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89章

傅霁死了。

接到電話的時候傅向隅才剛躺下準備休息,晚飯後他跟秋池打了好幾個小時的視頻電話,直到剛剛秋池說困了,他才挂斷電話去洗澡。

打電話通知他的人是首都研究院的院長,他的語速很快。傅向隅只抓住了幾個關鍵句,比如“濃度太高”,以及“洗胃已經來不及了”。

傅向隅給冷昭拿的是高濃度□□粉末,不到0.1克的重量就足以致死,服用的劑量大的話,人在中毒後甚至可以在數秒內死亡。

如果冷昭非要選擇用這種方式再次結束自己的生命,傅向隅當然尊重他的意願,但還是希望他在臨死之際,受到的痛苦可以盡量少一點。

但他沒料到他會把傅霁一起帶走。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以至于他的計劃一下子都被打亂了。

傅向隅連夜趕去了研究院,傅霁被第一時間送去了醫院,而冷昭則因為身份見不了光,屍體只能暫時停放在研究院裏。

他走進了那棟幾乎像是傅家主宅翻版一般的別墅,廚房的煮鍋裏還浮着湯圓,黏糊糊地擠挨在一塊,裏面的芝麻餡煮破了,湯的顏色看起來發灰,不好看。

冷昭的遺體被研究員轉移到了沙發上,他眼還睜着,傅向隅瞥見他的唇角微微揚起,帶着一點猙獰的笑意。

傅向隅沉默着伸手,輕輕合上了他的眼睛。

……

第二天一早,傅霁傅統帥因為急性心肌梗死而猝死在元宵夜裏的消息就登上了各大新聞媒體的頭條。

倒不是傅向隅故意想讓傅霁留下好名聲,但此時要是把那些陳年舊事戳出來,傅霁是死不足惜,可他作為他的獨子,必然也會遭到牽累。

傅霁驟然離世,只能由副統帥暫代統帥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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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醒來的時候也看見了新聞,他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海島上急得團團轉,好在傅向隅還有在回他的消息和電話。

他想立即回去見他,但他現在肚子已經很大了,預産期也臨近了。島上醫療資源充沛,那家私人療養醫院就開在他住的地方旁邊,因為怕他出現意外,傅向隅提前高價聘請了幾個産科醫生,要是用不上,那也權當請他們來島上休息度假了。

傅向隅現在正忙着處理傅霁和冷昭的身後事,尤其是傅霁,他的追悼會來了很多人,甚至還有自發來送他最後一程的普通民衆。

撇去那些不光彩的背面,他在任期間,政局一直都很穩定,而他本人也做出了不少惠國利民的貢獻,深受一大批民衆的愛戴。

現在早就不是封建時代了,傅霁就算再怎麽不是個東西,但既然他一直坐在統帥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對外使用的都是“暴君獨裁”的手段。

至少在表面上,他真的像是位愛國愛民的好統帥。

這一陣傅向隅身邊的人實在太多了,又忙得厲害,他要是這時候非要提回去的事,不僅不能夠替他分憂,Alpha恐怕還得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反而給他添麻煩。

因為怕傅向隅為自己分神,所以秋池每天只敢給他打一通電話,連消息也發的少了。

處理完傅霁的後事之後,傅向隅把冷昭原來的骨灰從那個無名墳裏挪了出來,和後來那具遺體的骨灰混在一起,葬在了他父母弟弟的旁邊。

領導體恤他早失怙恃,伴侶又生産在即,特意多給他批了幾天假,讓他回去好好休息。

事情一結束,傅向隅就迫不及待地飛去海島上找秋池了。

他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秋池這幾天總睡不熟,聽見外面傳來窸窸窣窣開鎖的動靜,猜到是Alpha回來了,他連拖鞋都沒穿好,趿着半只家居拖鞋就走出去了。

玄關處只開了一盞氛圍燈,目光相接時兩人的眼神都不由停滞了半秒,緊接着傅向隅連外套都沒來及脫,就迫切地上前抱住了秋池。

Beta的肚子太大了,他們沒辦法相擁得太緊,但秋池還是盡量讓他把頭靠到自己肩上,然後很輕地拍撫着他的後背。

傅向隅看起來非常沉默,他若有所喪地感受着從秋池身上傳遞過來的體溫。

就算他和他們并沒有什麽感情,但那畢竟是與他血脈相連的父母。

把一切都處理妥當之後,傅向隅覺得自己的心裏像是徒然空掉了一塊,有種莫名的茫然和無措感。

從得知他們死訊的那一刻開始,傅向隅的心就像是飄蕩了起來,孤零零地懸浮在半空之中。

直到此時嗅到秋池身上那股熟悉的橙子香氣,他的心才又重新落了下來。

他沒有父母了,但是好在他的家還在這裏。

*

兩人在海島上又住了幾天。

這幾天天氣很好,每到日落時分,總能看見一片有成群海鳥停駐的橘子海。

傅向隅這幾天總喜歡盯着他看,只是看,眼神癡迷又古怪,有時候秋池半夜忽然驚醒,睜眼時卻見他還沒睡,黑暗中一雙灼燙的眼,近在咫尺。

秋池吓了一跳,又怕他是生了什麽不好的病,于是開口問:“……幹嘛不睡?”

傅向隅抵上來,兩人鼻尖輕輕相碰,他故意很重地蹭了他一下。

“睡不着。”他說。

“在想什麽呢?”秋池還很困,聲音裏帶着一點沙啞的懶倦,“要不要我抱你?”

傅向隅很小心地抱住他,感覺到秋池的肚子頂到自己,他就停下了,并沒有抱得很實。

“我在想……池哥會不會離開我。”

秋池愣了一下,然後才說:“你愛我的話……我就不會。”

“不過要一直愛應該很難的吧,”頓了頓,他又往回找補道,“……只要你不做‘不好’的事,我就不會走的。”

傅向隅用手蹭了蹭他的臉,很輕地笑:“你的要求好低。”

“傻瓜。”他又說。

秋池有點不高興了,反唇相譏道:“你才傻瓜。”

“你要是做了‘不好’的事,你的財産就得歸我一半,”他故意說,“我要拿着錢再去給寶寶找個新爸爸。”

單從金錢方面來講,他好像并沒有為這個‘小家’付出過什麽,所以要是他們的婚姻突然破裂的話,到了劃分財産那一步,那必然是他更能占到便宜。

傅向隅聞言氣急敗壞地在他臉頰上咬了一口:“不許!”

“錢可以都給你,但是你不可以再找。知道嗎?”

“……”

大半夜的,兩人煞有其事地聊起了“離婚”後財産的分割,以及寶寶和煤球的歸屬問題。

直到最後聊累了,秋池才半閉着眼睛,把腦袋靠在Alpha肩膀上,小聲地:“我現在已經不缺錢了,等我修完了學業,應該也可以找到一個穩定的好工作的。”

“你想去哪裏、做什麽,都可以,我可以和你一塊賺錢養家,只要我們一直在一起就夠了。”

他并沒有和Alpha打包票,說他們會一輩子都感情如初,畢竟“人生世間,如輕塵栖弱草”,聚散都很“無常”。

就像那天辭職離開首都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和傅向隅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可他們後來竟又兜兜轉轉地走到了一起。

不過只從當下的感受來講,他确實不像從前那樣悲觀了,也不再那麽患得患失。

秋池從來不做白日夢。但後來不止一刻,他覺得Alpha口中的“一輩子都愛你”是有可能實現的,他們說不定真的會一直相互陪伴着走到人生的終點。

傅向隅低下頭,吻了吻他的發旋,然後笑着說:“我們小池真的特別好……”

秋池大概是嫌他肉麻,用腦袋頂了一下他的下巴,沒好氣道:“……快點睡覺吧。”

*

秋池的預産期提前了。

傅向隅的休假時間即将結束,他本來打算提前一天回首都,心裏正猶豫着要不要把秋池一起帶回去,畢竟Beta的預産期馬上就要到了,這裏離首都又太遠,孕晚期不宜出遠門,他怕秋池會在路上出意外。

可雖然把秋池留在這裏更為穩妥,但他又舍不得錯過孩子的出生,更不想秋池生産的時候自己卻不在他身邊。

沒想到這個孩子這麽會挑時間。

着急忙慌地把秋池送到隔壁醫院之後,傅向隅又和領導多申請了兩天假。

Alpha全程都陪着他,他們一大早進的醫院,一直熬到第二天淩晨的時候小崽子才出生。

秋池雖然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覺得好疼,痛到極點的時候他連話都說不出,只能抓緊Alpha的手。

看他疼,傅向隅的眼眶頓時就紅了,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濕潤的,像要哭。

陣痛過後,秋池深吸了一口氣,往上抓住了他的手腕,說:“不要哭。”

“我好痛了,”他白着張臉,嘴裏還在說玩笑話,“還要哄你。”

傅向隅笑着去吻他的眼角,眨眼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掉了眼淚。

淩晨三點多的時候,小崽子順利出生了,看起來紅彤彤又皺巴巴的,還沒睜開眼睛,活像一只沒長毛的小貓崽。

兩個人對着剛出生的寶寶看了半天,實在沒在他臉上找到什麽跟對方相似的地方。

“是不是抱錯了?”秋池虛弱地笑。

傅向隅也笑了笑,然後拿剛洗幹淨的手輕輕戳了一下小崽子的臉,略帶嫌棄地評價道:“真的好醜。”

要不是這家私人醫院裏今天就只有這一個寶寶出生,傅向隅真的要以為是被人抱錯了。

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小崽子聽着兩人刺耳的話,皺起眉,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

……

一個月後,寶寶的滿月宴。

兩人沒叫太多人來,所以來看寶寶的都是一些熟人,尤其是秦家人,見面禮給得特別大方,紅包和小金鎖都是沉甸甸的。

秋池新交到的那幾個朋友還是學生,手裏頭沒那麽多錢,但還是給寶寶挑了不少玩具,亂七八糟的玩偶在嬰兒房裏堆出了一座“小山包”。

寶寶的名字也是今天剛定下來的,本來兩人還沒什麽頭緒,但桂姨給他們推薦了一位“大師”,說是免費給算生辰八字,秋池以前不信這些,但想了想,還是希望寶寶能有個好名字,有個順風順水的人生。

那位“大師”算命的确是免費,但最後總要來一句跟寶寶有緣,算名字的錢他不能收,但要是父母想捐點香火錢,為寶寶祈福,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這樣的話術一聽就很套路,但兩個人還是很冤大頭地給寶寶捐了“8888”,不求別的,只圖個吉利。

“大師”說寶寶缺水木,兩人一商量,于是寶寶的大名就叫傅霖,小名叫塔塔,小名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寓意,只是叫着順口。

而且塔塔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名字,每次有人說“塔塔”,或者類似發音的時候,他就會“咯咯”直笑。

小孩一天一個樣,當初的“沒毛貓崽”張開後漂亮了許多。塔塔的眼睛特別大,但和秋池一樣是單眼皮,又是個小圓臉,雖然年紀還小,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特別可愛。

秦蔚跟段鑫烨兩人嘴上說着“最讨厭小孩”,但看見塔塔之後,又搓着手排着隊等着抱,最後甚至為了搶當幹爹而吵起來了,兩人吵的面紅耳赤,然後不出意料地把懷裏的塔塔吓哭了。

于是兩個人最終都失去了塔塔的“幹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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