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
秋有時離開以後,許亦洲留在辦公室完成未完的工作,等到他結束工作,同一層的人幾乎已經走光了。
許亦洲走出程氏大樓時,天色已經徹底昏暗下來。
深秋的風有些涼,好在他的衣物并不單薄,城市大樓前就是一條馬路,他站在馬路邊,晚間行駛的車輛打開車燈,還有幾步一樁的路燈,将面前的景象照得清清楚楚。
程氏大樓之後有一整片供員工停車的車位,許亦洲想着秋有時的事,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站在馬路邊上。
他收回心神,轉而向大樓之後走去。
許亦洲今天來得稍晚,車子停在比較靠外的位置,周圍的車主似乎都是喜歡加班的那一卦,這會還沒有把車開走。
許亦洲打開車門坐進車裏,啓動發動機。
發動機發出幾聲聲響,然後——沒動靜了。
許亦洲重新啓動,再試一次。
還是沒動靜。
車內的照明系統一切正常,只是啓動不了車輛。
“……”
許亦洲檢查了兩遍,都沒有找到原因。
他開門下車,摸索着打開車前蓋,線路錯綜複雜,他作為門外漢,也看不出其他東西。
許亦洲吐出一口濁氣,選擇放棄,他給維修公司打了個電話,通知對方車輛停放的具體位置,被告知至少需要三天時間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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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無傷大雅,大不了他這些天打車上下班就好。
許亦洲只能自認倒黴,他關好車門,前往大樓前方的道路旁打車。
走到半道,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兩聲,他沒立刻看,過了一會,另一頭的人似乎真的找他有什麽要緊事,手機又響了兩聲。
許亦洲這時已經走到轉角處,取出手機解鎖屏幕。
幾條未讀消息映入眼簾。
程修詢:【怎麽了?】
程修詢:【回頭。】
最後這一條信息發于幾秒前,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就在身後,許亦洲後知後覺地回頭。
身後不遠處之外果然停着一輛眼熟的黑色轎跑,開着遠光燈,許亦洲方才只顧着聯系維修,沒有注意到這一束不同的光亮。他的車燈似乎是為了指引他的,在他回過頭的那一瞬間,遠光燈極快地切換成了柔和的近光燈。
黑色車輛向前駛動了一些距離,離他更近了,停在他身側,駕駛位的車窗漸漸降下,露出程修詢的臉。
白天出家門之前兩人打過照面,現在的程修詢卻與那時不一樣,對方發頂的發膠似乎被他揉散了,額前散落一些發絲略顯淩亂,卻并不影響整張臉的美觀。
他刀削般的下颌線沒入耳後,光束在那之後投下一片陰影。
許亦洲感受到程修詢探究的目光,主動交代。
“我的車壞了。”
程修詢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他掀車前蓋的全過程,對他的回答并不意外。
男人走下車,繞過一圈打開副駕駛的門,也不說其他話,只是看着他。
意思很明顯:上車。
目前為止兩人仍然作為“合法伴侶”住在一起,程修詢提出送他一程再合理不過,對于程修詢來說無非舉手之勞。
但許亦洲有些猶豫,畢竟他們早約定好在公司裏需要避嫌,免得生出麻煩。
程修詢顯然不太理解他為什麽要猶豫,問道:“怎麽了,什麽東西忘在車上了嗎?”
許亦洲搖搖頭,他看了看周邊,暫時沒有來往的人,這裏除了程修詢的車燈還有照明的路燈,并沒有其他光亮,應該确實沒有其他人。
程修詢好意幫他,如果他堅持要自己回去,多少拂了對方的面子。
四下無人,再猶豫才說不定會生出變故,于是許亦洲快步上前坐進車內。
他伸出手要拉上車門,程修詢的動作卻比他快一步。
許亦洲愣神,只得收回手給自己系上安全帶。
做完這一切後,程修詢回到駕駛座發動車輛。
狹小的空間內,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程修詢聚精會神地開着車,沒有挑起話題,整個過程持續三分之二的路程。
回家的路上經過一家商場,商場的大熒幕占據整個側面,放映着當下正火的畫展,這個周末即将在商場三層開展。
許亦洲對畫展沒什麽興趣,反而畫展兩個字,讓他再次想起今天和秋有時的對話。
作為任務初始時便定下的重點,許亦洲覺得這件事程修詢有權知道。
于是他開口打破了維持許久的沉靜。
“秋有時和我聊過了。”
程修詢分出神看了他一眼,“他說了什麽?”
許亦洲靠在靠背上,有些感嘆,“很多。”
他看向窗外,當下的人們似乎非常熱衷于夜間生活,現在的商場外人滿為患,有的提着購物袋,有的牽着狗。
“你有什麽目标嗎?”許亦洲沒頭沒尾地問。
程修詢沒說話,他看着眼前的道路,認真思考了一會。
“沒有什麽目标,真要說的話,養活公司那麽多口人算不算?”說到末尾,程修詢的語氣裏帶上幾分玩笑意味。
他在緩解開始有些沉重的氣氛。
程修詢很成功,許亦洲笑了一聲,回答他:“算。”
他看向程修詢,“他其實不是逆流而上的被抛棄者,他只是在跟自己較勁。他堅持了這麽多年的事業,逐漸被時代的浪潮撲上沙灘死在灘頭,他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竭力想要挽回悲劇。”
“長時間的堅持讓他漸漸忘記自己的初衷,執着地想要堅持當初的風格。他告訴我,他有一段時間甚至想要徹底放棄這個行業,開始偏執,覺得不是自己的堅持錯了,是這個喜新厭舊的時代錯了,離開這裏、庸庸碌碌地過完剩下的時間是他最好的選擇。”
夜色中擋風玻璃上清晰地倒影着兩人的身影,程修詢勾起唇角,“原來如此。”
許亦洲不懂他的意思,有些不解。
車輛剛好駕駛到一個十字路口前,綠燈的倒數恰好結束,數字陡然變成紅色,緩慢跳動着,還剩下長長的一段時間。
程修詢得了空,側過頭。
“我以前設想過這個可能。”
許亦洲從他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被暖暖的路燈覆上一層薄紗。
“那為什麽排除了這個可能。”
程修詢笑了,“我覺得他不會那麽犟。”
許亦洲噗嗤一聲,一直以為程修詢是個幾乎不會出錯的人,沒想到他也會有犯糊塗判斷錯誤的時候。
“他多犟啊,這麽久了,那麽明顯。”
程修詢自認迷糊,“嗯,是我判斷得草率了,知道他病竈所在,許總監想好對策了嗎?”
許亦洲點點頭,“他答應我作出嘗試,我給他制定了一個計劃,這段時間他會按照我給出的主題畫稿,我會引導他嘗試新風格。”
程修詢認可許亦洲的業務能力,并沒有異議。
眼前的紅光驀的變成黃色,不多時轉為綠光,程修詢回過頭,繼續駕駛。
“我相信你的能力。”他這麽回答許亦洲。
其實這樣鼓勵的話再正常不過,但許亦洲心頭還是随之一暖。
從年幼到現在,中間的十多年時間裏的,多平常的噓寒問暖都缺席了他的人生。
程修詢除了處境,這些似乎應該和他大差不差才對,但對方卻永遠不吝啬表達。
許亦洲可以由衷地說,如果他們不因為糟糕的聯姻相識,應該會是很不錯的朋友。
車內又恢複了平靜,整個過程維持了五六分鐘,然後被程修詢打破。
“最近許良甫很老實。”
聽到許良甫的名字,許亦洲起到應激反應似的,神經忽的繃緊。
“老實?”
他幾乎可以确定上次的意外就是出自許良甫之手,無奈手上沒有坐實許良甫動手的證據,這些連同他父親的事,都等着他查清。
程修詢說他老實,也就說明許良甫在大概知道自己暴露以後,沒有作出什麽怪異行為。
太反常了。
程修詢點頭,解釋道:“這些天他老老實實待在許氏,什麽事都沒做。”
許亦洲沉吟幾秒,“什麽都沒做才奇怪。”
程修詢的想法和他相同。
“我已經叫人盯着了,一有動靜我們就能知道,現在沒有動靜也保不準他之後會做什麽,你注意自己的安全。”
“好。”
聽到他應允,程修詢頓了頓,突然換了個話題:“車要修多久?”
許亦洲:“……三四天。”
思路轉變得太快,他不太理解程修詢這麽問的原因,但還是如實回答了。
程修詢了然地點點頭,“其他車都在程家,家裏只有這一輛,這幾天我送你。”他說完,伸手在置物籃裏摸了摸,将一串鑰匙扔給許亦洲,“這是備用鑰匙。我要是早起或者晚起會讓司機來接我,車你随意用。”
鑰匙微涼的觸感顯得有些不太真實,程修詢待人好得無可挑剔,從沒有這樣的人出現在許亦洲的交際圈裏,甚至讓他感到有些惶恐。
他捧着那串鑰匙,道謝的話卡在嘴邊。
程修詢早就預判了他的想法,“不用整天把這些多餘的禮數挂嘴邊,自在點。”
或許覺得這套說辭沒辦法說服許亦洲,他又換了套說法,“會答應你提出的要求,說明我對你也感點興趣,我們各取所需,算互幫互助,何況——你現在算是我的伴侶,我不能虧待了你。”
他加重了最後的兩個字,聽得許亦洲臉熱。
許亦洲沒有辦法反駁,畢竟程修詢說的确實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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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