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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有了開頭,後面的幾天除了實在分不開身,許亦洲都會回家過夜。

曲蕭落笑他剛被自己說就往家裏跑,是心虛。

許亦洲懶得和他掰扯,在工作室埋頭工作,回家倒頭就睡。

因為通勤時間和地點的不同,他和程修詢基本碰不上面。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距離截稿時間越來越近。

許亦洲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優哉游哉靠在辦公椅上,看斜對面玻璃隔間裏曲蕭落頂着倆黑眼圈奮鬥。

他貼心地沖了杯咖啡送去,時過境遷,這回閑着的換成他了。

曲蕭落頭也不擡,“替我和小陳說句謝謝。”

許亦洲:“?”

“我之前沒有給你沖過咖啡嗎?”

曲蕭落擡起頭,一副驚呆的表情,指着那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這是你泡的?”

許亦洲微笑,“當然。”

“oh my god,我太感動了。”他前腳表情浮誇,逗得許亦洲樂呵,後腳像洩了氣,“ok,我現在要努力工作了,謝謝老板的咖啡。”

許亦洲口袋裏的手機一震,正好他獻完愛心,不用繼續待下去打擾曲蕭落工作了。

點開一看,許亦洲的神色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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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警官:【小洲,已經查到當年那個司機的大致信息了。】

這條消息之後,附帶了一個pdf文件。

上邊有那個司機的個人信息和家庭住址。

男人名叫楊必忠,附帶了一張證件照,面相和藹可親,正朝着鏡頭憨厚地笑。

在他的人生裏消失了太長時間,他已經快要忘記這張臉的主人了。

楊必忠和許良奕在少年時期就認識了,楊必忠家境不好,一邊打工一邊上學,只堪堪讀完高中。父親見他生活艱難,出錢讓他學車,留他在身邊。

兩人幾十年的交情,比親兄弟還親。

當年許良甫克扣他的生活費,銀行卡裏卻每個月都會莫名會彙入一筆錢,許亦洲廢了好大勁,才知道是楊叔的手筆。

他成年以後,就再也沒有對方的音訊了。

他去楊叔的故居拜訪過,他到的時候,那棟老房子已經人去樓空。

楊必忠無妻無子,朋友也只有許良奕一個人,根本沒人知道他帶着老母親去了哪裏。

……

許亦洲按照郝警官給的地址,從市區離開,駕駛一個半小時,來到一個臨海小鎮。

一下車,鹹濕的海風撲面而來,淡淡的海鮮腥味充斥在空氣中,尚且還能接受。

面前的小村莊房屋頗多,橫斜錯落,窄窄的道路上鋪着凹凸不平的磚塊,用以多雨的天氣防滑。

每家每戶的大門口都挂了門牌號,數字從外向裏減少。

越走向深處,生活氣息越足,正值下午三四點的時間,不少人家已經開始燒菜做飯,香噴噴的食物味道飄揚而出,蔓延在整條街道。

資料上的門牌號數字很小,許亦洲不停往裏走,終于在村子的末尾,最靠近海的地方,看見了那間小房子。

有幾間獨立的小房子分開建造,他要找的那間是最破敗的一間,獨立在平地上,看着孤獨又堅毅。

和記憶中楊必忠模糊的挺拔脊背很像。

許亦洲來到門前,扣下門板的前一秒,他猶豫了。

如果得到的答案不像他預想中的那樣,如果當年的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如果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是他為了安慰自己而生出的錯覺,他該怎麽辦?

不顧意願擅自打擾遠遠離開塵嚣的人,他又何嘗不自私呢?

在他躊躇之際,不遠處另一間房子的主人停在自家門前,遠遠看見他。

漁人性情豪爽,嗓音嘹亮,“小兄弟!你是來找老楊的嗎!”

許亦洲愣了一秒,想必對方口中的老楊就是楊必忠。

他高聲回應:“是的!”

大哥放下竹簍,幾步跑近,入秋的天氣,他卻穿着短褲短袖,露出彪悍的肌肉,皮膚曬得黝黑,留着絡腮胡,光一雙牙齒白得發光。

“小兄弟啊,他這會還在海裏,老楊真是個好人,沒人給他發工資還每天去海上巡航,六點多才回來呢。”

許亦洲被他的熱情感染,眼裏盛滿笑意,“謝謝大哥告訴我,那我就在這等會。”

大哥擺擺手,“嗐呦,你到我那坐着等,再過一個多小時風就涼了,杵門口等那麽長時間該感冒喽。”

見他半天沒反應,大哥撓撓頭,“瞧我,你這一身看着就是城裏人,我那屋子小是小了點,絕對不會擠。”

許亦洲怕大哥誤會,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答應了。

“行,那就去大哥家坐會。”

聊天的過程中得知,大哥姓王,在楊必忠來之前就已經住在這了。

王大哥給他倒了碗水,得知他父親和楊必忠關系密切,自然而然的講起楊必忠的事。

“你是他兄弟的兒子?他啊,來這應該有——七個年頭了吧,老楊性格孤僻,成天板着張臉,開始我以為他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他獨來獨往,每天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去幹什麽。大約過了一個多月吧,他突然找到我,問我能不能教他識水性,要跟我學捕魚,我才知道他不是個啞巴。他跟我學了一年,就開始每天出海巡航了,也不捕魚,就跟着海浪在周邊海域來回巡邏。之前有艘船在海上出了故障,失去動力,要不是老楊,那一船的人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王大哥洋洋灑灑說了一連串,許亦洲捧着那碗熱水,捕捉到話裏的細節。

許亦洲眉頭緊皺,“他當初來的時候不識水性?只有他一個人?”

王大哥确信地點頭,“對啊,只有他一個人。我還納悶呢,不會水來海邊做什麽啊?我這輩子都沒離開過這裏,沒想過還有機會能教人凫水,附近的人家誰不會啊。”

也就是說,楊必忠根本不會游泳,救自己的人不可能是他。

心裏的謎團不斷膨脹,一連串的疑問出現在眼前,摸不着絲毫的線索。

“當初剛來的時候……”

王大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繼續說着和楊必忠剛認識時的場景。

許亦洲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了,腦子裏的想法錯綜複雜,每個都像是答案。

只能等到楊必忠回來,面對面問個明白。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太陽就落下了海平面。

外頭傳來船只靠岸的聲音,王大哥耳朵一動,敏銳捕捉到聲響。

他拍拍許亦洲的肩膀,“應該是老楊回來了。”

許亦洲猛的起身,匆忙道謝以後,跑出戶外。

來人彎腰将繩索套在岸邊的樁子上,面朝大海,遙遙望着遠方的海平線,看不清面容。

光是整個人,就和記憶裏的樣子截然不同。

他的模糊記憶裏,楊叔很健談,家境貧庸卻從不服輸,總是挺直脊梁,喜歡抱着他逛。

他怔怔喊出久違的稱謂。

“楊叔。”

楊必忠渾身一僵,久久沒有轉過身。

許亦洲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句。

楊必忠直接繞過他,走回屬于他的那間小屋,根本沒有要回應他的意思。

許亦洲揪緊一顆心,快速上前,趕在楊必忠關上門的前一刻,牢牢抓住。

只要關上門就會夾到他的手指,就可以将他阻攔在外,但對方并沒這麽做。

楊必忠打開門,眸光暗淡,“小洲。”

孩童時期的自己連上下學都是楊必忠接送的,對于楊必忠,他是實實在在的感覺到親近。

沒事就愛帶他遛彎、給他買零食、把他當自己孩子疼愛的叔叔,怎麽會不親近呢?

他苦澀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楊叔。”

楊必忠嘆了口氣,嗓音沙啞,“小洲,楊叔這裏破舊雜亂,就不留你了,早點回家吧。”

說完,他想關上門,說時遲那時快,許亦洲找準機會扒住門縫,一鼓作氣将門打開。

“楊叔,爸爸媽媽已經死了,我沒有親人了,你離開之後我找過你很多次,你為什麽不願意見我,我只有你這一個親人了。”

他說得悲恸,楊必忠站在一旁,低垂着頭。

許久才回答他的問題。

“小洲,我不是你的親人,我只是你爸爸撿回去的一條白眼狼,哪配得上你的這句叔叔。”

許亦洲揪住別有深意的字眼,緊緊抓着楊必忠的雙臂,觸碰到的布料粗糙破舊,甚至散發出臭味。

“楊叔,你告訴我,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楊必忠不說話,只是搖頭,不停地搖頭。

“楊叔!!”許亦洲兩眼泛紅,抓住手邊的破布,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楊必忠閉上眼,仰起頭,似乎在向上天祈禱。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罪人,才是那個該死的人,小洲,你就當我死在當年的事故裏了吧。”

許亦洲咬緊牙關,幾乎要将牙床壓碎。

“這話是什麽意思?”他神情恍惚,巨大光暈在眼前擴大,快要叫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什麽叫你才是那個該死的人?!”

他歇斯底裏,迫切地想要知道其中的隐情,“把我推上岸的人到底是誰?!難不成,當年的事故你真的參與其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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