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24章
許亦洲當然知道那是圈套,但這也是一個奪回許家的絕佳機會。
他不想放過。
他的朋友不多,除曲蕭落以外,幾乎沒有能開口借錢的。
曲蕭落的處境也不太好,他家往上數四五代都是學醫,到他這非要學畫,在爸媽眼裏就成了離經叛道的逆子。
即便如今創出點成績了,也沒能和家裏議和。曲蕭落又要經營工作室,一時間拿不出多少錢,凡是在他可接受範圍之內的他都掏出來了。
許亦洲自己還有點積蓄,但這些不過是九牛一毛。
一整天他都在想這回事,工作效率少見地變低,下班時間一到,辦公室外的動靜就大了,許亦洲結束手頭上的工作已經晚上七點了,打算把前幾天拿去修的車開回來。
他下午的時候給程修詢發過短信,說過今天不必等他。
許亦洲乘坐電梯下樓,這個點還有很多人沒有離開,大廈樓底仍然燈火通明。
程氏大廈光這一側就有三個電梯,他乘坐的這一部抵達一樓時,正巧對面的另一部電梯也打開了。
三個電梯在同一側,許亦洲跨出一步,步伐忽的頓住。
他緩緩轉過頭,恰恰和同樣從電梯中走出的程修詢對了個視。
許亦洲:“……”
程修詢勾起唇角,向他點了下頭。
“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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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巧。”
簡單對話以後,兩人同時邁開步子朝大門外走。
他們應該在大門口分道揚镳,許亦洲打車,程修詢從側邊往停車場走,各做各事才是許亦洲意料之中的局面。
程修詢的行事風格好像經常出乎他人意料,他伸出手,拉住往前走的許亦洲。
許亦洲受到阻力回頭,看到對方擡起左腕看了看時間,說出的話語氣平常:“我可以送你。”
他一句話轟了許亦洲個措手不及。
程修詢表情堅定,見他沒說話,權當他默認了,帶着許亦洲一起往停車的地方去。
許亦洲稀裏糊塗地被他帶着坐上車,一番折騰之後,兩輛車一前一後地停在家門口。
許亦洲打前走近家裏,程修詢緊随其後,在許亦洲打算上樓回自己房間時,程修詢叫住了他。
“許良甫低價抛售許氏集團的股票,我讓人去查了。”
許亦洲停住腳步,程修詢則緩步走到他面前。
“我知道。”
程修詢蹙眉,“我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你找了曲蕭落。”
許亦洲眉心一跳,并不在乎程修詢為什麽會知道前者,他關心許氏再正常不過,諒程修詢也能猜出來,但後者——
“你怎麽知道我找了曲蕭落。”
程修詢神情坦蕩,沒有半點心虛。
“我下午給他打了個電話,他說漏嘴了。”
許亦洲:“……”
什麽意思。
“你和他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
程修詢眸光閃爍,燈光給他的瞳孔籠上一層光暈。
許亦洲看着他的眸子,等待回答。
不多時,程修詢說話了。
“不是關系好,給他打電話是問他一些問題。”
許亦洲沒辦法不相信他的話,反而開始擔心曲蕭落那個嘴上沒個把門的會不會把家底都抖出去了。
他保持沉默,輸出的主動權就落到程修詢身上了。
“你想買下那些抛售股。”程修詢肯定地說。
許亦洲同樣沒辦法否認,他确确實實是有這樣的打算的。
他的反應坐實了程修詢的猜測,程修詢笑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許亦洲的錯覺,竟從裏頭聽出點批評意味。
“不出意外的話,現在的許氏已經人走樓空了,你要一個空殼做什麽?”
許亦洲沒說話。
他犯犟的地方總讓程修詢不解,他向前一步,逼對方擡起頭。
“這件事情給我處理,我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你別再操心了。半個多月前我就在調查許良甫的事情,他确實偷偷幹了不少雜七雜八的勾當,完全摸出來需要花費一些時間,不能着急。”
他說到末尾,許亦洲突然開口了。
“你不用、也沒必要這麽幫我。”
“我……”
程修詢的表情在這一瞬冷卻,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壓抑什麽,不一會又恢複了那副和煦的神情。
“你可以試着相信我的。”
對方的好意來得莫名,次數多了,許亦洲那份可悲的自卑心理又一次出現,它開始攪弄他的心神,讓他更加不願意相信,世界上會有人如此善待自己。
他寧願相信對方真的有利可圖。
這個理由不能麻痹他太久,漸漸失去了說服力。
許亦洲看着眼前的人,不說話。
程修詢注視着他,很久很久,許亦洲一直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或許知道他不會再主動撕開他們的邊界了,程修詢只能用更加有誘惑力,更可能引起他興趣的話題來挽回僵局。
他靠在樓梯的拐角處,許亦洲背着光,程修詢現在的角度看到的大多都是他的陰影,于是他輕輕拉了許亦洲一把,許亦洲被他拉得往前半步,穩住身形,即便這樣,那張臉上還是沒有出現更多的表情。
他的表情很怪異,讓人難以解讀。
“我找到可能有用的證據了。”
程修詢說完這句話,靜靜等待着許亦洲的反應。
有關當年的真相,許亦洲應該好奇才對,從前的幾次反應都是這樣,唯獨這次,許亦洲微微垂下頭,沒有追問他。
程修詢心裏咯噔一聲,說出更多,“我看過當年許良甫參與宴會的現場監控,那場宴會是他人以許良甫的名義去的,他本人确實不在場。”
這一回,許亦洲終于有了動靜,他擡起頭,往日裏靈動的瞳孔暗沉下來,活像沉睡不醒的火山。
程修詢的心揪緊了幾分,繼續道:“我追查到那人住處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死了,他們居家搬遷到其他地方,沒人知道他們在哪。”
“但是現在,我找到他們的住處了。”
許亦洲笑了一聲,“找到他們有什麽用,就算他們承認參與宴會的另有其人,那個代替許良甫的人已經死了,又有什麽用呢?”
程修詢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麽悲觀,“真相都是由這些小細節堆砌的,你不是一直想查清這件事嗎?”
許亦洲搖搖頭,“希望很渺小。”
他這幅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險些讓程修詢搖白旗了,程修詢頓了頓,說道:“這一切都有來源,你該撒氣,該讨回屬于你的一切,卻不能像這樣一樣莽撞。”
“後天中午,我們一起去一趟梅市。”
梅市就是程修詢查到的地址,那家人從江城搬走以後去了很多地方,周青一一追蹤過後,發現那家人最終定居在了梅市這個小山城裏。
程修詢才收到這個消息不久,偏偏逮住這麽個機會告訴許亦洲。他握住許亦洲的手腕,輕輕一提,後者就只能擡頭和他面對面,他們之間的距離忽的拉得很近。
許亦洲心頭的弦動了動,不自在地向後退了半步,程修詢的手仍強硬地圈在他手腕上,經他這麽一動,就像一根被拉伸的彈簧,在他收回力氣之後,一股力将他生生拉回。
他一個沒止住,步伐虛浮地超前跌去。
他面前是一堵牆,一堵人牆。
頭顱裏像是有一樁古鐘,沉沉地低鳴了一聲。
下一秒,一股子熟悉的木質香湧進鼻腔,許亦洲的心亂得更厲害了,手忙腳亂地推開身前的人。
程修詢在盯着他,他能感受到那份炙熱到讓人難以忽略的視線,對方的手懸浮在他身側,預防他再次因為沒有站穩跌倒。
這一切許亦洲都看到了,他心亂如麻,他別扭地不知道怎麽坦然接受對方的幫助時,程修詢在憂慮着他的事情;他鬧脾氣放棄溝通甚至要和對方起争執的時候程修詢還在為他着想。
明明這些事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明明他剛剛的态度那麽差,那麽讨人厭。
程修詢的這些作為,真的很容易讓人産生一些不該有的錯覺。
許亦洲用力地搖晃自己的腦袋,試圖将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甩出腦海。
很顯然,這個方法不奏效。
兩人在寬度不大富餘的樓道底僵持,程修詢說完自己的調查成果之後就在等待許亦洲的回答,許亦洲的想法亂成一團麻,根本沒辦法繼續保持冷靜。
他産生了退縮的想法,起碼先離開這裏,讓他獨處一會,捋清他自己內心的想法和思路,就如程修詢所說的,他才不會沖動。
某種方面來說,他确實聽進對方說的話了。
但他現在需要獨處,太亂了,亂得他失去言語的能力。
程修詢站着的位置,使他和拐角之間形成一個怪異的封閉圈,他想要出去,只能經得程修詢的同意。
他忽的有些忐忑,“好。”
自主言語是高等生物的特征,此時此刻,許亦洲只覺得自己成為任人宰割的羊羔,連說話都有些困難了。
如果程修詢再質問他什麽,要他回答什麽,他絕對沒有辦法回答。
羊羔躲在陰影之下,等待着審判降臨。
但那位審判者似乎并沒有降下罪罰的打算。
程修詢松了口氣,表情緩和了,他讓開身位,見許亦洲仍然心神不寧,他伸出手,輕輕牽住許亦洲的。
帶他上了樓。
【作者有話說】
這一個月可能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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