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6章
行政樓。
傅向隅手裏拿了一份近期開具的病例證明,打算來辦公室找導員報備。
他這病可大可小,不犯病的時候一切都好說,但要是某天忽然在人群中失控,必然會引起極大的騷亂。
畢竟都蘭至少有95%的學生都是特殊群體,而他的信息素又太過危險。
入學前校方信誓旦旦地保證,說他們建校多年,主要生源又都是特殊人群,對于這方面已然很有經驗。
不過之後還是需要他每學期都向學校提交一份病歷證明,再由導員定期尋訪做好記錄,如果有什麽異常情況,也好提前規避風險。
走到二樓與三樓拐角處時,他聽見上面似乎有人在交談,傅向隅沒當回事,徑直從他們身邊經過。
“在舊舍區……”姜翌回憶了一下,然後問,“是以前的職工宿舍那裏嗎?沒記錯的話是在西區那邊對吧?”
站在他對面的男人說:“對。新舍區建成後一兩年,大家陸陸續續都搬出來了,應該就他還在那塊住。”
“那您還記得秋池他住·在哪層哪戶嗎?”
“這個不歸我管。”男人說,“帶他們那批校工的領班昨天好像有事請假了,估計得到今天中午十一二點才能返崗,要是不着急的話你就在學校裏再逛逛,等人過來了我再通知你。”
姜翌回了句“好”。
等三樓的交談聲停了,傅向隅才繼續往樓上走去。
段鑫烨之前說的那個八卦雖然有理有據的,但傅向隅卻沒怎麽信,再說他跟那個Beta之間只是單純的“交易關系”,只要在關系存續之內互相遵守“約定”,傅向隅也不會沒事找事,對對方的過去盤根問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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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十二點半。
秋池從食堂那邊吃過飯回來,剛踏上二樓的走廊,走了才沒兩步,就在自家門口看見了一個青年纖瘦的背影。
大約是聽見了他的腳步聲,青年忽地轉身,然後朝着他這邊望了過來:“……小秋?”
秋池腳步一滞,沒有再往前走。
他家離樓梯口沒多遠,姜翌朝着他這邊走了沒幾步,就到了秋池跟前。
站定之後,姜翌先是掃了眼他身上的工作服,眼裏露出幾分難以言喻的神态,像是同情,也像是愧疚:“你剛下班嗎?”
秋池沒說話。
姜翌憋了會兒,又尴尬地笑:“我們能聊聊嗎?”
秋池面無表情地說:“你覺得有必要嗎?”
“……”
“當年的事……我真的很對不起,”姜翌的眼睛有點發紅,“那時候我年紀還小,遇到那種事,心裏面也受了很大的打擊,後來所有事情都是我爸我媽在處理,我根本沒法面對,你知道嗎?”
“我真不是故意的。校長秘書當時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我爸媽,還威脅他們,我爸媽當時也是無可奈何,最後他們家私底下給我爸賬戶上打了一筆錢,還給我安排了國外的學校。”
“那段時間我一直過得渾渾噩噩的,我爸媽什麽都不告訴我,你的事……還是後來我自己看新聞才知道的。”
說到這裏姜翌又擡眼看向他,眼睛越來越紅:“那天要不是你,我……”
秋池打斷他:“過去的事現在還說什麽。沒必要。”
他有點不耐煩,語氣裏夾帶着幾分很罕見的冷淡與排斥。
可對方卻仍舊不依不撓,見他要走,姜翌幹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哀求道:“你聽我說小秋,這件事是我們家愧對你,我心裏也一直很過意不去……”
上個月月底他之前聯系過的一個校友,忽然給他發消息,說是在一家高檔酒店裏碰到了秋池。
姜翌當時就立即發了個通話邀請過去。
那人先是和他聊了些有的沒的,等牛逼吹夠了,才略帶嘲諷地說:“不過我看他穿得那麽寒酸,怎麽可能住得起那樣的酒店?聽人說他出事之後就一直待在都蘭做校工,校工才能賺幾個錢?”
姜翌聽着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是不是去找朋友的?”
“感覺不像,”那人說,“我看他嘴上破了一塊,脖子後面還貼着厚厚的阻隔貼……這種事我也不好亂講你知道吧?”
雖然這人沒明說,但姜翌聽得出來,他的意思其實很明顯。一個無法自主釋放信息素的Beta,又會因為什麽原因,需要在後頸上貼上阻隔貼呢?
雖然姜翌不想往最壞的可能性上去想,但在他的認知裏,能在Beta身上留下氣味的Alpha,信息素等級至少在B級以上,那種人會放下身段和一個普通Beta談戀愛嗎?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和那人結束通話後,姜翌心裏對秋池的愧疚感頓時達到了頂峰。這通電話也讓姜翌下定了決心,他一定要來找秋池,然後當面向他道歉。
“你……”姜翌紅着眼眶道,“那天薛智昀跟我說他在酒店裏碰到你了。”
說到這裏姜翌忽地一頓,過了會兒才又道:“反正你要是有什麽困難,可以和我說,雖然我現在才剛剛開始工作,也沒攢下什麽錢,但……”
不等他說完,秋池就冷漠地甩開了他的手:“你要真覺得對不起我,那就去警察局翻供,去起訴、去告那兩個人。”
“你敢嗎?”
姜翌沉默了。
很久之後秋池才聽見他小聲說:“我……我沒辦法。”
“那你來跟我裝什麽?”
姜翌像被這句話刺傷了,他有點委屈地說:“我沒裝……小秋,說實話,當時連那些監控證據都被他們家的人第一時間銷毀掉了,就算我當時想深究,也沒有拿得出手的證據啊。”
“而且要是得罪了他們,”姜翌微微低下頭,“不僅我在都蘭念不下去了,我爸我媽也會受到牽連……”
“當時……我也委托律師出具了諒解書,”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我一開始也想過能不能和解撤案,但這是公訴案件,我們也只能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
“秋池,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姜翌有些哽咽,“但我這次過來,是真心地想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秋池其實知道他想聽自己說什麽。
無非是說當初的事和你其實沒關系,說你畢竟是受害者,你也很無辜。
好像只要得到了他的那句“沒關系”,得到了他的“赦免”,一切就可以像是完全沒發生過一樣,他也可以不再為當初的逃避而感到愧疚。
可秋池不想說。
他憑什麽說?
所以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姜翌一眼,然後說:“我不接受。”
他不想和姜翌吵,也不想跟他争辯到底誰更無辜,那根本沒意義。
于是秋池把手裏的鑰匙插|進門鎖,然後熟視無睹地進了宿舍。
他用背頂上門,門板和老舊的門鎖一道發出了沉重的響。
秋池在門口站了會兒,直到聽見門外的人離開的腳步聲,他才緩緩地走向房間。
拐過盥洗室那面牆時,秋池才看見自己那張床上靠着一個人,手裏正翻着他上一次看過的那本長篇小說。
是傅向隅。
之前因為夜班兼職那件事,秋池幹脆把家裏的備用鑰匙拿給了他。
舊舍區這邊的隔音一直挺差的,以前還有人沒搬走的時候,要是有人站在走廊裏說話,在宿舍裏聽起來就會格外明顯。
剛剛他和姜翌就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秋池不确定傅向隅有沒有聽見什麽。
他怔楞在原地的這幾秒,傅向隅已經合上了那本書,擡頭看向他:“下班了?”
秋池遲疑地:“你要……”
“要做嗎?”
現在才是中午,他的午休時間可能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了。如果要做的話,下午就只能請假了。
“今天不做。”傅向隅說。
秋池的眼神中透出了幾分疑惑。Alpha之前每次找他都只是為了洩|欲,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秋池想不到他為什麽會特意過來。
“為什麽,”秋池低聲問,“……不做?”
“過來吃頓飯,順便午休,”傅向隅看着他的眼睛,“不歡迎嗎?”
秋池馬上搖了搖頭。
因為不知道傅向隅什麽時候會過來,所以他最近買了挺多菜在冰箱裏備着。肉類就放在冷凍層,一時半會兒壞不了,蔬菜就放冰鮮,每天檢查一遍,要是有不新鮮的,就拿去下面條吃掉,第二天再去買新的補上。
“……有忌口嗎?”他又問。
傅向隅想了想,說:“沒什麽特別讨厭的,你随便弄吧,有不喜歡的我會挑着吃。”
時間有點緊,秋池打算就做個兩菜一湯。這段時間他沒少請假,今天再要找借口的話,恐怕那個一向好說話的領班也不買賬了。
秋池一邊思考着要做什麽,一邊系上了圍裙。
打開冰箱門的時候,秋池忽然怔住了。
只見冰鮮層中,被人塞進了好幾塊小蛋糕。蛋糕盒上印着之前那家酒店的logo,每一個都是不一樣的精致。
他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沒動。片刻的愣神過後,秋池的鼻尖忽然一酸,有種想哭的沖動。
但他忍住了。
緩了一會兒,秋池打開手機看了幾眼之前收藏好的菜譜,匆匆忙忙地做了道蔥爆牛肉和清炒菠菜,最後又補了一小碗紫菜蛋花湯。
他有點不太熟練,每做一兩個步驟,就得再看一眼菜譜。
好在雖然最後還是費了點時間,但因為是亦步亦趨地跟着菜譜做的,最後的味道倒很中規中矩,甚至比秋池想象中的還要好一些。
把飯菜端上桌的時候,秋池忍不住開口:“傅向隅……”
傅向隅擡眼看向他。
“冰箱裏,”他的語氣有點變扭,“那些蛋糕是……給我的?”
“還是……”
“嗯,”傅向隅很坦然地對上他的視線,“剛剛順路買的。”
因為離得很近,傅向隅忽然注意到這個Beta的眼尾其實是微微上揚的,盯久了,甚至有幾分媚氣,不知道為什麽以前沒發現。
看到秋池那雙有點發亮的眼睛,傅向隅感覺心髒有種難以形容的飽漲感。
“謝謝啊。”傅向隅聽見他說。
很鄭重其事的,仿佛他送的不是幾個小破蛋糕,而是其他的什麽名貴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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