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

宋嫦進京的時候,竺年已經到了蒲州。

他背着一筐海州青蘋果,試圖從蒲州找到一條能夠通往江州的路。

路,好找,也不好找。

僅供他一個人來回穿梭的路,他眨眨眼就能找出好幾條。

但是數萬人的軍隊通行起來就不一樣了。需要相對的寬度,不然通過速度慢,隊伍拉得太長,容易被伏擊。

他單人行走,只需要自己背一點點東西還行。大部隊需要帶的辎重就不一樣了,尤其是一些大型攻城器械,哪怕能夠部分拆卸,搬運起來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在山林面走了三天,青蘋果吃完,已經變成了一筐草藥。

初冬光禿禿的林子裏不便躲藏,他看到落單的禁軍,也不敢下手,只是把對方的軍營布置全部摸清楚,就下山直奔他老爹的方向而去。

南軍現在就駐紮在原江州軍的軍營。

這裏各方面都适合駐軍,設施完善,能夠比較好的休整,也方便輻射整個江州。幾天時間就足夠南軍把江州零星的反抗力量全都撲滅,随即就是或聯合或切割打壓,數管齊下對江州形成事實上的掌控。

南軍軍紀嚴明,多地的老百姓們反而還歡迎他們,打掉了當地的豪紳惡霸。

今天是南軍北伐以來,難得的一次休息。

在巡邏的士兵看到竺年的時候,都驚呆了:“小王爺?”

由于竺瀚和羅英近年來的重點都在西南邊陲一帶,南地人、尤其是梁州、岱州等地的人,對竺年的熟悉度遠在正經南王之上。

哪怕許多人并沒有親眼見過竺年,也都走過土水泥的大道,經歷過各種民生的改善。

什麽國家版圖擴大了多少,軍隊又打了多少勝仗,對于大部分生活在腹地的老百姓,感受是不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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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老百姓們帶來最直觀感受的是,能不能吃飽穿暖,手頭的餘錢是多了還是少了,家中的米糧是不是豐足。在這點上,竺年做的就太多了。

竺年很吃驚:“啊,你怎麽認出我來的?”

雖說他爹是南王,也是軍中主帥,但是普通士兵未必能看得到他,更別說打仗的時候都是全副披挂,臉的一半是頭盔。再說他和他爹長得沒有那麽像。

士兵憨厚地笑笑:“小王爺不知,我家中供着您的畫像呢。以前在家,我每天都要給您上香的。”

“哈?”竺年像是聽到了一句完全不明白的話,“供我的畫像?為神馬啊?”

士兵就告訴他,現在南地有許多百姓家都供有竺年的長生牌位,有些還有畫像和雕塑。

當然,這些畫像和雕塑都是他小時候在南泉的形象,是個白胖娃娃。

竺年就更加搞不明白了:“你還能從我小時候的畫像,認出現在的我?”

他十來年的飯白吃了?

他現在身高腿長的正經小哥哥,和小時候圓滾滾的三頭身有什麽關系?

士兵随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幾筆畫出竺年小時候的畫像:“您看,這不是一模一樣嗎?”

瞎說!他小時候也沒那麽胖!

竺年瞪圓眼睛,突然問士兵:“你叫什麽名字?一會兒我來找你,以後你跟着我辦事……嗷!”

他話還沒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下,擡眼就是他老爹的怒目,“你幹嘛打我?小心我告訴娘!”

竺瀚身上沒有着甲,穿着一身十分随便的衣服,沒好氣地看着灰頭土臉的兒子:“一個人?瞎溜達什麽呢?來了不趕緊進屋?”說着順便把兒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定兒子只是髒了一點,沒有受傷,才說道,“餓了嗎?軍中有岱州的廚子,我讓他給你煮碗湯餅吃?”

“噫~”竺年幹脆背靠在他爹的雙手上,讓老爹推着他進帳篷,“沒有峪州的廚子嗎?什麽湯餅,我想吃馄饨。”

竺瀚怼着他的後背啪啪拍了兩下:“挑的你!”看着拍下來的小樹枝和塵土,他眼眶有些紅,“老實點。你娘不在,你沒地方告狀。”

竺年外了一下頭:“娘去萍州了?”

江州萍州以北有蒲嶺,雖然談不上天塹,但是作為南軍的前線陣地,給南軍提供一個上岸休整的陣地是非常不錯的。

有山林相隔,陽海騎再厲害也發揮不出來。順利的話,他們倒是可以再拿一遍東萍府。

竺瀚肯定了他的猜測。

竺年把自己沿途畫的地圖拿出來給他:“喏,禁軍在蒲嶺和蒲州的布置。本來想找一條能夠直接繞過去的路,沒找到。我也不敢打草驚蛇,沒動他們的哨卡。”

作為一個長期駐軍點,中軍營帳是一長排的房子。

竺瀚所在的屋子最大,裏面除了他們父子倆之外,還有軍中其他幾個人在。

剛才父子倆在說話,他們不便過來,現在聽到竺年的話,一個箭步就竄上來,十分敷衍地對竺年拱了個手,叫了一聲小王爺,眼珠子直接就黏在了竺瀚手上裝地圖的竹筒上,催促:“快!打開看看!”

這麽做不是他們看不起竺年,而是太明白竺年在繪制輿圖方面的特長。

若不是竺年是小王爺,他們使喚不動,否則他們早就把竺年綁在軍中,專門用來繪制輿圖。

竺瀚心裏面有些不是滋味,心想:老子關心兒子呢,你們過來幹嘛?

事關戰事,他也無奈,從竹筒裏拿出地圖,攤平在桌子上。

地圖秉持了竺年一貫的水準,雖然看着有些複雜,但是各種信息都極為完善,完全不知道他怎麽一個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繪制出來的。

竺瀚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是直接混進禁軍軍營裏了?”

“沒有啊。”竺年沒去摻和看地圖,彎着腰整理自己的背筐,“禁軍還是厲害的,我都沒法太靠近。山裏面能布置的地方不多,我有帶着望遠鏡。”提起這個,他問他爹,“新的望遠鏡你收到了沒?他們現在燒不了大塊的琉璃,只有小的。”湊合能用叭。

說起這個,竺瀚忍不住笑咧了嘴:“收到,怎麽沒收到!”他上次親自跑了一趟東州,本來是準備把人全都帶回梁州的。不僅是出于安全考慮,也是因為梁州有竺年組建的成熟的……嗯,研究中心,其中不乏夏以南那樣的先生。

實際到了之後,他發現事情沒那麽簡單。東州的那一批人雖然說是他兒子的手下,但又不聽命于南王府。關鍵是這批人在東州的勢力非常不小,背後還牽扯到一點北境尉遲,這個讓他心裏面有點小疙瘩的存在。

最後他雖然确認這批人和北境尉遲的關系比較疏離,但也沒辦法就這麽把人帶走,只能留下了一點人協助。沒想到這麽快就看到了成果。

他看了看地圖,再看看兒子,覺得還是兒子好看,轉身去幫他兒子整理背筐:“你都帶了什麽東西?”

“就一些換洗的衣服什麽的。”竺年扒拉了一堆用草繩綁起來的東西給他,“挖了點人參啥的。”

藥材軍中永遠是缺的。人參這種吊命的東西,更是稀缺。

竺瀚叫了親衛進來,讓他把一堆藥材送去軍醫那邊。

這時候廚房做的飯食也端來了,沒有馄饨,是大碗的鹵肉面,另外炒了一盤韭菜豆芽,還蒸了一條魚。

軍中沒那麽多講究,竺年直接就準備吃,結果看他爹更不講究地蹲在地上:“老爹,你幹嘛呢?”

“看看你這些小玩意兒。”他知道竺年喜歡搗鼓一些小玩意兒,能夠被他随身帶着的東西,大多很好用,只是有些比較貴。

竺年不太放心地嘀咕一句:“你別弄壞了。”

他爹某種意義上就是竺家之恥,動手能力負數,拆家能力正無窮。

“放心吧。”竺瀚對自己的動手能力完全沒有自知之明,并且用一頓飯的時間把他的小鐵皮爐子拆壞了。

竺年:“……”

雖然這個鐵皮爐子不是特別好用,但是能夠讓他在野外至少能喝上一口熱水。

竺年覺得父子感情受到嚴重考驗,并且立馬就想回京縣去,無論是躺平還是組織敵後根據地,都比留在他爹身邊強。

幾名将領趕緊把竺年拖住,拉到地圖前:“別理王爺,咱們來研究研究,怎麽打過去。”

竺瀚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往懷裏一帶,揉了揉腦袋:“好啦,是爹的不是。來看看怎麽弄,不行讓你二姨夫頂在前面。”

“二姨夫在?”竺年還真沒想到讓皇帝趟路的招數,眼睛閃閃地看着他爹。果然,玩戰術的人心都髒!

“你二姨夫一個人能抵千軍萬馬,好用着呢。”好用為什麽不用?要是不好用,還留着這條命幹嘛?要知道他這位連襟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以前對竺家的小動作也不少。

像現在,江州各地還是會冒出一些零星反抗力量。這時候就讓宋恒去。

宋恒在南軍,反南軍,那就是當反賊。

除非他們能把宋恒搶回來。

他們能嗎?

他們不能。

于是不管怎麽憋屈和怄火,江州許多蠢蠢欲動的勢力都只能按捺下來。說好聽是謀求以後,說不好聽的是開局就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地方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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