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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首都二院。
“唔……不算是什麽大問題,”診臺後的醫生習慣性地推了一下眼鏡,又将顯示屏上的畫面調轉到化驗報告單上,“他應該是患有‘先天性感嗅覺缺失症’。”
瞥見傅向隅眼裏微妙的疑惑神色,醫生于是又繼續補充道:“顧名思義,患有這種病症的人群沒法像正常人一樣感知到信息素的存在——我們醫院裏有幾個特聘護工就患有這種病,對于那些處于發熱期失控的患者,理論上這一群體幾乎完全不受任何強度信息素的影響,因此他們也能夠在這種緊急情況下保持完全的理智。”
“從概率上來說,患有這種病症的Beta人種應該不到0.1%,而且對大部分Beta來說,也不是特別影響生活,畢竟他們的親人和愛人也都大都會是同人種,目前對這個病症,醫學界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治療方法。”
傅向隅:“那為什麽……”
醫生又看了眼顯示器上的化驗結果:“可能是因為他第一次用那個不完全發育的腺體‘感知’到了信息素的存在,而您的信息素等級又太高,對于這種退化不完全的腺體來說,屬于太過量的刺激,他的大腦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才陷入了暫時性的昏迷。”
“不過沒有完成标記行為的話,對他的身體傷害不大,但還是要盡量注意頻率,畢竟您的信息素對大部分人類來說,可能具有一定的成瘾性。”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道:“倒是你……你的信息素越來越不穩定,這樣下去很危險,老師那邊怎麽說?”
她是研究所那邊出來的醫生,讀博的時候跟的導師正是傅向隅的主治醫師,近幾年那位醫師忙着搞研究,已經很久沒來這邊坐診了。
傅向隅沒什麽表情:“沒什麽進展。”
研究所那邊的狀況他多少知道一點,那些人看起來離“瘋”已經不遠了,他們甚至想取用自己的DNA以及信息素樣本,企圖創就一個由人工創造的、同他完全匹配的“命定之番”。
就像是聖經裏上帝取出亞當的肋骨,然後創造一個以他的骨中骨、肉中肉化成的完美伴侶。他們指望那個“命定之番”成為承載他無處發洩的情|欲的器皿,一個專為他欲|望而生的工具。
傅向隅果斷拒絕了他們用自己的基因進行實驗的提議,前段時間他聽說研究所的人似乎換了一個研究方向,只不過到目前為止一直都沒什麽進展。
……
回到病房時傅向隅發現那個原本應該躺在病床上的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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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原地站了會兒,然後聽見洗手間的門鎖發出了“咔噠”一聲輕響,有個穿着病號服的人影從裏面走了出來。
瞥見傅向隅,秋池先是微微一愣,然後不經意地錯開了視線。
“什麽時候醒的?”傅向隅率先打破了沉默。
“剛剛。”
傅向隅簡單地将剛才醫生和他說的話複述給了秋池,秋池并沒有表現得太驚訝,他掃了眼邊櫃,沒看到自己被換下來的衣服和手機:“我的手機……”
“摔壞了,”傅向隅說,“給你買了新的,待會兒就送過來。”
秋池有點不自在:“沒事,修一修說不定還能用,你拿給我看看。”
傅向隅昨晚半夜開車送他來醫院,根本沒去在意他掉在車座下的那臺破手機,因此也就沒特意撿起來放在身上。
“還在車上,一會兒還你。”
長久的沉默。
秋池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開口問:“你……”
“我的腺體發育出了一點問題,”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的問題,傅向隅輕描淡寫道,“如果沒有抑制劑輔助,那些失控的信息素就會趁機控制我的大腦。”
“就像昨晚你看見的那樣,我會變成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
秋池微微張開嘴,顯然有些驚訝,在他的視角裏,這個人從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四平八穩地踏在了康莊大道之上,他的身上貼滿了最閃耀、最完美的标簽,他是天之驕子、命運的寵兒。
為什麽會得這樣的病?
他難得被勾起了幾分好奇心,但這是傅向隅的隐私,他知道自己不該問的太多。
“抑制劑……不行嗎?”
“以前有用,”傅向隅很平靜地說,“但現在越來越不管用了。”
秋池悄悄看向他。
“還有問題嗎?”
秋池微微一頓,然後搖了搖頭。
傅向隅走到茶幾旁坐下,相較于秋池的局促,他顯得漠然而冷淡,緊接着他擡眼掃了眼秋池:“不坐嗎?”
秋池摸不準他的态度,遲疑地走過去,接着恂恂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這是一套單人病房,隔音很好,各種硬裝與軟裝都很齊全。茶幾上擺着一瓶鮮花,很素的顏色,散發着絲絲縷縷的清香。
雖然被一口啃昏迷的人是他,可對面那個“加害者”看起來卻顯得無動于衷,反而是剛從昏迷中醒來的秋池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當時我不是和你說了‘沒必要’,”傅向隅問,“你又回來幹什麽?”
秋池頭微低:“對不起,我只是想……”
證明自己不是個騙子。
“你該慶幸自己是個Beta。”
傅向隅的語氣很冷淡,從他的語氣裏,秋池感覺不到一絲愧歉的意思,仿佛他早就對他的病心知肚明,所以才故意折回爬進車裏,然後趁機敲詐他一筆。
說着傅向隅低頭看了眼時間,眼底泛起幾分不耐煩:“需要賠償的話,你可以說個數。”
秋池微愣,過了一會兒才輕輕搖頭:“不用。”
“不用?”傅向隅盯向他,“你不是很缺錢嗎?”
秋池啞然。
“一只手表就可以買走你的器官和人身自由,那麽不小心被我咬了,”他稍一頓,語氣依然很平淡,“你也可以按牙印的數量開價,我盡量滿足你。”
他的語氣和态度都讓秋池感到不舒服,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貨架上待價而沽的商品,是一場明目張膽的仙人跳裏的主謀。
他知道自己沒資格要求那麽多,作為這個社會裏最低等的“工蟻”,甚至當着這個人的面差點為了那只二手手表丢掉了做人的最後一點尊嚴,被看不起是自然的。
但他沒有這個人想的那麽不堪和卑劣。
“不用。”這次他說的很堅決。
傅向隅皺了皺眉,在他眼裏,能用錢打發的都是最簡單的問題,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讓他感覺有點棘手。
“沒事的話我先回去工作了。”
秋池站起身,走向牆邊的一個小衣櫃,從裏面找到了自己被換下來的衣服,随即拿着那些衣服走進了洗手間。
等換完了衣服,秋池才想到自己的手機還在傅向隅車上,腕上的手環似乎是沒電了,怎麽按電源鍵屏幕都不亮。
他身上沒現金,連公共交通都坐不了。
很快,傅向隅又聽見洗手間開門的聲音,緊接着那個人徑直走到自己面前,要求道:“送我回去。”
傅向隅擡頭看他。
還沒等他開口說話,腕上的手環忽然震了震,他接通電話,回複道:“你等一下,我現在下樓。”
挂掉通話,緊接着他看向秋池,說:“走吧。”
醫院樓下。
傅向隅從外賣員手中接過手提袋,然後轉遞給秋池:“賠你的手機。”
秋池的動作有點僵硬,但那個袋子幾乎是被丢到他懷裏的,為了不讓那個新手機摔在地上,秋池下意識地就将其接住了。
到地下車庫坐上車,秋池彎腰從車座下面撿起自己的手機,屏幕上的“蛛網”看起來比之前更密了,他按了幾下電源鍵,屏幕卻一直是黑屏狀态。
“我回去找人看看能不能修,”畢竟自己這臺手機本來就已經是‘風燭殘年’的狀态了,用這破手機訛走人家一臺新手機,秋池心裏有點過意不去,“要是能修好,我就把這手機還你。”
傅向隅把車開出去:“你不想要就麻煩你丢了。”
接下來就是一路死一樣的沉默。
因為是白天,所以這次傅向隅把車子停在了校外,秋池沒說什麽,只是解開安全帶,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從口袋裏翻出昨晚寫好的那張欠條。
“給。”
傅向隅沒接。
“欠條,”秋池說,“我簽名了。”
見他不接,秋池幹脆把那張欠條放在了中控臺上。
“我真的不知道你有病,”秋池終于還是解釋道,“也沒處心積慮地想用這個來敲詐你。”
他畢竟算是拉了自己一把,秋池心裏對他更多的還是感激,哪怕那兩萬塊于對方來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串數字。
“但還是謝謝你願意借給我錢。”
他正要下車,卻聽傅向隅忽然開口道:“我建議你今天最好還是請假休息。”
“你知道……”
傅向隅頓了頓,然後道:“你現在身上全是我的味道嗎?”
秋池愣了一下,他的确毫無察覺,畢竟二十年以來他都跟“信息素”這個詞毫無關系。
雖然同事們大多和他一樣是Beta,但是其中同樣罹患“感嗅覺缺失症”的人應該少之又少,普通的Beta頂多對信息素的反應沒有AO兩性那麽強烈,并不是像他這樣幾乎完全感知不到,更何況傅向隅的信息素等級還這麽高……
“很濃嗎……?”他問。
傅向隅:“你覺得呢?”
秋池下意識地摸了摸後頸上的幾個牙印,碰起來感覺都還紅腫着,他忽然有點後悔剛才沒管傅向隅要點誤工費了,這味道也不知道會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好在駕駛座上的那個人從扶手箱裏翻出了一盒阻隔貼丢給他:“把這個貼上。”
秋池接過那盒阻隔貼,盒子上印着“100%阻隔”的标志,這個東西他是認識的,據說可以有效阻切信息素外溢,AO們在上體育課時一般都會使用,避免在劇烈運動後散發過量的信息素。
只不過強度越高的阻隔貼好像就越不透氣,秋池經常聽見有學生吐槽讓這個東西悶出痱子來了。
不過秋池不太在乎這個,他撕開一片阻隔貼,然後摸索着想要貼在後頸上,但似乎沒貼好,連貼了三個,都是歪七扭八地裹在那些紅腫的印痕上。
傅向隅在旁邊看得有點難受,沒忍住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領:“我來吧。”
他把那些貼的亂七八糟的抑制貼重新撕下來,然後再規規整整地貼好。
秋池感覺後頸被他的指節蹭的有些發癢,忍不住往回縮了一下:“好了嗎?”
傅向隅松開他的肩膀:“好了。”
秋池摸了一下脖子,确定沒有傷口還露在外面,他想下車回去,但還是有點不大放心,于是他看向傅向隅:“你能不能幫我聞一聞?”
這個月的全勤他不想放棄,但又怕一會兒工作的時候不小心讓人聞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傅向隅猶疑地看着他,但想起這個人的确也不是裝的,他是真的“聞”不到,于是只好纡尊降貴湊近了,不太自然地在他後頸間嗅了嗅。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想起了昨晚失控時舌尖感知到的氣味,除了血腥味,似乎還有一股很清淡的橙子味,帶着股青澀與濕潤的氣息。
有一點泛酸,橙香壓着他衣領上那股幹淨的皂香,像坐在一個晾滿衣被的庭院裏,在陽光底下慢慢地剝去橙皮……
“還有味道嗎?”秋池忽然問。
傅向隅看着他的後腦勺,回答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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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