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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很快美工組的任務開始沉重起來。那場面試之後,只有三個人成功留下,他們的适應時長非常短。

留給整個美工組的時間只有短短一個月,策劃部起碼要收到兩個成熟的稿件版本,再根據當時的活動排期,選出最貼合主題的一個。

許亦洲對《荒城》整體的核心非常有信心,他足夠了解背景故事和當期主題,做當期任務對他來說信手拈來。

但他來到程氏的目的不是發展自我,而是替程修詢培養出一個成熟的團隊。

許亦洲始終沒有忘記這一點。

于是他在秋有時病假回來的第二天就将人叫來,青年推門進來,肉眼可見地沒有首次見面的局促。

許亦洲給他沖了一杯咖啡,示意他坐下随口聊聊。

話題開始,許亦洲沒有直入主題,反而問起當天的事。

“身體沒事吧?”

秋有時一如既往的話不多,他搖搖頭,回答:“沒事。”

氣氛有些尴尬。

“曲蕭落他這人口直心快,沒什麽壞心思,你別往心裏去。”

秋有時點點頭,沒說話。

許亦洲:“……”

話是真的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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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這麽想着,秋有時就主動說話了。

青年琥珀般的眸子看向他,尖翹的鼻尖被熱咖啡染上幾分紅,嫩得像個還在讀書的學生。

“總監,你有話就說。”

他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着涼了,還是委屈的。

許亦洲甚至覺得他都已經準備好聽自己數落他的話了。

許亦洲端起細柄勺輕輕攪動着杯子裏的咖啡,“沒想說你不好。”

他說完這句,秋有時立馬擡起頭,眼裏深掩的沮喪一掃而空。

“那是什麽意思?”

許亦洲喝了一口咖啡,“給你一個任務。”

秋有時跟着喝了一口自己的,來了好奇心,“什麽?”

“半個月之內交一份稿子給我,讓我親眼看看你的水平。”

秋有時愣住,“我?”

許亦洲點頭,“對,你。”

從見到第一面開始,見到的秋有時不是憤怒的,就是沮喪悲觀的。

許亦洲第一次在秋有時眼力見到盎然的活力,盛滿了舊時少年對夢想的熱愛、逐漸沉澱的熱情、落入谷底的夢想。

許亦洲不知道他的經歷,卻能看懂他眼裏的複雜。

每個藝術人心裏都有一把标尺,這個圈子太殘忍,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快節奏時代裏,一個太有棱角的人不願随波逐流,便早晚會被磨去棱角,被洪流沖到下游。

“能做到嗎?”

秋有時放下咖啡杯,珍重得不像接過一個任務,而是一個無價的冠冕。

許亦洲輕呷一口咖啡說:“咖啡怎麽樣?”

秋有時愣了愣,沒想到許亦洲話題轉變得如此跳脫,但他還是很認真地回味剛剛的味道。

不久後秋有時回答道:“很不錯。”

得到答複,許亦洲拉開辦公桌最下邊的抽屜,取出一罐全新未開封的咖啡豆。

裝着咖啡豆的罐子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最終穩穩落入秋有時手裏。

“這是?”他抱着小罐子,滿臉不解。

許亦洲微笑,向他解釋:“後面一個月有得忙,這個提神用,跟其他人分一分。”

許亦洲部署的任務時間是半個月,要求每個人在期限內上交一份獨立完成的作品。

半個月後,許亦洲如期召集組內所有成員開會,驗收成果。

午休剛結束,所有人都蔫蔫地坐在工位上,一聽要開會的訊息,困意瞬間掄飛三千裏。

許亦洲備好投影,看着他們一個接着一個從門外進來。

秋有時走在前頭,其次是組內的新人,分別叫作葉霖、許莊浩、張婉茹。

秋有時到底不算職場新人了,只有他的表情較為自然,其餘幾個人或多或少都能從臉上看出點緊張。

這是第一次組會,也是他們進入程氏以後的第一個獨立完成的項目,市面上的企業通常不會讓新員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單獨接觸項目,但明顯許亦洲沒有這麽打算。

對他來說,在程氏的每一天都不能浪費。

幾人坐定以後,目光一同投向許亦洲,許亦洲心照不宣。

他們目光裏的情緒很好懂,對即将到來的宣講的緊張、對未知成績的不安還有些隐隐的期待,無一不在等待着接下來的流程。

視線略過每個人的臉,最終停在秋有時臉上,許亦洲目光柔和,宣布:“從你開始。”

秋有時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這個決定,許亦洲話音才落,他便起身快速且熟練地連接自己的電腦和投影儀。

即刻畫面上出現一張簡潔畫面,标注着秋有時的名字和作品的名字。

秋有時來到幕布邊,投影的彩光在他沉靜的臉一晃而過,簡單地介紹作品名字由來以後,他摁下遠程控制器,下一秒一副精美的畫作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許亦洲坐在首位,作品出現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秋有時的作品為什麽會被程修詢多次打回了。

《荒城》的故事并不複雜,以中世紀的歐洲為背景,講述一座獨立世間、以權財出名的金色城市,經歷一系列可見或不可見的刀光劍影後,這座奢華輝煌的城市淪為廢墟,沒能在歷史上留下姓名,最終成為一座毫無生氣的荒城。

聯合故事線和歷史背景,許亦洲大概能知道程修詢的想法,中世紀歐洲貴族的服裝奢華精致,很多人甚至還會在衣裙邊鑲上金邊,點綴各式各樣貴價的美麗寶石。

秋有時獨有自己的風格,畫風和構圖各個方面或多或少都帶着幾年前端游的味道,線條複雜寫實。這要放在當時,他絕對是各個大廠搶着要的人才,但游戲版本更疊極快,畫風、傾向、着重點都在變化,作為行業浪潮裏的航者,順勢而行或許可以一帆風順,想要逆流而行卻并非易事。

秋有時被迫離開原本的項目組來到這裏,他是哪一類人顯而易見。

秋有時對作品的介紹詳細客觀,做完總結回到原位,他的視線自然而然地停在許亦洲身上,似乎在等待他的評價。

許亦洲忽略視線的熱度,他面色不改,報出下一個人的名字:“葉霖。”

秋有時下來以後,葉霖始終低着頭,不知道是太過緊張還是沒有準備好,耳後露出的小片皮膚呈現出桃色,聽見自己的名字,他迅速站起,保持着低頭的動作來到操控臺前。

許亦洲盯着他的背影,停了幾秒,這回的聲音大了不少,“葉霖。”

葉霖吓了一跳,回頭不解地看着許亦洲。

“總監?”

許亦洲看了眼他仍微微彎曲的脊背,點點頭,“從初篩到正式進入程氏,你撂倒了幾百個對手,應該有底氣地介紹自己的作品。”

許亦洲眉眼彎彎,表情柔和,葉霖沒有回答他的空隙間,他又補充一句:“當然,也是為你的脊椎負責。”

或許是感受到他話裏的調笑,葉霖挺了挺自己的身板,耳後的紅漸漸蔓延到兩頰,輕輕點了點頭,微不可聞地說了句好的。

座位離操縱臺有些距離,葉霖緊繃的肌肉明顯松弛了些,不多時他的作品也出現在大家面前。

葉霖發揮穩定,除了說話有些磕絆以外,缺點并不多,好在介紹的語句邏輯完美,思路清晰,顯然是他的嘴拖了後腿。

介紹完以後,他斷開投屏連接,眼神不自覺地飄向許亦洲。

許亦洲示意他回去。

葉霖點頭,下來,坐回去。

沒等許亦洲再叫名字,張婉茹便站了起來,作為組內唯一的女孩,這個東北來的女生格外外向。

“許總監,下一個是我了吧!”

許亦洲點點頭,“是你,去吧。”

“好嘞。”她三步并作兩步,幾下收拾好有些淩亂的數據線,畫面才出現,她便開始說起自己的見解。

說完下來,她拍了拍邊上一個座位的許莊浩,催促道:“到你啦!”

許莊浩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高個小夥咧開嘴笑,露出兩行白牙,長腿一邁離開座位。

從他宣講時的神情,或許看不出緊張的內裏。

許亦洲瞥了眼他垂在身側顫抖的指尖,沒戳破他努力塑造的外皮。

程氏坐落在平城最繁華的中心城區,市區禁止鳴笛,他們所處的位置又是三十四層的高層,周遭沒有嘈雜的聲音,青年宣講的嗓音便更加清晰。

陽光透過特殊玻璃,進入室內的熱量并不多,但許莊浩耳後漸紅,知道他做好收尾歸位也沒見好轉。

四個人已經分別介紹過自己的作品,許亦洲站到主位,四人或忐忑或期待或平靜的目光即刻投來。

張婉茹人不如其名,這期間按捺不住性子,催促許亦洲:“許總監,您宣布結果吧?”

許亦洲沒立刻說話,他的視線略過秋有時,停在葉霖和許莊浩身上,意味不明。

張婉茹看他不僅不說話,還看他們兩人的面色,覺着自己已經知道答案了,就沒再說話。

其他三個人大概也在心裏有了答案。

躲開所有人的視線,秋有時本就無波的瞳孔暗了幾分。

會議接近尾聲,秋有時聽到投影儀關機的聲響,胸口提攜着的大石落到心底,他攢緊手心,胸腔裏的那口氣始終吐不出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是在走下坡路,他一直在堅持着某個初衷,但命運似乎并不滿意他的堅持。

每個人都在超越他,只有他不能超越自己。

他愣神的許多時間裏,沒有發現那道始終停在他身上的目光。

下一秒,許亦洲含笑的語句兀的響起,猶如救世梵音般。

“你們四個的方案都會送到策劃部,誰是最後的定稿,全靠你們自己争不争氣。”

張婉茹咋咋呼呼:“真的嗎!”

許亦洲點頭,“當然是真的。”

這時,許莊浩提出疑問:“策劃部不是只要兩個方案嗎?”

許亦洲頓了頓,“原本是這樣的。”

他抿唇噤聲,不太願意細說。

其他幾人見他不說也沒深究,對他們來說,本以為沒有希望被選中的作品重新得到入選機會就已經是非常走運的事了,哪還會深究其他。

不一會,幾人就散開了。

秋有時是最後走的一個,他面色微動,猶豫着似乎想說些什麽。

一串鈴聲打斷了他。

許亦洲接起電話,稱呼對面:“程先生。”

随即他應了幾句,拔下u盤繞開秋有時走了。

秋有時動了動唇,卻沒發出聲音,頭一回厭惡起自己的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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