘子樹,最近的一批橘子已經被下了果子,樹葉泛黃卷曲,但空氣裏還殘存着橘子皮的味道。
江橘白的眼皮上都是汗水。
他用手背一抹,擡頭看向山頂的方向,一愣,百步梯的最高處,一道發虛的黑影站立在那裏,它正朝下俯瞰着。
爬上山時,太陽西沉,廟宇在他們眼前矗立,前院停着一輛大貨車,還有幾輛轎車,在宏偉高大的廟宇襯托下,顯得十分嬌小。
陳芳國和陳白水從門檻裏邁出來,一派輕松。
所有癱在地上的學生,包括江橘白在內,都愣住了。
徐家鎮的學生最懵,“能坐車上來啊?!我還以為只有一條路!”
“小芳你也太不夠意思了!自己開車上山讓我們用雙手雙腳爬上山!”
“不得不說,這座廟不像是江家村的建築物,太華麗了,房頂是黃金嗎?”
房頂是黃琉璃,在要落不落的夕陽下泛着金燦燦的光芒。
上半部分有多燦爛耀眼,已經失去日光照耀的下半部分,就有多沉默肅穆。
大門高聳,赫赫巍峨,但內部沒有燈光,看起來像一張黑色的深淵大口。
“這叫鍛煉,鍛煉懂不懂?”陳芳國手裏端着一盅茶,“這個好喝,橘子皮和龍井茶,你們也去喝喝看?敗敗火。”
“去逛逛吧,拜拜江六爺,讓他保佑你們高考順利,學業有成。但是得按着規矩來啊,不能瞎拜,不讓碰的地方不許碰,”陳白水站在院子中間,那棵年逾百歲,粗壯彎折的橘子樹下,“後院有求簽的地方,這兩天不要錢,你們也可以去求一支看看。”
“徐武星,你幹什麽呢?”囑咐完的陳白水,看見徐武星忽的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朝廟門方向猛磕頭,地板撞得砰砰作響,撞了一頭灰。
徐武星聽見陳白水的聲音,咧開嘴,他牙齒有些發黑,每條牙縫上面都出現了一道黑線,“嘿嘿,拜六爺啊,讓六爺保佑我。”
徐文星走過去,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什麽年代了,你還真信?別丢人現眼!”
“他們不是說六爺廟很靈嗎?為什麽不能信?”徐武星甩開徐文星的手,“哥,要不你也拜拜,讓江六爺保佑你能一直是年級第一。”
徐文星:“我什麽時候不是?”男生下巴微微揚起來。
徐武星貼到他耳邊,"徐栾在的時候,你明明一回第一都沒當上,勸你也拜拜吧,免得學校裏出現第二個徐栾。"
“嘩啦啦”
安靜的暮色中突然響起水聲,江橘白把前院池子上方的水龍頭忽然擰開了,他外套丢在旁邊的陽臺上,蹲在地上,用雙手接着水往臉上潑。
從少年臉上淋下來的水簾,在最後一抹金色的暮光下,像一串串往下掉的金子。
陳白水吼他,“江橘白!劇烈運動後不能直接用涼水潑臉!你趕緊給我把水關了!”
“哦。”江橘白已經洗完了臉,他擡手把水龍頭擰緊,起身穿上了外套。
陳白水:“……”
-
徐武星不喜歡徐文星待在一塊兒,不自在,所以他趁徐文星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走找李觀嬉去了。
徐文星也懶得管他了,找上江橘白。
“你怎麽不是導游?”徐文星問江橘白,他看11班和末班兩個班的都是江家村的在前邊當領隊,介紹六爺廟的神像和設施,分別代表了什麽,以及在六爺廟中必須要遵守的忌諱。
“累,而且廟也不是特別大,牆上也有介紹,要什麽導游?”江橘白說道。
廟宇正殿中的男性神像便是江六爺了,他年輕早亡,所以金身也是仿照他年輕時候的樣子做的,但要更早一些,看面容也不過二十歲左右的模樣。
前幾年江家村人湊錢重新花大價錢給江六爺描了一遍金身,還做了純金的發冠,繡了金線的紅黑相間的長袍,連眼睛都是請專業的人所繪成。
江橘白記得,當時江祖先很想幹這活,一是給錢給得多,二是這代表了實力。
因為不管是佛教神還是道教神,他們的眼睛都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并不是随便戳兩顆眼珠子便成了。
而是要六根清淨的修煉之人才能給予神像一雙充滿神力的眼睛,不然神像就跟街邊五塊錢一座的沒什麽區別。
但江祖先是個水貨,沒人用他。
“你信神嗎?”徐文星站在巍峨莊嚴的神像前,他仰頭看着江六爺的臉,輕聲問道。
江橘白用手指擦掉神像鞋面上的一抹灰,“挺信的。”
“我不信。”徐文星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我只信我自己,我的一切成就都是我自己達成的,神沒幫我,也幫不了我。”
江橘白沒說話,過了會兒,他才問對方,"年級第一?"
徐文星忍不住笑起來,“不止年級第一。”
“那還有什麽?”學生除了學習,還能有什麽?
不過江橘白也不是特別好奇徐文星的想法,他問一問,只是不讓場面冷下來。
旁邊幾個女生給江六爺上完了香,江橘白走過去,拉開抽屜拿了一柱,用桌子上的紅燭點燃,恭恭敬敬地給江六爺上了一炷香。
江橘白也不是特別信,要江六爺真的神力無邊,那怎麽徐栾都附身于他的神像了,也沒見他出來把徐栾弄死,反而被徐栾所利用。
但要說不信,也不對。
因為前些年天大旱,橘子花謝了不結果。
眼見着一年收成都要泡湯,村子裏集資在六爺廟求雨,沒像電影裏又是殺女人又是殺小孩,就宰了一頭豬。
上午求的雨,雨晚上就下了。
那一年的收成到至今為止,都是收成最好的一年。
徐文星也學着江橘白的樣子,給神像敬了一炷香。
等他擡起頭來時,江橘白已經不在正殿了。
江橘白提前跑到了後院求簽,其他人都沒他快。
少年看了看四周,撲通一聲跪在蒲團上,抓着竹筒使勁開始搖。
讀簽的是村子裏的人,看見他就頭疼,怕江橘白把竹筒都給搖裂了,用戒尺使勁敲着桌子,“輕點輕點!你這是大不敬!”
江橘白躊躇着,低頭不知道該抽哪一支。
過了良久,他閉上眼睛,虔誠地,随便抽了一支。
他不敢看,遞給了桌子後面讀簽的女人。
江棉一開始還在笑話他,笑話平時下河撈魚上樹掏鳥無法無天的小兔崽子抽個簽還這麽鄭重其事。
平時不見他修習,也不見他來多多拜六爺,現下還突然誠懇起來了。
她搖頭笑着接過江橘白手中的簽。
只是下一秒,她在看清簽文時,怔了怔。
她再次擡眼看向還跪在蒲團上的少年,不可置信,低頭,過了半天,她嘴唇顫着,眼神複雜,“你怎麽抽到了唯一一支兇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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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