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74章

面對秋池的委屈,秋瑞君什麽話都沒有說。

好像自從那場意外發生開始,媽媽對他的态度,不是歇斯底裏,就是無休止的沉默。

沒有得到媽媽的答案,秋池只能沉默地離開了這間病房。

出來的時候他在醫院長廊的座椅上看見了一個人,那人戴着灰色冷帽,單薄的病號服外邊披了一件厚外套,兩手交疊着發呆,一看就是在等人。

小禾的臉色比之前秋池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更難看了,看見秋池,他猶豫着站起身,有點不敢看他的眼睛:“池哥。”

秋池沒有應答。

“……你是不是都已經知道了?”

秋池依然沒有說話,但任钰禾從他的眼神,以及對待自己的态度裏,就已經看出了答案。

“……”漫長的沉默。

“那天告訴你那家研究所在招人,是我鬼迷心竅了,”小禾低聲說,“你說不想去的時候,我是真松了一口氣。”

“可後來你又自己主動來問我,”任钰禾低下眼,“我……”

“我那時就該跟你說清楚的,對不起啊,”小禾的聲音逐漸變小,“……真的對不起。”

秋池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聽着,臉上也沒什麽情緒的樣子。

“你生日那天,我也是真想跟你一輩子在一塊的,我絕對不是為了這個才去接近你。”

小禾說着開始有了幾分哭腔:“我是真的很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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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已經被上面要求關停整改了,”為了避免兩人之間的尴尬,任钰禾只好不停地說着話,“你又一直不接我電話,我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聽人說阿姨在這裏……我只好來這裏碰碰運氣。”

聞言秋池的臉色忽然變了:“誰告訴你我媽在這裏住院的?”

小禾一時間有些愣住了:“我沒有……”

“我跟研究所那些人已經很久沒聯系了,我只是想……想見見你。”

“我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了,”小禾紅着眼道,“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諒我,但我還是想來當面跟你道個歉。”

“我對你一直是真心的……池哥。”

秋池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池哥,你能最後陪我走完這段時間嗎?”任钰禾哽咽着說,“我真的很害怕,我也不敢告訴我奶奶,她年紀大了,承受不了。”

“你看在我就快死了的份上,再陪陪我好嗎?”

他忍不住去拉秋池的手:“池哥……”

小禾話音剛落,安靜的長廊裏忽然響起了一串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只見護士帶着一個穿着軍裝的人走了過來。

“患者秋瑞君就住在這間病房,”小護士小聲說,“您注意探訪時間,病房的熄燈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傅向隅微笑着跟那個護士道了聲謝。

“看完媽媽了嗎?”傅向隅從兩人之間走過去,于是小禾抓在秋池腕上的手就這麽被他不動聲色地給撞開了。

“嗯。”秋池看向他,“你怎麽來了……”

“今天提前下班,我趕飛機過來的,”傅向隅笑笑說,“特意來接你。”

“我能進去跟媽媽問個好嗎?”

“不要……”秋池拒絕道,“她已經休息了。”

“好吧。”傅向隅說,“那我們現在就回家?”

他故意在“回家”兩個字上咬了重音。

“嗯。”

傅向隅于是很自然地攬住秋池的後背,帶着他往電梯口走去。

沒走出幾步,小禾突然又開口叫了秋池一聲:“……池哥。”

傅向隅表情怪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任钰禾。”

“你怎麽還有臉叫他?”

任钰禾直勾勾地盯向他。

“既然都沒剩幾個月了,不該回去好好躺着嗎?沒事出來幹什麽,是嫌幾個月也太長了麽?”

秋池很輕地拉了他一下:“傅向隅。”

任钰禾立即反唇相譏道:“你又是什麽好東西?池哥之前流掉的那個孩子就是你的吧?”

“池哥那時候瘦成什麽樣,臉色差成什麽樣你知道嗎?你關心嗎?那時候傅少将應該還在忙着自己的訂婚宴吧?”

傅向隅被他的話猝不及防地哽了一下。

“池哥,”小禾又說,“你別又被他騙了,他要是真的在乎你,怎麽可能過了這麽久才來找你?”

眼看傅向隅的臉色越來越差,秋池又拽了他一下,然後小聲說:“回家吧。”

傅向隅心裏的火氣被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給撫平了。

車內。

兩人并排坐在後座上。傅向隅盯着秋池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接着突然說:“我那時候……忘記了很多事,那場發熱期太嚴重了,導致我的大腦出現了一點損傷。”

“但我跟方一珂真的什麽都沒有。”

司機還在前面,傅向隅也不好對方一珂的身份多說什麽。

“我也不是故意不來找你的,”傅向隅小心地攬住他的上半身,讓秋池靠進自己懷裏,“那時候我年紀太小了,很多事情都只能先聽家裏的。後來秦蔚他姑幫了我,我才能順利入伍,在裏面我爸管不着我,但我也沒法随意跟外界聯系。”

“我一直都很想你……”傅向隅的下巴抵着他的頭,聲音很低,“後來我還用基地的座機給你打過電話。”

“可是你那時候已經把號碼換掉了。”

“我不知道你當時懷孕了,還吃了那麽多苦……是我太沒用了,對不起。”

他能感覺到秋池的情緒不太高,甚至比待在家裏的時候還要差了。

“之前你不是跟我說,你是愛過我的嗎?”他只手捧起秋池的臉,定定然看着他,“我也是一樣的,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沒有變過。”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秋池。”

他說的很認真、很真誠。秋池知道他口中的愛大概是發自肺腑的。傅向隅是完全誠實的,秋池能感受到他語氣中的熱切與渴望。

但那又怎麽樣呢?每個人在許下誓言的時候,都一樣真誠,一樣發自肺腑。據說他的父親也曾很認真地對媽媽說過,一輩子都會愛她。

可是他并沒有做到,好多人都做不到。

他僅剩的一點勇氣已經在任钰禾身上消耗幹淨了。秋池不敢再奢望愛了,畢竟愛是短暫又虛無缥缈的一種奢侈品,如果有天傅向隅又反悔了,把這些愛重新收回,他想象不到自己到時候該如何坦然面對。

秋池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靠在Alpha手上。

他看起來又有些累了。傅向隅并沒有責怪他的沉默,而是心疼地湊過去,吻了吻這人的眼角和眉頭。

秋池閉上眼睛,像是困了。

傅向隅親昵地揉了揉他的頭發,不經意間,他在秋池的額角邊上看見了一塊不怎麽明顯的淺淡疤痕。

然後他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這大概是之前那次,他失控時失手在秋池頭上留下的。那一小塊地方好像已經不長頭發了,好在秋池的頭發已經很長了,完全能把那塊小疤遮蓋住,所以傅向隅才一直都沒有發現。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快樂過嗎?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覺得開心……傅向隅忍不住想,而他帶給秋池的,是不是只有疼呢?

*

到首都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房子裏靜悄悄的,煤球敞着肚皮窩在沙發上睡覺,時不時發出一點極輕微的呼嚕聲。

秋池剛才在車上睡了幾個小時,所以現在倒并不很困。傅向隅順手幫他脫掉外套:“你老家那裏醫療資源算不上好,我讓人給你媽媽辦轉院吧?”

“不用了,”秋池說,“我媽她會不高興的。”

“那我找幾個人幫忙盯着,下次不會再讓任钰禾那種人随便找去那裏了。”傅向隅道,“研究所那幾個管理員也都被關起來了,你別太擔心。”

“好。”秋池心裏确實有些擔心,雖然他才剛跟媽媽鬧過不快,可媽媽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心裏對她的那點恨來得快去得也快,萬一小禾跟研究所的人想要用媽媽逼迫他怎麽辦?

秋池無法接受媽媽會因為自己而出事。

“謝謝你。”

傅向隅用手背蹭了一下他的臉。秋池最近變“乖”了,也變得順從,可他心裏卻依然隐隐有些不安感。

他幫秋池撕掉後頸上的阻隔貼,每天都貼着不透氣的阻隔貼,Beta腺體上的那塊皮膚已經被悶得有些紅腫了。

傅向隅心疼地用指腹在那塊紅腫的位置上蹭了一下,秋池則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躲開了。

“你之前被他們用了太多藥了……醫生說那些藥需要身體慢慢代謝掉,急不了。”

可能是因為悶太久了,撕下阻隔貼後,那股橙子香氣也顯得格外得濃。

傅向隅不太敢吸氣,只能用手掌覆住他腺體的位置:“阻隔貼天天用也不太好,你知道怎麽把味道收起來嗎?”

秋池看了他一眼,他連自己的信息素都聞不到,又遑論能跟他們高等級的AO一樣,對自己的信息素收放自如呢?

“要怎麽收?”他問。

“就是你感覺身體裏……好像有個開關。”傅向隅詞不達意地解釋着。

秋池有些茫然地說:“我好像感覺不到。”

傅向隅沉默地想了想,發現這種感覺也确實無法用言語簡單形容。收斂信息素的能力是他們天生就有的,就像呼吸一樣,是生理性本能,沒什麽技巧可言。

“算了,你先去洗澡吧,”傅向隅說,“累一天了。”

“好。”

秋池上樓以後,傅向隅忍不住将沾滿秋池信息素的手指湊近到鼻子下面聞了聞。

剛睡醒的煤球從沙發上探起腦袋,正巧看見不遠處那個變态人類正跟毒瘾發作一樣不斷聞嗅着自己的手指和掌心,最後甚至還含着指頭舔了舔。

它很輕地“喵”了一聲,然後跳下沙發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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