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這一樓層是醫院專門為信息素失控的特殊人群準備的,一套特制的循環換風系統占了整座醫院建設資金的将近一半。
雖然這套通風系統自啓用以來從未出現過意外,但穿着防護服的醫護人員還是沒敢輕易摘下面罩。
有個醫護人員正在詢問他的身份,并指責帶他進來的那個小護士,護士解釋說他是都蘭的職工,進來了解情況的。秋池則一直默不作聲地靠牆站着。
旁邊好像有人在哭,他偏頭看見了同樣穿着防護服的方一珂,他把厚重的面罩脫下來,眼睛是紅腫着的。
Omega的臉很紅,很可憐地咬着下唇,整個人都在發抖,幾乎要站不住。
站在傅霁身邊的那個男人伸手扶了他一把,那是一個美麗溫柔的男性,即便穿着防護服,也無法掩蓋他的親切與端和。
“對不起……”方一珂帶着哭腔道,“我當時看他太難過了,控制不住就想要釋放自己的信息素來安撫他,我真的沒想到他會變成這樣。”
“都是我的錯。”他說,“老師一直說我是他的‘解藥’,可為什麽他卻不接受我呢?”
男人撫摸了一下他的臉,像是哄小孩一般用紙帕拭去他的眼淚:“小隅是個內斂的孩子,但你們是‘命定之番’呀,他總會接受的,所以你其實不用太着急。”
方一珂聞言回頭往病房裏看了一眼,然後說:“我能感覺到他其實是喜歡我的信息素的,明明靠近我,他的痛苦就會得到緩解,為什麽要躲開呢?”
那個男人輕輕拍了方一珂的肩膀,眼角微彎,防護面罩下仍舊是公式化的笑容。
他知道傅家這個孩子在想什麽,大概是痛恨自己身為人類,卻被信息素操控理智,所以才一直不肯服從于自己本能的欲|望。
還是太年輕了,所以才會做這些徒勞的掙紮。
特殊人種看似天賦異禀,可實際上不過是獸性未脫的可憐人類罷了,他們才是殘缺的,只是這世上的大部分人類都還被蒙在鼓裏。
他們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需要遵循規則、服從欲|望,這個可憐的孩子當然也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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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樓下病房休息吧,”男人說,“小隅到時候醒來,一定是需要你的,你也要保重好自己身體。”
Omega剛剛被傅向隅暴走的信息素刺激得直接進入了發熱期,被架上救護車的時候,就被醫護人員按着打了一針強效抑制劑,到現在身體還是軟的。
方一珂紅着眼搖了搖頭。
他是傅向隅的命定之番,Alpha信息素暴走的那一刻,他也共享着傅向隅的痛苦。傅向隅現在躺在這裏,他的心自然也在這裏。
隔離室內的傅向隅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很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只是眉頭還是緊皺着,怎麽也舒展不開。
監護儀上顯示傅向隅的各項指标都高到不正常,弄得那臺機器一直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溫叔叔,我還是想進去幫幫他,”方一珂鼓起勇氣說,“他現在一定很難受,不管怎麽樣,我的信息素對他還是有好處的。”
他知道自己就是為了“拯救”傅向隅而生的,畢竟他們是十足稀有的、能夠完美匹配的Alpha和Omega,從相遇的第一眼開始,那兩顆心就該理所當然地被綁在一起。
除了他,這世上沒人能救得了傅向隅。
聞言,溫懷偏頭看了眼旁邊的傅霁,問:“您覺得可以嗎?”
方一珂的信息素當然是緩解他痛苦的“良藥”,只是傅向隅自己不願意接受。
“研究所那邊怎麽說?”
溫懷低頭看了眼手機:“剛剛院長說可以慢慢來,讓他一點點接受一珂的信息素,以後他會慢慢離不開的。”
“讓他進吧。”
溫懷走過去,和醫院負責人交流了幾句,方一珂于是被醫護人員圍将着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護具。
因為剛接種過強效抑制劑,醫院負責人同意他進入時可以将腺體那一塊皮膚露出,不過前提是有任何不适反應都要及時離開。
方一珂很感激地點頭答應。
這間隔離室的玻璃牆是由數層防彈玻璃制成的,很堅固,隔音效果也很好。
秋池站在玻璃牆外,看着那個被允許進入的人小心翼翼地朝着病床走去。
然後方一珂隔着防護手套抓住了傅向隅的一只手,病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緊接着Omega又扯下面罩,拉開拉鏈,讓脖子那塊的皮膚露出。
秋池看見躺在病床上的人的手臂似乎抽動了一下,一段時間後,他聽見監護儀前的那個醫護人員忽然驚喜道:“患者的心率下降了,信息素水平也在慢慢跌回标準阈值!”
大概是感覺到傅向隅的痛苦正在減退,觀察室裏的方一珂也露出了一點笑,他滿身都是汗,脫力般抱住了病床上的那個Alpha。
秋池低下了眼,他不敢再看了。
心跳跳得很快,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在恨這些在隔離室外旁觀的人,也恨那個可以光明正大抱緊傅向隅的Omega,甚至對那個可憐的、已經失去了自主意識的Alpha也産生了一點恨意。
但最後秋池才發現,他最恨的人其實是自己。傅向隅一開始就說明了他們之間只是交易,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地耽溺在這一段本來就不可能的感情裏。
被傅向隅摟在懷裏的時候,秋池偶爾也會恍惚,會幻想那些只配躲在陰暗處的妄想,也有那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會被實現。
傅向隅的病可以被治好了。那天在海邊,他貪心地許下了兩個生日願望,現在其中一個願望已經被實現了。
一切都很好。
只是他不想再繼續待在這裏了。
轉頭的時候,秋池突然對上了傅霁的目光,視線相接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像是整個人都被看穿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大概應該感到緊張和害怕,但事實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只想馬上離開這裏。
秋池以為他會被人叫過去,會被那位高高在上的統帥嚴肅地詢問身份、和傅向隅的關系,可想象中的情況并沒有出現。
傅霁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沒有要和他交談的想法,他甚至都沒有去問這裏的安保人員,剛剛那個礙事的Beta是誰。
也許他根本不在乎他是誰。
秋池抓着扶手下臺階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道柔和而優美的聲音,這種聲線會讓人無端聯想到仰頸的天鵝,被飼養得很好的優雅家禽。
“你好,”那人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秋池停住腳步,轉頭。
“我是小隅的繼母,”男人微笑,“溫懷。”
他顯得彬彬有禮,只是秋池現在實在沒什麽心情和人對話,可礙于他的身份,秋池還是低聲道:“我姓秋,您找我有事嗎?”
開口的時候,秋池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像啞了,難聽得不像是他的聲音。
“這裏不太方便說話,”溫懷問,“方便和我到這樓下的咖啡廳坐坐嗎?”
他實在很溫柔,甚至比新聞媒體中的影像顯得更有親和力。
但這種溫柔并不是完全無害的,和他對話的時候,秋池感覺到一種溫和的威嚴,以及無形的壓力。
秋池最終還是和他一起去了醫院樓下的咖啡館,就開在醫院裏,環境很好。
由于病患和大部分醫護人員的撤離,這裏面顯得空蕩蕩的,兩人挑了個靠內的位置坐下。
咖啡是溫懷點的,因為僅有他們兩位客人,所以咖啡上的也很快。
這位統帥夫人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溫和,秋池并沒有從他的眼神裏看到鄙夷和輕視。溫懷看他的眼神,和秋池從新聞媒體上看見他跟随傅霁一起外訪他國時看對方國統帥的眼神沒什麽不一樣。
“可以叫你小秋嗎?”
秋池點了點頭。
“本來打算過兩天再聯系你的,但今天剛巧你也來了,就不多耽誤你的時間了。”溫懷的語速不緊不慢,“我跟他父親平時都太忙了,可能對他少了一點關心,之前那些日子,多謝你費心照顧我們家小隅了。”
秋池聞言目光微怔,沒有說話。
溫懷習慣性地拿起方糖夾,然後問秋池:“需要加糖嗎?”
秋池搖了搖頭。
溫懷于是慢條斯理地往自己那杯咖啡裏加了兩粒方糖,攪拌完後,他端起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後才繼續說:“之前小隅不是給了你一張卡嗎?”
“我剛剛托人往裏面又打了一點錢,湊了個整數,算是我和他爸爸給你的感謝費。”
秋池聞言忽然擡眼,唇瓣微張,像是想說什麽。
沒等他開口說話,溫懷就打斷了他:“不用說那些客套話,給你的錢我們不會再收回,本來也只是給你的一點補償。”
“以後就回家好好照顧你媽媽吧。”
秋池即将開口的話全被他最後一句話給噎回到了肚子裏。
他的腦子很亂,很多信息混雜在一起,讓他有種喘不上氣的惡心感。
可他也聽懂了溫懷的意思,他表達的已經很明确了,他希望自己離開這裏,離開首都,或許也是那位統帥的意思。
他們這樣身份的人,出手想必也不會吝啬,雖然溫懷沒說具體數額,但秋池知道卡裏的錢一定不會少。
秋池很想挺直腰板,說自己不需要“補償”。
可是他說不出口。
他怕這個人會把傅向隅之前給他的那些錢也收回去,畢竟那張卡是傅向隅的,就算他提前把錢都取出來,放進了自己的卡裏,這些人也完全可以以他盜取銀行卡的名目把錢追回。
況且如果他們想要他離開首都,有很多種更便捷、更簡單粗暴的方式。
到時候丢掉了現在這份穩定的工作,他也沒有了任何存款,可能連媽媽每個月的醫藥費和生活費都湊不到……
“好了。”溫懷站起身,微笑,“你慢慢喝,我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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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