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距離那件事發生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周。

秋池并沒有主動去聯系傅向隅,而對方似乎也沒有要舊事重提的意思,大概是不想跟他再産生過多的交集。

不過秋池本來就沒想和他鬧,冷靜下來後便打算自認倒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

真要和那種備受歡迎、家世煊赫的人鬧起來,不管他占不占理,到時候吃虧的肯定都是他自己。短短二十來年的人生經歷,讓秋池對“吃啞巴虧”這種事已然很有經驗,因此下意識地便選擇了“趨利避害”的做法。

兩人再次相遇是在都蘭學院的二食堂。

公共課上段鑫烨跟隔壁宿舍的彭爍在最後一排聊得火熱,說是二食新開了一家檔口,聽人說那家的烤魚做得特別好吃。

還沒等下課,兩人就把自己說得口水直流。等到下課鈴一打響,兩人幹脆硬拉了旁邊的傅向隅一塊去。段鑫烨大概是覺得還不夠熱鬧,又在群裏喊了一嘴,叫沒課的秦蔚從宿舍裏滾下來和他們一起。

二食因為靠近教學樓,菜色也比其他幾個食堂豐富,因此每天來堂食的人都特別多。

三人為了等秦蔚,在宿舍樓底下磨了一會兒,到食堂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多少空座了。

好在彭爍眼尖,四處張望了一圈,終于在食堂角落裏找到一排還剩有大片空座的長桌。

幾人于是朝着那邊走了過去。

秋池很早就看見傅向隅了,這人和他身邊的秦蔚一樣,從入校開始,就是校園裏的頭面人物。煊赫的出身、頂級的信息素,以及一副張揚到飽含記憶點的好皮相,想要不惹人注目都不可能。

看見他們幾人朝這邊走來,秋池的心跳一錯,下意識低頭避開他們的目光與鋒芒。

當然,主要還是為了躲傅向隅。

聯排的餐桌很長,左右兩邊角落裏都坐了人,于是他們四個幹脆坐到了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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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爍有點激動地問道:“晚上你們都沒課吧,去不去打球?”

段鑫烨照例打了個哈欠,只要是有早課的工作日,他一貫都是這個半死不活的困模樣:“不要吧。我剛約了朋友去打麻将,上次他們三家吃我一個,給我輸郁悶了,今晚我必須給他贏回來。”

彭爍用玩笑的口吻罵他是只“賭狗”。

正說着,那邊檔口裏走出來一個工作人員,先上了幾盤涼菜,對幾人說烤魚還得稍等一會兒,沒這麽快。

秋池不自覺地注意着他們那邊的動靜,此時忽然感覺到似乎有人在注視自己,并不是那種窺視,而是光明正大的審視。

很赤|裸的目光。

那人似乎壓低了聲音,不知道在對誰說:“是不是有點眼熟?”

“說誰呢?”

“哦,那個‘垃圾王’啊,”是段鑫烨的聲音,“摘了口罩感覺都認不出來了。”

最近學生宿舍樓底下的垃圾也被分配給了那些Beta校工管,有幾次段鑫烨半夢不醒地在宿舍樓下看見過秋池,雖然同樣都穿着米灰色的工作服,但秋池看起來和那些中年校工總有些不大一樣的地方。

不過段鑫烨早起一般是為了趕早八,還能半死不活地爬去到教室,已經算是很有活力了,一般也不會沒事找事地去捉弄他眼中的那個“讨厭鬼”。

“總感覺眼熟,”秦蔚的記性很好,他看了眼一直沒說話的傅向隅,“之前是不是在會所裏見過?”

段鑫烨聞言又往秋池那邊看了眼,這人面前的餐盤了就占了兩格,一格米飯和一格番茄炒雞蛋,看着就很寒酸。

“不像吧,”段鑫烨接口答,“可能撞臉了?他們Beta不都長得一個樣?”

秦蔚:“他眉頭有顆痣,你可能沒注意到,顏色挺淺的。”

段鑫烨又往那邊看了眼,心裏還是覺得不像:“不是,校工也能出去賣啊?我說那些會所是不是過于來者不拒了?白天掃垃圾,晚上撅屁股,這小日子過得還挺朋克。”

他說話一向不好聽,坐在他旁邊的彭爍覺得自己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于是不動聲色地用手肘碰了碰段鑫烨的手臂:“你小點聲吧。”

段鑫烨仍然不以為意。

秦蔚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秋池,他們離得并不遠,段鑫烨又是個大嗓門,剛剛那些話,他不信那個Beta聽不到。

只是沒想到這個Beta竟然這麽坐得住,似乎對他們的話毫不在意。

不過這個一時興起的話題很快便過去了,他們顯然不會跟一個校工有多少交集,至于對方到底有沒有出去賣,不過是幾句下飯的笑談而已,大家其實也沒那麽關心。

他們來的時候,秋池的飯就已經吃到一半了,後邊幹脆草草收尾,端起飯盤離開食堂,轉身去了後廚。

二食到飯點的時候很忙,秋池一般會到生意最紅火的那幾家檔口幫忙打包,偶爾也兼職一下送飯上門的外送員。

時薪雖然不高,但勝在工作地點就在校內,而且這份兼職也還算穩定,一個月怎麽說也能多出幾百塊的收入。

而且來食堂幫忙的話,檔口裏有個看着很和藹的阿姨總會在工作結束後給他裝上一大袋沒賣完的水煮肉,秋池很早之前就看見過這位阿姨在食堂附近喂貓,後來好像是讓領導給說了,之後就沒怎麽看見她了。

不過現在喂貓的活已經被阿姨轉交到了他手上,都蘭對食品安全這塊管得一向很嚴,那些檔口當天賣不完的肉菜,全都不許過夜,阿姨每天都一邊念叨着可惜,一邊把打包好的水煮肉悄咪咪地塞到他手裏。

今天來食堂打包的人并不多,秋池幹了沒多久老板就讓他回了,畢竟多讓他站這兒一小時,就得多付一小時的薪水。

秋池走得很快,回到宿舍的時候,有幾只“常客”已經蹲在門口百無聊賴地在舔爪子了。

他進屋取出一個挺大的盆,然後把阿姨拿給他的雞胸肉撕成了絲絮狀,幾只小貓立即井然有序地圍将上來,開始了埋頭苦吃。

秋池蹲在原地看了會兒,順便挨個地從小貓身上“揩了點油”,正心滿意足地打算起身回屋的時候,秋池突然發現身前出現了一團陰影。

他吓了一跳,站起身轉過頭。

是傅向隅。

“聊聊?”

他來的突然,秋池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覺得他們其實沒必要再談,反正也只是一場意外,兩萬塊……很夠了。

他只是一個Beta,去外面賣一次可賺不了這麽多。

心裏雖然是這麽想的,可幾番猶豫,最後秋池還是讓傅向隅進了屋。

他宿舍裏就兩雙拖鞋,卧室一雙、浴室裏一雙,秋池從鞋架上把在卧室裏穿的那雙拖鞋拿給了傅向隅,自己則光着腳去穿浴室裏那雙看起來有點兒開裂了的涼拖。

房間被他收拾得很幹淨,被單是剛換過的,床單上看不見一點皺。

這間宿舍裏只有書桌那邊有一把靠背椅,因為這裏幾乎沒來過什麽客人,因此秋池也沒想過要再添置一把椅子。

“你……”秋池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把那張椅子拉了出來,然後說,“你先坐吧。”

傅向隅也沒辜負他的好意,纡尊降貴地在那張冷板凳上坐下了。

緊接着秋池看見他從外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卡,很輕地放在了書桌邊上,和桌上的筆記本擺在了一起。

秋池看了看那張卡,又看了眼傅向隅。

後者則微微仰頭,眼神裏帶着一絲很細微的、不露聲色的輕慢:“你很缺錢。”

“是嗎?”

答案是肯定的,但秋池莫名不太想應答。

這個人幫過自己,秋池心裏仍然是感激他的,那天傅向隅送他回學校,秋池在心裏暗暗地想了又想。

他的人生已經不剩什麽了,但就算是走到了窮途末路,人的尊嚴也不該被輕易地被踐踏。還有辦法的,他想,總會有辦法的。

“是嗎。”傅向隅又重複了一句。

秋池終于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你需要錢,而我正好也需要一個人,定期來幫我‘解壓’。”他說的有點委婉,但秋池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所以我們可以做一場交易。”

“我給你錢,”傅向隅繼續平鋪直敘道,“作為交換,我需要你的……身體使用權。”

“關系存續期內,我不會去找別人,你不用擔心我的健康問題。當然——”他頓了頓,又道,“希望你也一樣。”

秋池一直沒應聲。

他不知道傅向隅為什麽會突然看上自己,也許是因為那場意外……把意外順帶發展成一場交易,這個Alpha大概覺得這是很順理成章的事。

可秋池現在已經不想賣了。

最可笑的是,還是眼前這個人把自己帶出了那場肮髒的交易。

他差一點……就被一只名表買掉了一只健全的眼球和性|自由。

是傅向隅救他于水火。

傅向隅看着這人垂得很低的眼睛,Beta的眼皮很薄,是單眼皮,但眼睛看起來倒也不算小,眼角圓鈍,看着就一副好欺負的樣子。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秦蔚剛剛的話,他說這人眉頭上長了一顆小痣,傅向隅很快就看到了。

就藏在右邊的眉毛裏,顏色很淺。

“你也可以拒絕我,”傅向隅又道,“只是一個提議,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

秋池的目光終于動了,他似乎在思考,緊接着他嘴唇微動,很小聲地問:“多少……”

“你一次能給我多少?”

媽媽的病情仍在加重,學校這邊給開的工資,再加上倉庫那邊的夜班兼職……咬一咬牙,生活似乎還能勉強為繼。

但随着老媽的病情加重,透析的費用只會越來越高,而且秋池心裏總還存了一絲希望,萬一……能夠找到腎源呢?

他現在完全沒有積蓄,窮得褲兜比臉還幹淨,到時候萬一有了腎源,他要去哪裏弄錢給媽媽做手術……

聽見他的問題,傅向隅微不可見地勾了一下嘴角。

他并沒有考慮過這個Beta會選擇“否”的選項。畢竟相比之下,他的條件無疑要比那個濫|情、濫|交,甚至還有心理疾病的老變态要好得多。

所以對于秋池的提問,他毫不意外。

會所那邊的Beta,一次包夜的價格是五千塊,場地費另算,不過他們賺的錢都要過會所的賬,還得跟會所那邊五五分成。

想了想,傅向隅開口道:“一次五千吧。”

“按次結?”

“可以。”

“能不能……不要咬?”秋池問。秋池實在很怕那種感覺,他寧願只是疼。

傅向隅看上去有些不耐煩:“我盡量。”

他把那張卡推到書桌中央:“密碼是六個零。”

“我們先說清楚,我很讨厭麻煩,不接受中途毀約這種事,”傅向隅認為自己還是有必要和他事先講明白,“而且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我們之間存在交易關系,需要的時候我會提前通知你,你也不需要主動來找我。”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當他說出那個價格的時候,秋池的內心就已經完全動搖了,畢竟他口中“一次”的價格,比他在學校裏一整個月的工資還高。

他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如果這個Alpha對他的新鮮感能維持的久一點,他甚至可以一口氣攢下媽媽做手術的費用。

真要到了那一天,他媽肯定已經等不了了。這筆錢不可能臨時去籌,他掙不到,也不可能借到……

秋池最終還是接過了那張銀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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