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平城作為超一線城市,人口流動性非常強,前來務工的人的多,過不慣大城市快節奏生活離開的人也多。

程修詢駕駛車輛離開平城,往東行駛五十公裏,一層天然的屏障出現在眼前。

從車裏看,丘陵連綿起伏,延伸向遠方。越過山丘,就是江城了。

江城是座小城市,不比平城處在一片平原,它坐落在中央,被一衆山丘環保而立,城區發展受到限制。早期靠着林業環保業打出名聲,卻恰恰被拘泥于此,逐漸跟不上發展速度。

跟不上經濟發展的後果就是平均薪資低于國家水平線,于是年輕一代的勞動力紛紛離開江城,這些人大多的去路,就是鄰近的平城。

他們昨天清晨将那段錄像反複觀看好幾遍,當時的宴會規模不小,參會人員多且關系複雜。找到的錄像片段正對着門口,似乎是宴會還未開始人員陸續進場的時候。

十多年前的監控畫室有些模糊,卻并不影響錄音的音質。

帶有年代感的錄音微微失真,模糊但聽得清內容。

畫面中身着統一馬甲的門童接過請柬,仔細查閱後交還給原主,态度恭敬,“許二先生請進。”

那人身上的禮服看起來不太合身,随着走動布料貼緊身體,襯出明顯長期鍛煉過的肌肉線條,他戴着一頂黑灰色禮帽,微低着頭,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長相。

程修詢見過許良甫十六年前的照片,身材稱不上健碩。

對方全程沉默寡言,刻意避開人群,往人流稀疏的會場邊緣走去。

進度條滑到最後,畫面完全陷入一片漆黑,他們也沒有獲得更多的信息。

楊平早就來到他們身邊,默默看着這一切,忽而冷靜開口,“冠星有十二個監控,分布在會場的不同地點,朝向各不同。您現在查看的錄像位于正門內測,朝向門口,輻射範圍有限,除了入場人員,很難觀察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他調回前幾秒,将畫面暫停,拿起桌上的筆,指出畫面上人的穿着,“我沒記錯的話,當時正處于夏季溫度最高的時候,室內雖然有空調,”筆被他夾在食指和中指間,鼠标微動,畫面就倒回“許良甫”進場的一幕,“但他在這個環境中,絕對會感到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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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許良甫”穿着有些緊繃的禮服,走向監控外的區域。

禮服的布料看着并不輕薄,加之其并不合身,人群聚集在室內,他如果想要避開人群,必然會離開室內。

這身衣服在室內不算突兀,在室外的話就恰恰相反了。

不僅如此,他還會熱得抓狂。

那般境地,難不成還能守住頭上那頂帽子嗎?

他的想法和程修詢不謀而合。

監控錄像繁多,每個人手上分到四個監控位,還有更多的角度沒有被他們看到。

抓住露出水面的線索後,三人的困意煙消雲散,各自回到電腦前繼續查看其他錄像。

桌上的鐘表還在走着,一個小時後,程修詢終于找到了一段正對着“許良甫”離開位置的錄像。

他放慢倍速仔細分辨其中細節時,周青和楊平也取得了累累碩果。

“許良甫”離開的方向正是靠近陽臺的一側,宴會廳內擺滿了餐點和酒水,只有靠近陽臺的地方略窄,放不下長桌,只放了些花花草草作為點綴。

周青找到的視頻視角偏向一側,能同時看見宴會廳和陽臺的一角,楊平的那份則正對陽臺。

三段錄像進行結合,組成一段完整流暢的畫面。

起初,“許良甫”遞交請柬,順利進入會場,他壓低帽檐降低存在感,穿過宴會大廳,來到陽臺一側的空地,在原地待上一段時間後,室內溫度漸漸下降,他并未感到不适。

此時,稀疏幾個衣着性感的女客卻感到寒冷,她們離開宴會中心,談笑間向“許良甫”所在地點靠近。後者發現情況不對,不着痕跡地觀察一番後,閃避至陽臺,他動作迅速,卻不能真的完全躲藏起來,那顯得太過別有用心。于是他假作通話,點上兩三支香煙,朝門口吹呼,确保其氣味可以迅速散開。這番動作後,他迅速收起多餘的煙,在無人能注意的角落掐滅火種。

一位身着紅色短裙的女士似乎同樣想要離開室內,開門的瞬間,嗆鼻的煙味阻擋了她的腳步,她臉上的表情陡然凝滞,猶豫幾秒最終放棄和面前這位男士同處一個狹小空間的念頭。

身後的人離開後,男人果斷掐滅最後的暗火,頸部微微前傾,不耐地用手掌在臉旁揮扇。

他逐漸被炎夏的高溫侵蝕理智,卻又不得不待在原地,因為耳邊吵鬧的交談聲告訴他,身後一門之隔的地方還有很多人。

從站立到踱步,他的步頻不斷加快,肉眼可見的急躁。

一分鐘,兩分鐘……

十分鐘後,他摘下了頭頂的禮帽,用寬大的帽檐驅趕暑氣。

程修詢盯着對方露出的半邊臉,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人。

當年的采訪視頻中,記者問及許良甫如何看待兄長一家意外落水,兄嫂身亡。

鏡頭面前,許良甫胸前戴着一朵白花,神情悲恸。

“兄長本該和我一起參加酒會,偏偏要在那時回家,才發生這麽悲慘的意外。對于這件事,我也很心痛。”

記者簡單表示安慰,很快問出第二個問題,“您對您兄長改變參會主意的決定知情嗎?”

許良甫搖頭,“不知情,我赴宴後始終待在宴會場地,也是事後才得知噩耗。”

……

許良甫對外自稱參與宴會,那場他本該存在的場地卻沒有他的痕跡。

順着線索,似乎可以探出更多秘密。

程修詢保存好完整的錄像,留在日後作為反駁許良甫拙劣謊言的籌碼。

宴會的事情告一段落,牽扯出更多的信息。

程修詢曲臂撐住下巴,若有所思。

他面前擺滿各種文件,對面兩臺筆電敞開着,紙張散落一桌,記錄着零碎的內容。

周青很是自覺地接過收拾狼藉的活,毫無怨言。

他端起程修詢手邊的咖啡杯要去沖洗,便被程修詢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

随着主人想到新線索的切入點,程修詢左手關節不自覺地和桌面敲碰,非常短促的一下。

程修詢擡頭,對着楊平,“楊平,查查當年許良甫的親信。”他想到什麽,補充道:“還有他身邊親近的朋友。”

楊平收到命令,即刻進入工作狀态。

不知道是刻意培養的還是怎麽,楊平和他的父親如出一轍,都是清一色的工作機器,速度超快,效率極高。

程修詢停了幾秒,擡起手,攔住撤杯子的周青。

“這些東西晚點收拾也不急,趕緊回去休息。”

伸手的動作停在搬空,周青看了眼自家老板,再看看努力工作近似癫狂的楊平,成功被勸服。

他可不希望變成徹徹底底的工作狂,平常跟在程修詢身邊已經夠累的了。

上進不是上趕着上吊。

“好的老板,謝謝關心,我下班了。”

說完,周青抱起自己的電腦,塞包裏,起身,走。

聽見關門的聲音,楊平才從自我世界中短暫脫離,他只分開一秒鐘的視線給下班的同事,轉瞬就收回了。

程修詢覺得自己應該做到公平對待。

“楊平,累的話就先休息,明天中午之前給我答複就好。”

楊平從一衆資料海中擡起頭,面無表情。

“不。”

不知道他從哪弄來一副細黑框眼鏡,更顯得整個人板正又無趣。

“我可以。”

程修詢:“……”

我不可以。

——

車子爬上一道陡坡,到達頂部後再順山勢而下。道路兩邊高大綠樹聳立,猶如兩排堅守舊城的士兵。

樹兵隊列的盡頭,是一座獨棟小別墅,在身邊衆多老舊的房子群裏格外突出。

那座別具一格的小別墅,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車輛在小別墅前的空地停下,沒有獨立的院子,訪客可以直接拉響門鈴。

程修詢摸出口袋裏的小照片,将眼前的房子和照片上的仔細比對。

确定地址和房子外部構造相符,他邁腿大步來到門前拉鈴。

隔着門板,能夠聽見門後響起的鈴聲,空蕩蕩地飄在偌大的空間裏,越飄越遠。

很久沒有人回應。

程修詢耐心等待許久,摁下第二聲鈴。

重複的鈴聲又響了一次,但還是沒有人開門。

第三下,還是一樣的結果。

“年,輕人……你找shei?”

程修詢正要摁下第四下時,身後傳來一個年邁暗啞的聲音,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說得費勁又緩慢。

原是位頭發花白佝偻着的老人家,看起來已經是九十歲近百歲的高齡,拄根拐有些吃力地站在路邊。

程修詢連忙快步扶住他,耐心道:“老人家,您認識這家人?”

觸碰到對方手肘的一瞬間,他知道老人家說的确實是實話。

【信任值:60%】

【情緒:期待】

信任值那一欄甚至還在緩慢上漲。

見他眼裏微光輕閃,老人家緩緩點頭,擡起無需拄拐的一條胳膊比劃,毫無章法,讓人讀不懂其中的意思。

他口中發出雜亂的聲音,像是沒有牙或是喉嚨多痰而導致的,半晌才擠出開頭。

“他們……已經搬,搬走,不住這了……”

拼拼湊湊勉強可以将詞語組合成一句完整的信息。

程修詢意外道:“什麽時候的事?”

老人家非常努力,盡量讓自己可以口齒清晰些,程修詢猜對方可能近幾個月說的話都沒有這幾分鐘說得多,表示感激和諒解。

好在,最後他磕磕絆絆的講出來了。

“好多,年之前。”

老人家顫顫巍巍的擡起手,指着小別墅的大門。

“他們兒子,死,死了。”

那一刻,程修詢放緩呼吸,平複心潮的洶湧。

因為老人家口中的兒子,就是他要找的人。

是這戶突然暴富買下高價房産現又将其抛下、舉家搬遷的人家的兒子,是許良甫的下屬、被派去代替許良甫參加宴會從而隐瞞自身行蹤的替身。

明明他馬上就可以把這件事從頭到尾挖穿,獲得更有力的證據。

偏偏這個節骨眼上,線索斷了。

替身,死了。

【作者有話說】

除夕快樂寶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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