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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深秋霜降。

天越來越冷了,秋池放下那扇發黃的百葉簾,才剛鑽進被裏,便聽門外忽然傳來了幾聲熟悉的貓叫,緊接着便是貓爪刨門的吱嘎聲。

秋池猜想這小東西大概是想進屋取暖,于是便沒什麽脾氣地掀被下床,趿着棉拖過去“吱呀”一聲打開門,他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揉了揉小貓的頭頂,問:“要進來嗎?”

小貓舔了舔爪子,然後又“嗚嗚”地叫喚了兩聲,看起來并沒有要進屋的意思。

秋池有些不解地看着它,見狀又轉身去拿架子上的貓糧,倒了一小把在手裏試探,小貓很給面子地湊到他手邊,但只是慢條斯理地吃了幾口便不動了,看起來也不大像是餓了。

“是有事找我幫忙嗎?”秋池又問。

小貓“喵嗚喵嗚”叫了幾聲,然後轉身跑出去幾步,又半回頭繼續呼喚他。

學校裏有不少流浪貓,有些是從學校外邊偷溜進來的,有些則是被畢業後的學生棄養的,自從前兩年醫學系開設了一門名為“寵物醫療”的選修課,為了學以致用,學校裏的流浪貓狗無一例外地都在下半學期的實操課中失去了生育能力。

秋池在學校裏沒什麽朋友,但卻意外的很受小動物們歡迎,晚餐後他一般還要去食堂後廚幫忙,而阿姨們自從知道他在喂貓,常常也會把健康窗口剩下的水煮雞肉打包好了留給他。

他常喂的這幾只貓大概是把他的宿舍當做小貓食堂了,每天都風雨無阻地準時趴在他宿舍門口蹲守,上回有貓半夜來撓門,還是因為貓窩頂棚讓大風給刮飛了,小貓們凍得受不了,這才來找他幫忙。

小貓叫得急切,秋池連外套都顧不上披,換了雙鞋便跟着走了。

他住的地方比較偏,前年都蘭學院北區整修,蓋了幾棟新宿舍,住校的新老員工大多搬到那邊去了,只有秋池還留在舊舍區。

這邊平時白天就沒什麽人來,更何況現在還是深夜。

夜很黑,道旁的路燈滅了好幾盞,秋池前段時間倒是去報修過了,但因為這邊基本已經沒人住了,原來的職工宿舍也大多成了存放廢舊桌椅的倉庫,維修部的職工并不把他的報修申請當回事,一直也沒過來處理。

秋池追着小貓邊走邊跑了大約四五分鐘,只見領在前邊的小貓忽然輕盈地躍上花壇邊的大理石環形凳,扭頭像是在呼喚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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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明亮。

秋池的目光緩緩落在靠坐在花壇邊的那個人影身上,這人頭低垂着,手邊放着兩個空管注射器,看着很眼熟,秋池猜測應該是抑制劑一類的藥品。

“喂。”秋池先是不輕不重地叫了他一聲,可那人看起來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好幾年前秋池聽說有個學生,一個人喝醉了回校,半夜翻牆踩空,摔暈在牆角樹叢中沒人知道,大冬天的在雪裏凍了一夜,第二天被發現的時候人早硬了。

但現在還是秋天,冷是冷了點,卻還不大至于能凍死人。

不過如果這人在短時間內用了兩針抑制劑可就不一定了,中學上生理課的時候,秋池聽老師說過抑制劑有降低體溫的副作用,過量注射的話會使信息素低于正常阈值,人不僅會因此進入昏迷狀态,并且還會伴随着失溫的可能性。

秋池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然後用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這人的呼吸略顯急促,在确定這人沒事之後,秋池下意識便想抽回手,可誰知眼前這人卻忽然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秋池吓了一跳:“你……”

“還好嗎?”

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死死地盯住他,扣在他腕上的手仍在一點點地收緊,秋池吃痛想要甩開,可掙了幾下竟沒能抽出來。

借着花壇不遠處那盞昏暗路燈的光,秋池認出了這張臉——

是傅向隅。

倒不是他記憶力過人,只是這人在這屆新生中實在打眼,光是現任統帥獨子這個身份,便足夠引人豔羨。

除此之外,秋池還聽說在入學體檢時,傅向隅的信息素等級被評定為超S級,在這個社會中,頂級的Alpha無疑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群人,而此人的信息素等級甚至淩駕于那群人之上。

不過秋池一向對Alpha這個群體沒什麽好感,而且他對AO兩性的信息素敏感程度極低,按照生理課本上的觀點,他大概是一個天生的“感嗅覺缺失症”患者,不僅聞不到信息素的氣味,也很難感知到來自高等級Alpha信息素的壓制。

眼前的Alpha大概是在無意識地對他釋放信息素,試圖用信息素威迫他離開自己的“領域”,可惜秋池卻只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精味,他不自覺地皺了下眉,另一只手則摸了摸自己的睡褲——他忘記帶手機出門了。

腕上帶的手環還是七八年前一位Alpha好友換下來的老古董,只有收付款和監測心率的功能還能夠勉強使用,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了緊急呼叫的功能。

正當秋池猶豫着要不要報警時,這位天之驕子忽然整個人往下一沉,不知道是暈過去了還是睡過去了,拽得秋池踉跄了半步,被迫成為了一根被醉漢倚着的人形電線杆。

“喂……”

傅向隅一動不動,可拽着他手腕的力道卻半點沒松。

秋池別無他法,只好地俯下身,艱難地在手環上輸入報警號碼,然而不知道是信號不好,還是這只破手環已經壞得快差不多了,秋池一連試了幾次,都沒能順利撥通電話。

秋池緊接着往四下看了看,剛剛那只帶他過來的小貓早就跑沒影了,估計是回窩睡覺去了。

這小東西做“好貓好事”就只給開個頭,留下他一個人杵在這兒,走也走不掉,跑也跑不了。

猶豫了一會兒,秋池終于還是俯身将人拽起,半扯半抱地帶着人往自己宿舍的方向挪去。

這人看着瘦高,可扯抱起來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盡管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他全身重量都壓在秋池身上時,秋池還是差點拽着這人一起摔進花壇裏。

幾分鐘的路程,秋池楞是拽着人挪了二十分鐘才回到宿舍門口。

掏出口袋裏的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懷裏趴在他肩頭的人忽然又緊了緊攥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似乎是恢複了一點意識,他掙紮着低聲說了句什麽。

傅向隅的聲音很輕,以至于這句呢喃幾乎完全被鑰匙在門鎖中轉動的聲音給掩蓋了,可因為兩人現在的姿勢過于親密,秋池還是隐約聽見了那個詞語。

他在說:“對不起……”

秋池稍稍一愣,這話不像是對他說的,因為傅向隅現下看起來還是一副意識不清的狀态。

他環顧了一下自己的宿舍,他的卧室很小,只有靠牆的位置放了一張單人床,剩餘的活動位置連張長沙發都很難擠下。

雖然秋池不喜歡讓陌生人碰自己的床,但眼下的确也沒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安置這個醉鬼,總不好把這位身份金貴的少爺就這麽丢在地上。

算了,就當為了那六百塊錢,他心想。

雖然這人當時肯定不是出于好心想要幫他,但至少結果是好的。

停在床邊猶豫了半分鐘,秋池還是決定大發慈悲,捏着鼻子把這人帶着酒氣的風衣外套剝了,然後才把人挪放到自己的床上。

這會兒學生宿舍已經門禁了,而且他這邊離學生宿舍有一段距離,如果非要現在把人送走,那麽他不僅得大半夜背着這人橫跨大半個校區不說,還得保證自己能把熟睡中的宿管叫醒。

再加上都蘭學院對學風紀律這塊向來抓得很嚴,像這種非節非假的無故晚歸,沒被發現還好,但凡被抓到了,輔導員肯定會聯系家長。

萬一到時候這位少爺因此翻臉,那他真是有苦說不出了。

于是思慮再三,秋池最後還是決定不要驚動任何人,只是等傅向隅看上去睡熟了,才把他抓在自己腕上的指節一根一根地掰開。

終于得以脫身,秋池先是揉了揉自己被掐紅的手腕,然後從衣架上取下一件厚外套披上。

床上的男人看上去睡得很沉,秋池在床邊站了站,借着窗邊書桌上的臺燈光,他默不作聲地打量起了床上的這個Alpha。

這人的确長得很張揚,濃墨重彩的長相、不加掩飾的耀眼。秋池在學校裏偶然見過他幾次,有一次是在學校的迎新晚會上,傅向隅作為優秀新生上臺發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雖然那張臉上時常會浮現出禮貌性的笑意,但秋池總感覺那雙眼其實是冷的,帶着股難以傍近的鋒芒。

但在這樣昏暗的光線裏,那股沒來由的鋒芒似乎被隐匿了起來,秋池只覺得眼前這人很年輕、很漂亮,好像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令人反感。

想起剛剛看見的那兩只市面上不常見的大劑量抑制劑,秋池還是俯下身,替他蓋好了被子,在幫他把手臂揣進棉被裏的時候,秋池忽然瞥見這人的肘窩處,有好幾個發青的針眼,像是在短時間內接連注射了好幾針抑制劑。

秋池的動作稍稍一頓。

雖然他是個Beta,但對于AO的發熱期還是有一定的生理常識的,通常來說,處于成熟期的AO發熱頻率最為頻繁,可能每隔一到兩個月就會出現一次發熱,但只要注意及時注射抑制劑,就可以緩解或幾乎完全抑制發熱期的不良症狀。

像剛剛秋池在石凳上見到的那種劑量的抑制劑,已經足夠普通的Alpha連續三四個月都不必接種抑制劑了,但這個人似乎不止給自己用了兩針。

好在傅向隅腕上的手環還很安靜,這至少說明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并沒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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